曼哈顿

评分:
6.0 还行

原名:Manhattan又名:曼克顿

分类:剧情 / 喜剧 / 爱情 /  美国  1979 

简介: 40岁的艾萨克·戴维斯(伍迪·艾伦 Woody Allen 饰)在写作上不算成功

更新时间:2021-10-03

曼哈顿影评:《曼哈顿》电影剧本


《曼哈顿》电影剧本

文/〔美国〕伍迪·艾伦、M·布里克曼

译/奚虞

无声的黑底银幕上打出“美国联艺影片公司”的厂标,但它马上被断然切换成一系列纽约市的空中轮廓镜头。《蓝色狂想曲》随着这些景象响起,以下镜头飞快地闪过:黎明中的城市,映衬在阳光下的帝国大厦,幢幢摩天大楼,停车场,拥挤的街道,布鲁克林大桥,霓虹灯闪耀的百老汇,可口可乐广告,形形色色的酒店,盖满积雪但又被街灯照亮的公园大道和中央公园,时装街,熙熙攘攘的市中心……

曼哈顿风景上叠加的音乐声越来越响,我们听到埃克的声音,他好像是在大声地朗读自己的作品。

埃克(画外音):“第一章。他崇拜纽约市。他对它推崇备致。”哦,不,应该这么说:“他—他……对它心驰神往。嗯……对于他来说……无论是什么季节,这都是座黑白分明的城市,它随着乔治·格什温(注1)伟大的旋律而脉动。”嗯,我现在这样重新开始:“第一章。他对曼哈顿过于推祟,就像他对其他事物一样。他对熙熙攘攘、你推我挤的人群和车流大为赞赏。”

随着埃克说话声的继续,出现更多的曼哈顿的镜头:浓妆艳抹的女人在第五大道徘徊;建筑工人在马路上钻洞;码头,一艘渡轮进港;放学的孩子们跑下一所私立学校的台阶。随着埃克的话语,一个个镜头继续闪过:一家鱼市一个身系脏兮兮围裙的男子操持着买卖;两位老太太穿着冬天的大衣行色匆匆;一个水果摊;中学的男孩子们在围有铁网的球场上打篮球;中央公园里的跑步人、广场饭店(注2),街边的垃圾堆,一些著名景点的正面,如索斯比拍卖行和古根海姆艺术馆(注3);行人,年轻的和年老的;车流滚滚的街道;三个在街角闲逛的男人;拥挤的第59街大桥的下层。背景中仍继续柔和地响着《蓝色狂想曲》。

埃克(画外音):“对于他来说,纽约意味着美女和似乎认识每一位天使的街头能人。”啊,不……俗,太俗……这不是我的口味(清清嗓子)……我是说,让我试着更深沉些:“第一章。他崇拜纽约。对于他来说,它隐喻着当代文化的腐败。独创性的匮乏使如此之多的人急功近利,这一点迅速地使他的这座梦中之城化为——”不,这有点儿太说教了。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们实话实说,我想在这儿卖掉些书:“第一章。他崇拜纽约,虽然对他来说,它隐喻着当代文化的腐败。在一个充斥着毒品、吵闹的音乐、电视、犯罪和垃圾的社会里,要想生存下去是多么地艰难。”火气太盛。我可不想火气太盛。“第一章。他像……自己所热爱的这座城市一样坚强而浪漫。在他那副黑边眼镜的后面,是一只豹子所蕴积的性魅力。”我喜欢这句。“纽约是他的城市。而且将永远属于他。”

当埃克朗诵结束时,《蓝色狂想曲》的音量增大,一幅幅纽约生活的画面继续在银幕上闪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阳台上亲吻;灯火通明的百老汇;夜晚的扬基体育场,灯光投射在观众的身上;两位演员在德拉柯特剧场的舞台上表演;无线电城音乐厅;最后是一幅壮观的曼哈顿夜景,幢幢摩天大楼上的夜空燃起礼花,音乐声达到极限,然后突然停止,镜头切至

外景/内景,艾莱纳咖啡馆,夜晚

摄影机拍摄咖啡馆橱窗上的“艾莱纳”几个大字,然后进入室内,逐一拍摄堂内的座位,扫过一张张拥挤、闹哄哄、乌烟瘴气的桌子,最后来到埃萨克(埃克)·戴维斯的桌子前。他正和自己的朋友聚会,在坐的有他的女朋友特雷西,好朋友、聪明的教师兼评论家耶尔·波拉克,以及耶尔的妻子艾米莉。耶尔正在聚精会神地发表意见,摄影机向他的脸推近。

耶尔:我认为艺术的本质是通过情境向人们提供某种作用,明白这点,就可以接触到自己本来就有的而你又从来没有意识到的种种情感,真的。

埃克:天才就是走运。我认为生活中重要的是勇气。

艾米莉(对特雷西,暗笑):这话题人们已经讨论了二十年了。

埃克:听着,我给你讲一个例子。如果我们四个(咂嘴)过桥走回家去(吸气),而这时正好有一个人不慎落水。我们是否有勇气,我们当中谁有勇气跳进冰水去救那个快淹死的人?

耶尔(与此同时):跳进冰水救出那个要淹死的人。

埃克:因为……这——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当然,你们知道,我——我不会游泳,所以我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他把一只香烟插进嘴里,打着了火,眼睛望着特雷西,而且是乞求地看着她。艾米莉和耶尔在背景中交谈。

埃克(对特雷西,嘟嘟囔囔):我不知道。

耶尔(对艾米莉):不,不,我们当中谁会这样做?

他抿嘴笑。

艾米莉(对耶尔,抿嘴笑):我不知道。

耶尔(给艾米莉一勺自己盘中的食物):你还想再要一点?

艾米莉:不。

耶尔:来吧。(笑)其实你想要。

艾米莉(接过食物):谢谢。

埃克(吸了一口香烟,仍旧望着特雷西):嗯,哦,伙计,这烟味儿不错!

耶尔(对艾米莉,与此同时):嗯。

特雷西(对埃克,微笑):你不会吸烟。

埃克:我知道我不会吸烟。我不吸进去,因为那样会得癌症。但是(吐气),我要是叼上一只烟就特别有风度——

特雷西(打断):噢。

埃克:——我憋不住气,我自己知道。(仍旧抽着烟)你喜欢我抽烟的样子吗?

特雷西:嗯。

她点了点头表示喜欢。耶尔和艾米莉在背景中暗笑。

埃克(看着特雷西):我就知道你喜欢。

耶尔(对艾米莉):挑逗。

埃克(对特雷西):我挺合你的意的,是吧?

特雷西(与此同时):是的。对不起,我得出去一下。

她从桌旁站起来。

耶尔(看着特雷西走开):天啊,她可真美。

埃克(从自己的杯子里喝了一口酒,点了点头):嗯。可她才十七岁,(咂嘴)我都四十二了她才十七岁。(咳嗽)我——我和一个当她爸爸都富富有余的女孩约会。这是我一生当中的头一回。

艾米莉(摇头):他醉了。

耶尔:你醉了。你自己清楚,你不应该喝酒。

埃克(仍旧喝着自己的酒):我没告诉过你吗(吐气),我的前妻——

艾米莉(打断):谁,是蒂娜?

埃克(摇头并竖起两根手指):——我我—我的第二个前妻——正在写一本关于我们的婚姻生活和感情破裂的书。

艾米莉:这可太俗了。

埃克(抽烟):想起来就让人生气。你们知道,她要(叹了口气)把那些事全都抖落出来,所有我那些与众不同的小节和毛病和风度——嗯嗯嗯,倒不是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你们是知道的……(咂嘴)可的确也有几件使我后悔的讨厌小事。

耶尔叹气。

耶尔:那都是谣传,你心里清楚。谣传是一种新的色情文学,我们在报纸上天天都可以读到它。

埃克(与此同时):我绝不能由着她来恐吓我。

耶尔:我知道。

特雷西回到桌边,挨着埃克坐下。埃克正醉醺醺地大笑。

耶尔(暗笑):你就不该喝酒。

埃克:我知道,我的头。

特雷西(看着埃克):你知道,我们得走了,因为我明天还得考试。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交谈着走过他们的桌旁。

男人(对女人):一项定期的计划……

埃克(与此同时,对特雷西):哦,是吗?(对艾米莉和耶尔)这孩子需要早起……

那对男女继续交谈着走近他们的桌子,特雷西叹了口气,面对着埃克和眼前的局势笑了。

女人:1141。

男人:1141。

埃克(耶尔,窃笑):她要做家庭作业。我和一个要做家庭作业的女孩约会。

特雷西又叹了口气。镜头离开闹哄哄的咖啡馆切至——

外景,大街,夜晚

艾米莉和特雷西跟在埃克和耶尔的后面,四人走在人行道上,街灯照在他们身上。埃克随便地把毛衣搭在自己的肩上,和老朋友交谈着。

埃克:怎么啦?你是怎么回事?你—你—你,你在——你现在想什么?

耶尔(叹气):咳。

埃克:你的心像远在千里之外。

耶尔:是的,我是有事要对你说。我,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嗯……我,嗯,我,嗯,嗯,嗯,大概在七八个星期之前,我,嗯,我参加了一次宴会,在那儿遇到了一个女人。而且(叹气)咳,而且我—我—我—我和她发生了某种关系。嗯,嗯……

埃克:你开玩笑?

耶尔:开始的时候很自然,这你是知道的。我是说——

埃克(与此同时):哦。

耶尔:——我们一起吃过一两次饭。可现在,……你知道,事情——事情有点儿出格,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说,我……害怕了。

埃克:噢,她—她是谁?说——说详细点儿,嗯?

耶尔:嗯,她是个记者。

埃克:是啊。

耶尔:她非常——

埃克(打断):她也结婚了?

耶尔:不,没有,没有。她非常漂亮。

埃克:是啊。

耶尔:她非常——你知道,有点神经兮兮,容易激动……好幻想。

埃克:噢,太棒了。听起来妙极了。

耶尔(笑):哦,她,她是妙得很。我是说,她——我心里总是想着她。

埃克:那么,你是想告诉我——你的,嗯,你的婚姻,你……?我的意思是,这事到底有多严重?

耶尔:(扭头看了一眼艾米莉,然后耸耸肩):我不知道。我——但是挺严重的。我是说……

埃克(打断):可是你对艾米莉还什么都没说?

耶尔(又一次扭头去看):没有,天啊,没有。

埃克(捅捅他的胸):太来劲了。我听都听傻了,因为我——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我一直……以为你和艾米莉是婚姻最美满的一对。

耶尔:我们是。你知道,我是说,我爱她。

耶尔自言自语地含糊地说。

埃克(与此同时):是啊,可你明白,可是你——

耶尔(打断):我——我明白这一点。我知道,可我只是——我是说,我们结婚这些年来,我一直——你知道,只和其他女人有过一两回小小……不言的事。我的意思是,非常……听着……我对这件事讨厌透了,我在干这种事情的时候真是恨自己。

埃克:噢,这我可不知道

耶尔:但是这只是,你是知道的,事情完全不是那回事。我——

埃克(打断):这太可怕了。我,嗯,你知道,我在听你说,你本不应该问我的意见。我……(耶尔叹了口气)。只要是一沾女人的边,我准是“奥古斯特·斯特林堡奖”的得主。

镜头切至耶尔和艾米莉走进自己没开灯的公寓。艾米莉开亮电灯,他们一边谈论着今晚的事。

艾米莉:哼,我觉得十七岁并不小了,再说她也是个靓妞。

耶尔(笑):唉,嘿,你—你可别想从我这儿探出点什么。我觉得她太可怕了。他—他会越弄越糟,他已经搞得够槽糕的了。(又暗自发笑)我只是觉得他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你是知道的,他为电视台写的那堆废话。

耶尔走进客厅,脱掉自己的外衣并开亮灯。艾米莉走进厨房向他讲话。

艾米莉(画外):耶尔……你是否想过要孩子的事?

耶尔:哦?我的天啊,孩子。听着,我得把这本奥尼尔的书弄完,它简直是遥遥无期了。我得把钱都凑在开办那份杂志上。啊,孩子。

他走进厨房,艾米莉放下手中的盘子,俩人拥抱。

艾米莉:嗯,我们一直在谈在康纳迪克州找一块地方。(耶尔叹气,她笑着接着说)你可以在那儿做这些事情。

耶尔:康纳迪克。

艾米莉:是呀。

耶尔吻艾米莉。

耶尔:我不能去康纳迪克。这不实际。听着,我的全班人马都在这里。(笑)我的工作在这里。只是时机不对。埃萨克怎么办?我是说,我们不能抛下他不管,这你是清楚的。(自笑)除了纽约他在哪儿都是个废物,你是知道的。非常弗洛伊德式的。

艾米莉(点头):嗯。

俩人再次接吻。

镜头转入“时代—生活大厦”的明亮外景,埃克的前妻吉尔刚刚从旋转门中走出来。她快步走着,长长的金发随着步子飘起,并且和埃克撞个满怀。埃克正站在另一座大楼的门口等她经过。俩人开始同行,吉尔目视前方,疾步如飞,而埃克则手舞足蹈,眼睛望着她说着什么。

埃克:你是不是正在写一本关于咱俩婚姻的书?

吉尔:请你不要打扰我。

埃克:你是不是在写什么关于我们分手的东西?告诉我。

吉尔: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埃克:嗯,我只是碰巧知道的,因为我在兰登书屋有个朋友。行了吧?

吉尔(与此同时):你明白,我愿意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埃克:没错,但这事影响到我。

吉尔:我还有事。

埃克:那么你打算把一切都公之于众了,对吗?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性生活,我们——一切细节,是吗?

吉尔(与此同时):你想干嘛?对我盯梢?

埃克:不,我用不着盯梢。我参加了一个聚会,一个家伙对我说,他读了我老婆写的一本书的——一章预刊而且内容火爆。他是这么说的……内容火爆。

吉尔笑。

埃克(做姿势):我当时——我就把嘴里的酒喷到了自己的裤子上。

吉尔(看着埃克):哼,我才不在乎把那些事都说出来呢。

埃克:你不在乎说出来,那威利呢?

吉尔(眼睛看着别处):他也不在乎。

俩人在第六大道一座建筑前的喷水池前停下来,但谈话并未停止。

埃克:好吧,那你说详细点,行了吧?你说“也不在乎”是什么意思。我是说,他打垒球吗?他穿裙子吗?啊?!

吉尔:他不穿裙子,等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发现所有的细节。

埃克:嘿,别写那本书了。那可是一次丢面子的经历。

吉尔:那是对我们分手原因的最诚实解释。

他们继续快步行走。

埃克:上帝啊,认识我们的每一个人就要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吉尔:你看看你,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吉尔在埃克继续说话的当口走开。

埃克(停下脚步,冲着吉尔走远的身影大叫):嘿,我才不害怕呢,因为我,嗯,咱们两个人当中,我才不是那个不道德、神经兮兮、胡搞乱来的一方呢。我希望刚才的话都说全了。

(切换)

内景,埃克的公寓,夜晚

特雷西坐在起居区域的一张长沙发上读一本书,埃克拿着两只酒杯从附近的一个旋转楼梯走下来,进入过道。他一边去厨房放酒杯,一边对特雷西说话。背景中响着音乐。

埃克:你是告诉我—我—我——在我之前你已经有过三个男人?简直难以置信。你明白,让人心惊肉跳。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还被爷爷奶奶护着呢。

特雷西:哦,嗯,他们其实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我是说,他们和你完全不一样。

埃克:是吗?这话怎么讲?

特雷西:唉,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埃克离开厨房,向沙发走来。他在特雷西身旁坐下,推开她伸直的两腿腾出地方。

埃克:嘿,别想入非非了,行吗?这可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推开特雷西的脚)除此之外,爱情——因为你知道,那是美好的……你明白,我们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时光,仅此而已。可你还是个孩子,而且—而且我绝不会要你忘掉这一切,你明白。我是说,在你的一生中你还会遇到许多了不起的男人,而且……你知道,我希望你欣赏我,欣赏我的—我的出了格的幽默感和(笑)令人叫绝的性技巧,可是你别忘了,你要知道,你—你还有一生的路要走。

特雷西:嗯,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任何感情?

埃克(做手势):唉,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难道——当然,我对你绝对有感情,可是你知道……你不想在这个年纪就和一个人定终身。这……唉,你很可爱,而且你知道(清清嗓子)……妖艳。这一点毫无问题。只要警察不闯进来,我们——你知道,我想我们会打破一两项纪录的……你明白。可你不能,嗯,你不能那样做。这不是,嗯,这不是件好事。你应该把我当成……生活路上的某一处拐弯。好,快穿上衣服,因为我想你该走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用手去拉特雷西。

特雷西:你不想让我留下来?

她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俩人手拉手一边交谈一边走上旋转楼梯。

埃克:我—我不想让你养成习惯,你明白,因为你首先要知道,你留下来过了第一夜就会有第二夜,然后你知道,你就——你就住下来了。

特雷西:可你要知道那样也不错啊。

埃克:哦,不,不,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你会不高兴的。相信我,我——我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明天我们去布里克尔街影院,我带你看维洛里卡·雷克的电影,好吗?

特雷西:好吧。维洛里卡·雷克是不是招贴画上的那个红头发的?

埃克:不,那是丽塔·海华斯。告诉我,这点事儿你怎么老也弄不明白?

埃克和特雷西走上楼梯,出画,但我们仍旧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

特雷西(走出画面):谁?丽—丽塔什么?

埃克(走出画面):丽塔·海华斯。你是不是拿我开玩笑?我是说我永远也搞不清什么时候你是在正儿八经。

特雷西(画外):我是在开玩笑!难道你还以为我对保尔·迈卡特尼(注4)以前的事一无所知?

音乐止,画面叠入古根海姆艺术馆,身穿圆领衫和牛仔裤的特雷西和埃克正在观赏一些摄影作品。馆内人来人往,人们边交谈边观赏展品,并从他们身边经过。

埃克:你看,我觉得这些摄影作品很有意思,你明白,我是说——

特雷西(打断):是啊,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埃克:你用过我给你的那台相机了吗?

特雷西:哦,用了,我一直在用。我在我们的戏剧课上拍了一些照片。

埃克:是吗?

特雷西:太好玩了。真是太好玩了。是的。

埃克:你知道你说话的腔调像谁?像卡通片《猫和老鼠》里的那只老鼠。

特雷西(笑):拿我开玩笑?

埃克:不,不,我是这样觉得的。

特雷西:你应该去干配音!你的声音很滑稽。

特雷西笑起来。

埃克:你笑起来简直跟那只老鼠一模一样。这可真是一门艺术。

特雷西(笑):哦,是啊。谢谢。

埃克:我知道,我的声音有点吵哑。你知道——

埃克住嘴,眼睛向门口望去。他和特雷西都停下了脚步,向画外望去。他们向尚未在画面中出现的耶尔打招呼。

埃克(向耶尔):你来这儿干什么?

特雷西(与此同时):你好。

耶尔(画外):你好。

埃克:什么时候到的?

特雷西(对耶尔):其实我们刚才还谈到你。

埃克(示意):哦,而且谈得还挺热闹。

特雷西:哈。

埃克(与此同时,对耶尔):你——你在——你们背着我们都谈些什么?

耶尔穿过走廊进入画室,特雷西笑。

耶尔(笑,对埃克):你怎么样?(对特雷西)你好。

埃克:还行,挺好。这太可笑了。我们刚才正在谈到你——你知道,我们这个周末要去那个帕克剧院看莎士比亚的戏,也不知道去得成去不成。

耶尔:噢,成,就这么定了。(玛丽·维尔克穿过走廊站在耶尔的身后)我想去。(转身对玛丽)这是埃萨克·戴维斯和特雷西。

玛丽(与埃克握手):哦,哈罗,你好。

埃克:哈罗,你好,你好吗?

玛丽:很高兴见到你。

埃克:你好。你好。

特雷西:你好。

埃克(紧张地笑起来):我们刚才去了楼下的卡斯泰利画室。我们看了摄影展览。难以置信,绝对让人难以置信。

特雷西:啊,的确棒极了。

玛丽:真的,你们喜欢那个影展?

耶尔叹了口气,没有加入谈话。

埃克:楼下的摄影……

玛丽:对,楼下。

埃克(与此同时):……卡斯泰利画室……棒极了,绝对棒极了。(喘了一口气)嗯—嗯,你喜欢吗?

玛丽:我?不,我—我其实觉得它非常雷同。在我看来,它看上去就像是与戴安·阿巴斯如出一辙,可又缺少那种灵气。它——

埃克(打断):是吗?嗯,你知道,我们——我们其实并不像喜欢波莱克斯玻璃雕塑(注5)那样一往情深。我得承认这一点,我是说它——

玛丽(打断):真的,你喜欢波莱克斯?

埃克:你连波莱克斯玻璃雕塑也不喜欢?

玛丽(叹气):哦,这太有趣了。(耸肩)不,我——嗯,我,嗯,天啊。

埃克:它—它绝对比那个铁方块好多了。你去看了那个铁方块了吗?

特雷西(与此同时):哦,是的,那可是傻到家了。

埃克紧张地笑了。

玛丽:可我觉得它妙极了,绝对妙极了。

埃克:那个方块铁妙极了?

玛丽:是啊。嗯,我认为,它——它非常有质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它整体结构完美而且有一种——一种——一种妙不可言的负面效应。楼下其他的展品全是狗屎。

埃克一条眉毛一扬,以示反应。镜头转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埃克和特雷西,耶尔和玛丽四人正在阳光下边走边谈。

耶尔(对埃克):你们想看索·勒威特的戏吗?

埃克:没错,它很有意思。(对特雷西)你也想去看索·勒威特吗?

玛丽(与此同时):你们知道,他不久就要在现代艺术馆举行首演。我正在,嗯,为《内幕》写一篇东西。你们—你们知道这份杂志吗?它是——你们知道,它是一份小报。我是说,这种小报上什么乌七八糟东西全有。(笑)激进主义的大杂烩。(看着特雷西)你干什么工作,特雷西?

特雷西:我在上中学。

玛丽(笑着点头):哦,真的,真的,嗯。(退到一边,对耶尔)纳布科夫(注6)正在什么地方乐呢,如果你懂得我的意思的话。

耶尔(笑,对埃克):我觉得人们把勒威特捧得太高了。实际上,我以为他或许可以去争取那份古老的奥斯卡奖。

玛丽(打断):你这样认为,哦,真的?(笑)哦,这就对了,我们——

耶尔(打断):玛丽和我创立了,嗯,“言过其实奥斯卡奖”——

玛丽(打断):是这样(笑)。

耶尔:——是专为,嗯,这样的著名人士而设立的,比如……

玛丽(与此同时):比如,嗯……

耶尔(笑):古斯塔夫·马勒。

玛丽:还有艾萨克·丹尼森(注7)和卡尔·荣格(注8)……

耶尔:……斯各特·菲茨吉拉德(注9)和……(笑)嗯……

玛丽(打断):莱尼·布鲁斯(注10)。别忘了莱尼·布鲁斯。

耶尔(笑):莱尼·布鲁斯。

玛丽:另外还有诺曼·梅勒(注11)和沃尔特·惠特曼(注12)和——

埃克(打断):我以为这些人全都没治了,你们说到的每一个人。

玛丽:什么?什么?

耶尔(对玛丽):你上回说的那家伙是谁?你上星期提了一个特别棒的。

玛丽(与此同时):不,不,不是我提的,是你说的。是海因里奇·伯尔(注13)。

耶尔(笑):哦,上帝。

埃克(不相信地):言过其实?

耶尔: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不想把伯尔落下。

埃克:嘿,那莫扎特怎么办?你们这俩家伙就想把莫扎特落下——我是说当你们糟塌别人的时候。

玛丽(笑):噢,嗯,那文森特·凡·高(把音发成了“刀”)……或英格玛·伯格曼怎么办?

埃克(与此同时):凡·刀?(退到一边,对特雷西)她说的是凡·刀吗?

玛丽(对耶尔):英格玛·伯格曼怎么办?

埃克(与此同时,摇着头):凡·刀。

耶尔(与此同时对玛丽):啊,对你——你来说,伯格曼可不好对付。

他吐气。

玛丽:你什么意思?

埃克(与此同时,看着玛丽):伯格曼?我想伯格曼是当今唯一的电影天才。我的意思——

耶尔(打断,对玛丽):你要知道,他可是个伯格曼的大影迷。

玛丽(看着埃克,示意):哦,请吧,你知道。天啊,你简直是针锋相对!我是说,你写的电视剧绝对称得上是寓言。伯格曼的东西太可笑了,而且他的观点是斯堪第纳维亚式的。我的上帝,它太苍凉了。我是说,基克格德(注14)那套东西,对吗?真正的毛孩子,你明白,时髦的悲观主义。我的意思是,沉默,上帝的沉默。好了,好了,好了,我是说,当我还在莱德克里弗读书的时候我喜欢这一套,可是我的意思是,好吧,你总得长大。你绝对得扔下它。

耶尔:啊,我想我得跟着他和英格玛走。

他迟疑地笑了。

埃克(侧头对特雷西):你帮我把她弄开。我想她已经让我受够了。她简直是令—令人讨厌。

玛丽:哦,不,不,不,不,难道你没看到——你们难道没看出,通过把一个人的心理和性功能方面的障碍与那些宏观的哲学命题联系起来,就可以使这些障碍变得庄严而神圣吗?事实就是如此。

埃克清了清嗓子。大家停下了脚步。

耶尔(手指着不远处的公离大楼):我们到了。

埃克(摸索):嗯,听我说,我……

玛丽(与此同时):是。

埃克(对玛丽):很高兴认识你。

玛丽:嗯。

埃克(与玛丽握手):非常——非常荣幸而且——

耶尔(打断):嘿。

埃克:——荣幸之至,但我们必须走了——

玛丽:是吗,那好。

埃克:——因为我们要去——我们要去逛商店。我差点给忘了。

玛丽(紧张地笑起来):嘿,听我说。嘿,听我说。我根本就不想有这番谈话。我是说,真的,我是说,我刚从费城来。你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我们信仰上帝,因此——嗯,嗯,行了吧?

埃克(做手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玛丽(皱眉,不解):什么?

埃克(做手势):说了半天你——你——你,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玛丽:嗯,什么——

埃克(打断):“我刚从费城来。”“我相信上帝。”到底—到底……(玛丽神经兮兮地笑起来)你明白这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吗?我……

(切换)

内景,迪恩和德吕卡食品店,白天

特雷西和埃克正在挑选一些杂物。特雷西平静地看着各种食品,手里拎着一只篮子。埃克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做着手势。

埃克(叹气):真让人受不了!你相信她吗?我是说她真是——

特雷西(打断):噢,她看上去的确神经兮兮。

埃克:神经兮兮?她是目空一切。她是,嗯,你明白,嗯,令人害怕。她只有理智(叹气,用手指自己的脑袋)。这个读过莱德克里弗的小宝贝都胡说些什么来着?嗯,斯各特·菲茨吉拉德和古斯塔夫·马勒和然后是海因里奇·伯尔?

特雷西(往自己的篮子里装了一个罐头):我不明白你干嘛要生那么大的气。

埃克:我生气,是因为我不喜欢那堆伪理智的垃圾。而且她还卖弄学问。凡·高(发音为“刀”)。你听到吗?她把凡·高说成了“凡·刀”。简直不能——她说起话来像个阿拉伯人。我简直……而且她也对伯格曼说三道四的,我恨不得把她的另一只隐形眼镜敲出来。

他在空中挥了一下拳头。

特雷西(往自己的篮子里装了一个可可罐头):哦,她是耶尔的女朋友?

埃克(摇头):这个我永远也搞不明白。我是说,他有一个了不起的老婆可他偏喜欢——嗯,泡这样一个小—小—小妞……你明白。嗯,但是他总是那么招——嗯,招那样的女人。你明白,就是那样的,嗯,和他一起讨论存在的现实。他们可以一起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杯酒和一块奶酪,连“比喻”和“说教”这两词的音都发不准。

他叹气。

特雷西:好了,我的感觉是耶尔真的喜欢她。

埃克:我是守旧派。我不相信婚外关系。我想人们应该终生厮守在一起,就像鸽子或天主教徒一样。

俩人走向收款台。特雷西把东西拿出来,摆在柜台上。

特雷西:行啦,我不知道,也许人们把某次亲密的关系并不当回事。也许我们不在乎,你明白,一系列各种程度的关系。我是说,那种过了时的事情。

埃克:嘿,别跟我说什么事是过时了,行吗?你才十七岁。你是靠毒品和电视,还有避孕药长大的。我—我—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叹气)我在战壕里呆过。

特雷西(笑):噢,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你才八岁。

埃克:是这么回事。我从来没进过战壕,我卡在了中间,这种处境才叫尴尬呢。

特雷西笑。

埃克(眼睛看着旁处,做手势):把买的东西收起来,行吗?

(切换)

内景,电视台,白天

技术人员和摄影师正在四处忙碌,准备为一次幽默采访设置布景,接受采访的客人有格雷格里和卡罗琳·佩恩·惠特尼·史斯密。卡罗琳长一头长长的金发,她一动不动,眼睛望着摄相机。她的丈夫格雷格里却紧张不安,他头上反戴着一顶垒球帽。每当采访人或客人开口说话或做了什么可笑的举动,便有观众的笑声插入进来。

采访人:早上好,欢迎来到《哇,人啊!》节目。今天晚上我们要和,嗯——格雷格里和卡罗琳·佩恩·惠特尼·史密斯夫妇进行交谈。他们是卡特家族的密友,是这样吗?

格雷格里(点头,笑):而且我们只是普通的人,像你们一样,是普通的人,也跟别人借钱。

采访人(抿嘴笑):除此之外,佩恩·惠特尼·史密斯太太还是个紧张症患者,对吗?

格雷格里:嗯,我们不认为她患有紧张症。我们只是觉得她很安静。

采访人:哦,这很……

镜头转向导演室,埃克站在窗口,俯看着下面的拍摄现场。一台台电视监视器显示着下面进行的采访情况。一个男子坐在控制台前,而节目的导演迪克则坐在他的身旁。节目的制作人保尔站在他们二人中间,大半个身体处于画外,只是一只戴手表的胳膊处于画内。节目传来的声音不断盖过导演室里这几位男人的说话声。

采访人(从电视监视器中传来):……美极了,她是了不起、了不起的人,你要好好照顾她。

导演室的技术人员:我刚才说的是“七号转换”。快看七号。

埃克(与此同时,作出反应):上帝啊,太可怕了。这—这简直是让我下不来台。我是说,我—我是说,这太干净了,跟我们说好的完全是两回事。

迪克:不,不,你错了,错了。这一点儿也不干净。

埃克:我是说,这一点也不——根本没有……

迪克:你—你说的内容风险太大。我的意思是,谁去——

埃克(打断):你怎么就认为它有风险?

迪克:——谁去和审查官扯皮?

埃克(坐在控制台的台边上):什么都没了。

导演室的技术人员:三号转换。

埃克:这—这—这关检查官什么屁事?现在什么都没了,哦,哦,哦,喜剧的内容全都没了。

保尔:不,不,其实你没发现其中的内涵?

埃克:它比没有内涵还要糟糕。它不可笑了。插入——插入的笑声都是没头没脑的。

迪克(指着监视器):哦,它——它很可笑。它很可笑!可笑。

埃克:你凭什么认为它可笑?

保尔(做手势):快看观众。

埃克:根本就没有——

迪克(打断,手指着导演室下面的观众席):看——看那儿的观众。

埃克(听着监视器中传来的观众的笑声):你们不应跟着——你们不应跟着观众反应走。我是说,这是一群靠电视养大的观众。多年来他们—他们的标准已经完全低俗化了。你们知道,坐在前排的那些家伙,咖玛射线把他们大脑的白细胞全都杀没了。嗯,你们明白,嗯,是啊,我——我不干了。

他站起来,俯身向控制台,从一把椅子上拿过自己的上衣。

迪克:好吧,放松一下。找个情人,找个情人。

埃克(与此同时):不,不,不,不,不,我不干了。这东西我再也写不下去了。我不……我不想找情人。

导演室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寂静之中监视器继续传来观众的笑声和采访的谈话声。

埃克(穿好外衣,打破沉默):你们这帮家伙所做的一切,是,嗯,扔下情人,然后—然后另寻新欢和纯情小妞。自然,这事看起来很可笑。

迪克:听着,去放松放松。

埃克(做手势):如果——如果你们……想有所做为的话,你们知道,那就是放弃这个节目,开一家诊所。

迪克:听着,你——

埃克(打断):我不干了。

迪克:放松一下——

埃克(打断):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迪克:——埃克,你别犯傻。

埃克转身走开,与此同时监视器中继续传来观众的笑声。镜头推近监视器的屏幕,格雷格里正用手搂着卡罗琳的脖子,使劲地拧她的脑袋。对白不时地激起观众震耳的笑声。

格雷格里(还搂着卡罗琳的脖子):看,看这边。我要你这样。这事儿我们—我们—我们—我们已经谈好了。我们认为。我们想。

采访人(打断,在电视监视器屏幕上):是的。可,可你别—别把她的脖子拧断了。哦,很好。

格雷格里(拧卡罗琳的脑袋,在电视监视器的屏幕上):不,我不会……嗯,这下好了……

(淡出)

在熙熙攘攘的里左利书店,耶尔正在浏览书架上的书,埃克站在近旁,一边做着手势,一边滔滔不绝,与其说是在选书,不如说在发表议论。

埃克(摇头):哼,我都干了些什么?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耶尔(扫视着书架上的书):埃克,你别说了好不好?这是你为自己干过的第一件明智的事情。

埃克:不。我已经把自己全毁了。你明白,只用了三十秒钟的时间。当时我是个英雄,可后来——现在我一下子失业了。

耶尔:如果你想借钱,我可以借给你。

埃克:(跟着耶尔来到另一排书架):不是那么回事。钱,钱能干嘛……?我的钱够花一年的了。如果我——如果我,嗯,能像圣雄甘地那样生活就好了。我的会计师说我是在一个非常糟糕的时候做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周转的现金。我不会来事,或,嗯,出不来彩。这一点我清楚,可是他们却有一套自己的语言,那帮家伙。

耶尔(从书架上转头看埃克):好了。这事我们已经谈过了。我是说没有大笔的收入在这座城市里很难生活下去。

埃克:是的,再加上我有两个前妻和一个孩子要供养,而且我还有……你明白,我得缩减开支。我要放弃我的公寓,我再也上不起网球辅导课;我,嗯,在吃晚饭的时候捡起饭粒或……你明白。我没法再住在那座南开普顿的房子里了。

耶尔(叹气):唉。

埃克:我是说,你知道,哦……我可能还要减少给父母的钱。你是知道的,这会要了我爸爸的老命。他会——他会在犹太人的教堂里找不到好座位。(耶尔叹气。挺起胸来转身看着埃克)今年他会坐在后排,远离上帝,远离祈祷。

耶尔(抿嘴笑):那特雷西怎么办?你跟她谈过了吗?

埃克:哦,可是,嗯,如果(摇头)我,嗯,我必须摆脱这种困境。她是——她还是个小姑娘。如果我——我(叹气)……你明白,这事是很离奇。我是说,我,嗯,嗯……(叹气)嘿,如果—如果—如果过了好久我的书还是出不来,那该怎么办?

耶尔(双手放在埃克的肩上):嘿,你的书会出来的。你的书会没的说。我的意思是你所遇上的最坏的事情是你要学会对自己有所认识,对吗?听着,听着,我真的为你而骄傲。我是说,这是一次非常好的转折。

(切换)

外景,现代艺术馆的雕塑花园,夜晚

贝拉·阿布措格戴着一顶大帽子,站在一大群人中间。她手里拿着一只麦克风。

贝拉·阿布措格(对着麦克风):这是一次美好的奉献……现代艺术馆一直非常慷慨。而且它证明了……“平等法案”的力量,在你们当中许多人今晚是第一次打上黑领带。(人群鼓掌,笑)为此我们爱你们。我们需要你们,而且你们已经来到了这里。而现在,我不再赘言,请大家自得其乐。

她做了一个大幅度的手势,人们鼓掌,开始分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交谈,欢笑。我们听到背景音乐声。身穿黑色夜礼服的杰里手拿着一杯饮料走近埃克。俩人握手。

杰里:埃克,很高兴见到你。

埃克:嘿,你来这儿干嘛?那么——祝贺你的书出版了。我觉得棒极了。

杰里:啊,谢谢。

埃克:绝对棒极了。

杰里:谢谢,谢谢。

埃克:很高兴见到你。

杰里转身向刚才一直和自己交谈的几个人:海伦、丹尼斯,玛丽和波利。

杰里:听着,好人们,我想让你们见一见我的好朋友埃萨克·戴维斯。

埃克(对海伦):你好。

海伦(对埃克):你好。

玛丽(吓了一跳,自言自语):埃萨克·戴维斯?

海伦(现在与埃克握手):你好,埃萨克。

埃克(对大家):我叫埃萨克·戴维斯。大家好。

玛丽(偷笑):埃萨克,你好。那么——

埃克(看见玛丽同样吓了一跳):你好。(笑)你来这儿干嘛?

玛丽:嗯,噢,我来这儿,当然,我来这儿,你开我的玩笑?

埃克(摇头):真是可—可—可笑的巧遇——(对站在玛丽身旁的尚未被介绍的丹尼斯)哦,对不起——我是埃萨克·戴维斯。

丹尼斯(与埃克握手):你好。

埃克(与此同时):你好。(指着玛丽对丹尼斯说)我们以前见过面。见过。

玛丽:是的。

杰里:你认识她?

埃克(看着杰里):我们彼此认识。

玛丽:太可笑了。

杰里:对—对—对不起。

玛丽(笑):不,用不着。

埃克(笑):不,不,没事。

杰里(抿嘴笑):我—我听说你,嗯,你,嗯,嗯,辞了那份工作。

埃克:我,嗯——是—是的,一次真正的自我毁灭的冲动。你知道,我想写一本书,于是我——于是我……(吐气,换了话题)谁读过纳粹分子要向新泽西州进军的报道,谁知道?(海伦和波利摇头表示没读过)我是在报纸上读到的。(挥拳)我们应该去那里,召集一些家伙,你们明白,找一些砖头和垒球棒,把事情向他们解释个清楚。

杰里:《时代周刊》社论栏上有一篇痛快的讽刺文章,可真是痛快。

埃克:嗯—嗯—嗯,《时代周刊》上的一篇讽刺文章是一回事,可砖头和垒球棒才是切中要害的东西。

海伦(与此同时):哦,可真正切中时弊的讽刺总是要比暴力好。

埃克:但是对付纳粹,真正的暴力总是要好得多,嗯……因为你很难刺痛一个穿着铿亮马靴的家伙。

海伦:啊,你太激动了,我懂,但是——

丹尼斯(打断):对不起——

埃克(点头):没——没事儿。

丹尼斯(与此同时):——我们刚才谈到情欲的高潮。

玛丽(暗笑,反应):哦,不,请等一等,不。

埃克(与此同时):噢,是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丹尼斯(打断):真的?

玛丽(与此同时):让我来说一句,丹尼斯。

丹尼斯(自卫地):哼,我们刚才谈的是这个嘛。

玛丽:不,我是费城人。我们从不在公开场合谈这种事情。

埃克(抿嘴笑):是的,那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丹尼斯:我,哼——

埃克(打断,对玛丽):当时我他妈的也不知所云。

丹尼斯:我很快就要导演一部影片——

埃克(打断):是吗?

丹尼斯:——嗯,是我自己的剧本而且,嗯……主题是:那家伙特别能沾花惹草——

埃克:特别能沾花惹草?

丹尼斯:——特别能沾花惹草,有一次……他把一个女人送入高潮,她太满足了……她死了,对吗?好,就说到这里,这位……(看着玛丽)对不起,觉得这个故事用心险恶。

玛丽(摇头):这个?用心险恶……上帝啊,它比用心险恶还要坏。它是蓄意杀人。

丹尼斯:你说什么——

埃克(打断,作出反应):她死了?

玛丽(对埃克,紧张地笑了):你—你—你得原谅丹尼斯。

丹尼斯(对大家的反应沾沾自喜):我可不需要。

玛丽:他是从哈佛直接去贝佛利山的。

埃克(对丹尼斯):你是从那儿出来的?

丹尼斯(点头):是的。

玛丽:是,嗯——

埃克(打断,不相信地):你是从那儿出来的?

玛丽:就是瑟多·雷克举着一把查尔斯·梅森火炬。

丹尼斯(点头):是的,没错。

波利(第一次开口说话):我……嗯,我终于有了一次高潮而且我的医生告诉我这次高潮还是不对头。

片刻的沉默,大家都在琢磨波利的这句话。

埃克(对波利,打破沉默):哼,你的高潮不对头?哦,真的。我可从来没不对头过——

波利(打断,耸耸肩):是吗?

埃克:——从来没有。哦,我最糟糕经历是在金钱上。

波利(瞪着埃克):噢,是吗?

(切换)

外景,街道,夜晚

一辆出租车迎面开来,停在路边。后门打开,埃克和玛丽钻出车外,并弯下身子透过车门朝丹尼斯等人望去。

埃克(挥手):晚安。很高兴认识你。

丹尼斯的声音(在出租车内):我也是。

埃克(对车中的其他人):很高兴认识你们。

玛丽(挥手):再见。

丹尼斯的声音:再见。

玛丽关上车门,出租车驶远。

埃克(叫道):再见!

丹尼斯的声音(在开动的车内,大叫):再见!

海伦的声音(在开动的车内,大叫):再见!

埃克和玛丽开始沿着街道步行,眼睛望着商店的橱窗,交谈着。

埃克:唉。(吐气)你——你的朋友可真是一群有意思的人。

玛丽:噢,我知道。

埃克:简直就像一部费里尼影片中的角色。

玛丽:他们非常有趣。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而且海伦够得上是位真正的朋友。你知道,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埃克:是吗?

玛丽:她简直是个天才。

埃克:是啊。

玛丽:我是通过我的前夫杰里迈亚认识她的。

埃克:是呀,那你们俩怎么离婚了?我—我—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我从来不——

玛丽(打断):嗯,我也不理解。

埃克:——你知道。

玛丽(与此同时):你问我们怎么离的婚是什么意思?嗯——

埃克(打断):什么?

玛丽:这算是个什么问题?哼,我甚至还不完全认识你呢。

埃克:不,如果你不愿意,你不必告诉我,你明白,我只是好奇。

玛丽(双臂抱起):噢,那好,我——我们产生了不少问题。我们老打架,而且(叹气)我讨厌为一个非常聪明又专制的男人而放弃自己的个性——

埃克(打断,作出反应):是啊。

玛丽:因为他是个天才。

埃克:好吧,他是个天才而且海伦是个天才而且丹尼斯是个天才。你认识不少的天才。嗯,你应该认识几个蠢才。你知道,你也能学到一些东西。

玛丽:那好吧,你为什么离婚?

埃克:为什么?

玛丽:是的。

埃克:我离婚是因为我的前妻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开了我。行了吧?

玛丽(作出反应):真的?

埃克(点头):当然。

玛丽:上帝啊,那可太不道德了。

埃克(耸肩):哼,嗯,我不清楚,我以为我是迫不得已离婚的。

玛丽(仍旧没缓过劲来,摇着头):天啊。

埃克:我企图开车把她俩一块儿压死。

玛丽:我可以想像,我是说,这不可想像的性污辱。这一下足以使你拒女人于干里之外。

埃克(耸肩):嗯……

玛丽:而且我想用它可以来解释那个小女孩。

埃克:嗯……嘿,小女孩很好。上帝啊,她是——“小女孩”有什么——什么错?

玛丽:噢,当然,我理解,请相信我。十六岁而且完全无任何威胁。

埃克:哦,她已经十七岁了。她快十八——你明白,玛丽,有时候你人格低下。

玛丽:嘿,我可是认真的。你想干嘛?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就去他妈的。

埃克:我很喜欢你表达自己的方式。

玛丽笑。

俩人继续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行走,我们听到车流声。

埃克:要知道,这事很难办,而且越弄越糟。你有很多约会吗?我想不多。

玛丽(点头以示强调):嗯,很多。实际上我……现在很多。嗯,你永远也不会相信,可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哦,到底什么是漂亮?我是说我讨厌长得漂亮。它不管怎么说,是那么带有主观性。

埃克:哦,是吗?

玛丽:我的意思是,最聪明的男人一见到漂亮的脸蛋就不攻自破。而且当你爬上床的时候,如果你稍有所表示,他们就感激涕零。

埃克:是的,我知道我——

玛丽(打断):哼。

埃克:你是知道的。

玛丽:你有孩子什么的吗?

埃克:我,有。我有一个孩子,他——

玛丽(打断):真的?

埃克:现在由两位女性抚养。

玛丽:哦那好,你明白——我的意思是,我认为这很管用。嗯,我在一本心理分析季刊上读到有人做过研究。你不需要一个男性。我是说,两位母亲绝对完美,非常完美。

埃克:噢,真的?因为我始终觉得一位母亲就让人够受的了。

玛丽(转身看着埃克):哼,那好,你听着,我要去领我的狗了。你愿意等着吗?我要去溜狗。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埃克(摇头):哦,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你—你有一条什么样的狗?

玛丽(暗笑):最糟糕的。

埃克:真的?

玛丽:是条猎犬。

埃克:噢,是的。

玛丽: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它是阴茎的替代物。

俩人停步,埃克手摸着下巴,挑起一条眉毛,以示反应。

埃克: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要一条大型的丹麦狗。

玛丽(笑):真的?哦。

场景换到玛丽公寓附近的一条街上。夜已经很深了,埃克和玛丽在溜狗。背景中响着交响乐“有人在看着我”,当镜头转至一家昼夜餐厅时音乐声止。玛丽怀里抱着狗,和埃克一起站在柜台前,等着柜台后面的男人把刚出炉的汉堡包装进盒子里。玛丽高兴地笑着。

埃克:那么,你和耶尔是认真的,还是怎么回事?

玛丽:认真?

埃克(点头):对。

玛丽(耸肩):嗯,是认真的。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他结婚了。(偷笑)哦,天啊……

埃克(耸肩):嗯,是啊,那又怎么样?

玛丽:我不知道。我猜我——(叹气)我猜我应该活得痛快,啊?嗯,我是说,唐尼,我的心理医生总是这样对我说——

埃克(打断):你把你的心理医生叫作唐尼?

玛丽(笑):是的,我叫他唐尼。

埃克(与此同时,不相信地):你叫他唐尼,你的心理医生?

玛丽:是的。

埃克:我叫我的心理医生为切莫斯基医生……你明白。

玛丽:哦,是啊。

埃克(上下挥动自己的手示意):是的,或——嗯,他用尺子打我。(玛丽笑)唐尼?这是他的名字?

玛丽(没注意埃克说的话):不管怎么说,唐尼要我进入这样的处境,而且这是故意的,你明白。我是说,特别—特别是因为我的前夫杰里迈亚。你知道,我是说,我—我曾是他的学生,而且嗯——

埃克(打断):真的?你嫁给了你—你—你的老师?

玛丽:是的,是的,当然,我是说……

埃克(与此同时):这太……太,嗯——

玛丽(打断):好吧,你听着,他骗了我,我爱上了他。多么完美,对吗?

埃克(点头):嗯,是完美,是的。这——是,这是,是的。

玛丽:我知道,我是说,我和他睡觉可他还是给我一个F。就是这样。

埃克:真的?

玛丽:是的,真的。

埃克:不开玩笑?甚至不给一个“不完整”对吗?就直接给给了个F。

他吐气。

玛丽(笑):你知道吗,你有一种非常好的幽默感。你真的有。

埃克(做出姿态):嘿,嘿,谢谢,谢谢。我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这一点。

玛丽笑。

埃克:我曾经——是的,不,我曾经一连好多年用它赚了不少钱——

玛丽(打断):哦。

埃克:—直到我辞了工作来写这本书。而且现在我对这件事非常……非常没把握,你知道。

玛丽(点头):是啊。哦。

埃克:可你知道,我——

侍者把带走的食品袋摆在他们面前,打断了埃克的讲话。

埃克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些钱。

玛丽:听着,你想不想——?(当她看见埃克掏出钱时,停住了话头)哦,用不着你来付帐,真的。

埃克:噢,没事。

玛丽(做手势并抿嘴笑):不,不,我是当真的。你想沿河边走走吗?我们可以——

埃克(打断):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玛丽:你问几点了是什么意思?

埃克:嗯,如果我每天不至少写十六个小时,我会半途而废的。

玛丽(叹气):哦,那好,我想听听你那本书的情况。我—我—而且—我—我其实,你知道,我是—我是一个不错的编辑。

埃克:是吗?

玛丽(点头):是的。

埃克拿起食品袋。“有人在看着我”的音乐声再次响起,玛丽和埃克走出餐厅,仍陶醉于讨论。虽然他们远去,但二人的交谈声仍可以听到。镜头停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餐厅里——

埃克(画外,正在走出餐厅):嗯,我这本书是关于各种腐朽价值观的。它是关于……你明白,事情是这样的,很多年以前,我写过一篇关于我母亲的短篇小说,题目叫《阉割犹太复国分子》。而且,嗯,我想把它扩充为一部小说。

玛丽(画外):这很好。

埃克(画外):你知道,一说起我的这本书,我可以说上一个晚上。

镜头转到第59街的大桥,“有人在看着我”的音乐声仍在响着。天快亮了,这场景有一种近乎完美的光线与影的感觉。玛丽和埃克背对着摄影机坐在一条长椅上眺望水面。那条狗蜷在他们的脚边。

玛丽(满足地):这儿是不是很美,埃克?

埃克:是的,其实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这么美。

玛丽:噢,我知道。我喜欢。

埃克:伙计——

玛丽:嗯?

埃克(叹气):——这真是座了不起的城市。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它就是这么——真是盖了帽了,你明白吗?它——

玛丽(打断,叹气):是啊。我想我最好,该回去了。我和耶尔约好一起吃午饭的。

埃克(也叹气):好吧。

俩人从长椅上站起身,走开,音乐停止。

(切换)

内景,耶尔的卧室,清晨

耶尔躺在床上,肘部支着身子拿起铃声大作的电话。他一边讲话一边从近旁的床头柜上抓起自己的手表。他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把手表放回到床头柜上。

你艺耶尔(对着电话):嗯,你好……(咳嗽)不,不,不,我醒了……上帝啊,在——你在干什么?现在是七点十五分……哦,是的……真的?你去了——艺术馆?……是啊,那好,她——嗯,在女权主义运动方面非常活跃。(艾米莉走进卧室。她绕过床头,拿起一份报纸)嗯,这么说——这么说你准备和特雷西一起去找房子?……是的,那好,你知道,你应该有能力找到点什么。(对艾米莉)是埃萨克。(对电话)是的,我想你不会有任何问题。(艾米莉离开卧室,他抬头看她)是的,那好,我早就知道你——我早就知道你(叹气),如果你和她呆上一会儿,你就会发现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镜头切至在电话另一端的埃克。他正在一排人来人往的公用电话前。

埃克(对电话):而且——而且你——对她的看法还像以前一样?你还觉得自己迷上了她?因为我知道你好久没提这事了……所以你……是的……嗯,天啊……是的。(他把听筒远离自己的耳朵,反应性地做了一个鬼脸。他深有同感地摇摇头,然后又把听筒贴回到耳旁,并且肯定地频频点头)嗯……对……不,我知道。她很出色,我知道,出色……所以,嗯……不,我今天得出去找房子,因为我必须换成便宜一点的。我入不敷出了——(叹气)你是知道的,是的,就是现在我住的那个地方,它太……天啊。

镜头切至布卢明代尔公司(注15)的大厅。这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电梯上上下下。伴随人群的嘈杂声还有铃声。镜头移至化妆品柜台,玛丽正在选购一些化妆品,同时在和耶尔说话。

耶尔:埃萨克挺棒,对吗?

玛丽(打开钱包翻找自己的信用卡):嗯,是的。

耶尔:他说他和你在一起挺快活。

玛丽:他真的这样说了?

耶尔:是的。

玛丽(把自己的信用卡递给柜台后面的售货员):那很好。那太有意思了,因为我一直以为我会使他不自在。

耶尔:哦,得了。(暗笑,压低了声音)我想死你了。

玛丽:哦,耶尔。

耶尔:真让人受不了。

玛丽: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你已经结婚了。我不能……听我说,我开始说那套那些女人们说过的话了。我——这话很难听,我也不想说。

耶尔:听着,我干嘛不搬出来?

玛丽:不!哦,不,我不——我不想让你这样做。我——我还不想破坏一桩婚姻。除此之外,我真的——还不想在这里陷得过深。这太……我不能——(叹气)这太出格了。太出格!你不在的时候我常想起你。

耶尔(微笑):那好,那你要我怎样?

玛丽:不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我猜我应该见见一个没结婚的人。

耶尔(开始吻玛丽):上帝啊,你真美。

玛丽(反应性地推开):哦,耶尔,别这样。

耶尔:你让我发狂了。

玛丽:请别这样。我们现在是在布鲁明代尔。(耶尔大笑)而且有人会看到我们。哦,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想我可能会去见一见鲍杰斯。我—我—我告诉过你他在这儿的时候我见过他。而且他对我的感觉似乎也很好。

耶尔:我们离开这儿去做爱。

玛丽(笑):你什么意思?现在不行。

耶尔继续笑,柜台后的售货小姐把购货帐单和信用卡递给玛丽。

玛丽(在帐单上签名):现在不行。上帝啊!你还得——不管怎么说,一个小时之后你还得去上一节写作课。你的学生会知道的。你的脸上会——会笑容满面的。

玛丽把帐单递回给售货小姐。

耶尔:而且我还不想去你家,因为我受不了那条狗——

玛丽(叹气,示意耶尔安静一点):哦,天啊,那好,你能不能……?

耶尔:——而且电话老是响个不停。

售货小姐把购买的物品交给玛丽。

玛丽(对售货小姐):谢谢你。(耶尔用手臂揽住玛丽,二人开始在拥挤嘈杂的商店里穿行)你就不能来点别的?你只通过性关系来表达对我的爱?那么其他的价值观呢,比如温柔和精神上的接触?去一家旅店,对吗?上帝啊,我(笑)成了一个荡妇。

俩人的声音渐低,百货公司的铃声和嘈杂声充斥银幕。

(切换)

内景,吉尔的公寓,白天

吉尔的室友康妮打开前门。

康妮:哦,你好,埃萨克。

埃克:你好,威利准备好了吗?

康妮:好了,请进。

埃克随随便便穿着一件圆领衫和松松垮垮的裤子,跟着康妮走进宽大的客厅。

吉尔(画外):他马上就下来。

康妮:你近来怎么样,埃克?

埃克:很好,你怎么样?

康妮:我挺好。

埃克:是吗?

康妮:是的。我有一大堆活儿要干。事情还算顺心。

吉尔站在一张餐桌旁,桌子上一些吃剩的东西还没有收拾,背后墙上挂着一条大毯子。她抬起头来。

吉尔:你是喝咖啡还是别的什么?

埃克:哦,不。

康妮走出房间,吉尔开始收拾桌上的盘子。

埃克:威利怎么样?

吉尔:威利很好。他在图画方面开始显示出一些真正的才能。

康妮来到桌边,动手帮助吉尔。

埃克:是啊,这——这才能是从哪儿来的?因为你不会画画,我也不会画画。

康妮(从手中的盘子中抬头看埃克):我会画画。

埃克(做出反应):是啊,可是你根本不会成为名符其实的父亲。

吉尔(不理埃克的话):我希望16号那个周末你能带一带威利,因为康妮和我想去一趟巴巴多斯。

埃克:好吧,那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还在写那本愚蠢的书?我是说,这件事你是不是当真的?

吉尔:对这件事我非常认真。这是一本诚实的书而且你用不着感到害噪。

康妮:对不起。

她开始向画外走去,上楼。吉尔和埃克继续交谈,声音越来越高。

埃克:我——我能不能和你谈一分钟?(对走上一半楼梯的康妮)你能不能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对吉尔)我要问你一件事情。是我至今不明白的事情。

吉尔:我要迟到了。

她开始紧张地忙活起来,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放盘子,擦桌子,梳理头发。埃克跟着她,激动地指手划脚。

埃克:你——你——忙什么?每一次我到这里来,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了她而不是我。我是说——

吉尔(停了一下手中的活):你不明白?

埃克:不,不,这对我来说是个谜。

吉尔:那好,你娶我的时候对我的历史一清二楚。

埃克:是的,我清楚,我的心理医生警告过我,可你是那么漂亮。我——我找了另一位心理医生。

吉尔:天啊(叹气并摇头):难道你就不能认为我们仅仅是朋友?

埃克:你要把所有那些细节都写进书里,对吗?你要把它们——

吉尔(打断):不,我不会涉及你试图开车压死她那一段。

埃克:什么——我试图开车——我试图开车压死她?你都在说些什么呀?

吉尔:我说的就是这个。

埃克:当时,天那么晚,我……你知道我开车的技术不好。天还下着雨。天是——天是那么黑。

吉尔:那你当时干嘛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埃克:我是在监视你们这帮家伙,因为我知道你们在里边干什么。

吉尔:显然。

埃克:你当时——你当时恋爱了。

吉尔走向壁橱,拿出三件铜蜡烛台。她把烛台拿到桌前,摆在桌子中央。她坐下,向后拢自己的头发并望着埃克。埃克在此之前仍不停地跟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吉尔(叹气):因此你觉得你(吐气)有必要用车压死她?

埃克(做手势):我像是那种开车压人的人吗?

吉尔继续叹气,低头。

埃克:你知道我当时开得多慢?

吉尔:慢得足以让你差点儿把房子的前廊撞掉。

埃克(越过自己的肩向后指):去把孩子叫下来。我没法……去把孩子叫下来,因为我不能每次来都跟你吵这事。

强节奏的音乐开始响起,从吉尔的餐厅到前门打开的过度镜头,埃克和他的儿子威利机械地迈出门外。威尔手里拿着一个篮球。二人沿着人行道快跑,一边跑一边拍球。

音乐继续,俩人站在一家玩具店的橱窗前,摄影机位于店内,镜头对准橱窗内的摆设和站在人行道上的父子二人。两只帆船模型,一大一小,摆在显眼的位置。威利用手指着那只大帆船,努嘴示意要这只。埃克不停地指着那只小帆船,意思是“不,买那只”。俩人各自坚持指着自己的选择,都固执地拒绝让步,直到最后埃克开玩笑地在威利的头上打了一下。但这仍无益处,威利还是用手指着那只大船。埃克让步,从衣袋里掏出一些钱,最后看了一眼橱窗里的两只帆船,跟着威利走进店内。

在这一场景中,音乐贯穿始终。

镜头转至“俄罗斯茶室”,威利和埃克正站着排队等坐位。两个身材高挑的漂亮模特排在他们前面交谈着。一位领班向埃克走来,递给他一件外衣,要他套在自己的圆领衫外面。

埃克(对威利,指着那件外衣):最傻的东西,你知道。

威利:你穿上这件衣服样子真滑稽。

强节奏的音乐终于停止了,繁忙的餐馆的嘈杂声响起。

埃克(把双手放在威利的肩头):我懂,我懂。我原来还指望是华达呢什么的,可……这真是傻帽,对吗?好吧,你想我吗?

威利:想。你想我吗?

埃克:我当然想你。我爱你。这就是我为什么——你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老是来看你的原因。

领班挂上附近的一个电话,向那两位模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两份菜单,示意她们跟他走。

模特(对领班):哦,好吧。

威利(模特说话的同时):我们为什么不能吃牛肉香肠?

埃克:因为这是一家俄罗斯餐厅。我是说,你是想吃,你明白,你是想吃腌制的东西。香肠会使你得癌。而且除此之外,你看见那边儿的那两个女人了吗?(手指着画外正跟在领班后面走远的两位模特)有非常漂亮的女人来这里吃饭。你明白,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做得非常得体。我想如果你小子要是麻利点儿的话,我们可以搭上那两个女的。我是当真的。我想那个黑一点儿的喜欢你。

埃克和威利两人都盯着向画外看。

(切换)

内景,玛丽的公寓,白天

玛丽心绪烦乱、紧张地站在自己零乱的客厅中央。书藉和纸张随处可见。那条狗在背景中吠着。玛丽点着一根香烟,随后坐在一张躺椅上。她抓起电话,开始拨号。

玛丽(叹气并自言自语):嘿,伙计,我会打电话给他。(对着电话)你好,是耶尔吗?……嗯,对不起打搅你……嗯,不,不,没事——一切正常。我……嗯,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你明白,又是星期天了而且我——(叹气)而且我以为也许你愿意,嗯,出门,我们可以散散步或……嗯,嗯—嗯,嗯—嗯……(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哦,是这样,对了,你说过的……(叹气)那好,好吧,只不过让人扫兴……是……天啊……是……那好,我不打扰你了……好吧。(突然挂断)再见。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放下听筒。她两眼望着空中,仍吸着烟。

(切换)

内景/外景,埃克的公寓/阳台,白天

透过他室内的百叶窗,窗叶打开着,我们看见埃克坐在自己花园阳台的一张椅子上。周围的植物衬托着窗子上的百叶窗。电话铃响起,埃克拿起电话,膝盖上还放着星期天日报。

埃克(对着电话):哈罗?……哦,你好,你好,你怎么样?……不,不,一点也不。我正在一我正在闲坐着,随便看一点杂志……嗯,不,不,不……(抿嘴笑)不,不,我—我—我,嗯,我不读,嗯,那些无聊的文章。我—我正在看女内衣的广告……是的,我从来不放过它们。它们真是来劲。

镜头切回至玛丽的公寓,她站着,靠在走廊的墙上,电话听筒夹在肩头。

玛丽(对着电话):你想不想去散散步?那好,嗯,我不知道。我是说,我要出去。我在这儿都要呆傻了(偷笑),而耶尔去艾米莉的父母家了。啊,今天可是个美丽的星期天啊。

当镜头切至中央公园的时候,雷声响起。埃克和玛丽沿着马路跑过来,企图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和几个小时以前的阳光明媚相比,天空阴沉沉的。埃克和玛丽在雷声和闪电中相互呼唤着。

埃克:快点,这可是雷暴,你想烧成灰吗?

玛丽:这一天玩得可真痛快。

埃克:是啊,妙极了。(对一个最近的雷电做出反应)上帝啊,我想我听到克里斯勒(注16)大厦被炸塌了。

玛丽:哦,可怕!我怕打雷。

埃克(对越来越凶猛的风雨做出反应):哦,来吧。

倾盆大雨如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薄薄的衣衫。玛丽递给埃克一张自己一直拿着的报纸。

玛丽:给你。

埃克(回答刚才玛丽的话):是啊,它也不是我喜欢的声音。

玛丽:哦,上帝啊。你知道吗?每年在中央公园都有一两个人被雷劈死。

埃克:是的,是的,要不我要先跑了,我们本周晚些时候再接着谈。

埃克和玛丽继续在雨中奔跑,头上的报纸遮挡着雨滴。他们跑上海登天文馆的台阶,冲进大门。俩人在大门里面站定,笑着,徒劳地想甩干身上的雨水。背景中有人在参观天文馆的展览,埃克和玛丽交谈。

埃克:基督·耶稣啊,我都湿透了。真糟糕。

玛丽(笑):知道吗?你看上去可笑极了。

埃克:哦。下一回你想找人陪你去散步,找别人好了。

玛丽(偷笑):嘿,你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淋了一点雨就这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这么点儿水。

玛丽向一只垃圾捅走去,把那张湿透了的报纸扔了进去。

埃克(跟着她):不是因为雨水,是因为闪电。我不想让雷电击中。我—我会缩成布鲁明代尔百货公司门外卖小人书的那样的。

他们走进天文馆里面,在一幅巨大的星云照片映衬下成黑暗的剪影。

玛丽(叹气):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的样子一塌糊涂?你在想什么?

埃克:我来看看。

玛丽:我的样子怎么——怎么样?

埃克(努力在黑暗在看她):我看不见。

玛丽(笑):你应该看看自己的脸。

埃克:实际上你的样子不错。你很漂亮。

俩人继续向天文馆里面走,路过一个月球展览厅。展厅内很黑,唯一的照明来自一幅巨大的月球图,上面逼真地画着环形山和崎岖的月面。我们先是听到玛丽和埃克的说话声,然后才看到他们向展览厅深处走去,黑暗和月球图的点光源使他们仍成剪影。

玛丽(画外):你明白,其实我有点烦耶尔。

埃克(画外):为什么?

玛丽(走到月球图前):他本来今天应该来见我,可是他来不了。昨天晚上我们买了维瓦尔第音乐会的票。当然他取消了。

埃克(走到月球图前):嗯,你要知道,这是常事,当你——

玛丽〔打断):我懂,当你与一个已婚男子有了私情时。这话可真难听。

埃克:嘿,我可没那么说。

玛丽:我的丈夫——不,我的前夫在我们婚后也有过一次情事。可是我从不——

埃克(停住脚步看着玛丽):噢,真的?

玛丽:真的,他有过,至少我知道有一次。可我从不提起它,因为(叹气)我觉得在某些方面我有缺陷,也就是说我在床上不行,或我不够开窍,或我(叹气)在肉体上毫无魅力。可是我要告诉你,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小人。

埃克(从月球图前走开):是啊,我懂,一位有知识的小人。

玛丽(跟着埃克):哦,上帝啊,他很聪明。我当时对他是如此着迷。他真的使我在性知识上开了窍。他教给了我一切。女人觉得他没治了。

他们停下脚步,相互望着。镜头切至一大幅带完整光环的土星照片。埃克和玛丽仍在阴影中,他们走到这幅照片前,仍在交谈。他们在照片前站定,照片戏剧性地映衬着他们。

玛丽:嗯,听着,这是土星。土星是距太阳的第六颗行星。你能叫上多少颗土星卫星的名字来?这—这是米玛斯,蒂坦,戴奥纳,海波里翁,当然,嗯……

埃克:我一颗也叫不上来而且——而且幸运的是也从来不谈它们。

玛丽(叹气):事实上,是的,我手上有成千上万的事实。

埃克:没错,或它们一文不值,对吗?因为不值得了解的事可以被头脑理解……你知道,而—而—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却不得不从一个另外的渠道进入你的身体……如果你能原谅这种倒胃口的想像的话。

玛丽:我坚决不同意。我的意思是,如果缺少了理性思维我们会成什么样子?说啊。

埃克:不,不,你—你—你—你,你—你太相信你的大脑了。我认为是大—大—大脑……是最被人高估了的器官。

埃克和玛丽离开土星,穿过一个展览过厅,镜头转黑。我们在黑暗中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当他们走过时明时暗的展区时,他们在微光中化成模糊的身影。

玛丽(画外):我懂,你—你可能以为我太理智了。

埃克(画外):咳,(吐气)你自己清楚,你是有点认死理。(暗笑)哦,我怎么看你这有什么关系?天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

埃克的身影在微光中隐约可见。

玛丽(在阴影中说话,身影映在银幕上):不,我觉得你很好。你开玩笑吗?

玛丽和埃克又一次走出画外,在展览厅中穿行。

玛丽(画外):我是说,你的确有一种——一种刁难人的倾向,可我觉得这挺吸引人的。

埃克(画外):噢,是吗?(吐气)那好,我很高兴你喜欢。

此时俩人站住,成近景,背后是无数的星星,一片人造星空。

玛丽:因此你以为我就没有感情,对吗?

埃克:嗯,啊—你—我……你太敏感了。上帝啊,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玛丽叹气)这不……我以为你很优秀。真的,我认为,你明白,我—我—我只是……

玛丽:是的,那……

埃克(与此同时):你非常靠不住。我认为—我真的认为你很棒,真的。

玛丽(叹气):天啊,那好,你想干什么?雨可能停了,嗯……你是不是想去吃点儿东西什么的?

埃克(叹气):我今晚约了人。

玛丽(往下看):噢。

埃克(与此同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玛丽:好吧。那……那么下个星期找个时间怎么样?我或许会给你打个电话或——你有时间吗?

埃克(叹气):咳……我——我没有——我觉得我没有时间了,你知道,因为……

玛丽:噢。

埃克:我认为对我来说这不是个好主意。我,你明白,我在写那本书。

玛丽:嗯。

埃克(与此同时):而且它——而且它,嗯,你明白,它占去了我不少精力。

玛丽(点头):好的。好的。

镜头突然离开天文馆的黑暗星空,切至乔治·华盛顿桥的引桥。耶尔和艾米莉正驾车向亨利·哈德逊大道驶去,耶尔的敞篷车背对着镜头。

耶尔(笑):嗯,你父母的情绪很好。我过得也还可以。

艾米莉(笑):吃完晚饭你打电话给谁了?

耶尔:哦,嗯,嗯,戴—戴维·柯汉。他要我审一审那本关于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新书。他正在写另一本书。你能相信吗?

艾米莉:你吃得消吗?

耶尔:吃得消,我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米莉:嗯,你看上去有点紧张。

耶尔:没有,我不紧张。我感觉很好。我正要……问你——

艾米莉(打断):不,我没事。

耶尔:——你感觉如何。吃晚饭的时候你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艾米莉:嗯,我只是……特别想孩子了。

耶尔:哦,得了。听着,我告诉柯汉我会顺便去一趟,把那本书拿上。这下行了吧?

艾米莉:行了。

(切换)

内景,约翰面包房,黄香

埃克和特雷西面对面地坐在格林威治村这家人来人往的嘈杂饭馆里。

特雷西(四下里看看):嘿,这儿人还不算多。

埃克:不多,这在星期天算好的。我原以为会人满为患呢。

特雷西:我也是。

埃克:嘿,我真高兴你今晚能出来,你知道,因为——嗯,我真的特别想见你。

特雷西(微笑):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迫不及待的样子。

埃克:是啊,我知道,这是我的最佳特点……(吐气)我的男孩子式的冲动。我——你太迷人了。

特雷西马上微笑。

特雷西:因为我有一个机会去伦敦,在音乐与戏剧艺术学院学习。

埃克:真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特雷西:嗯,前两天。我收到一封信。

埃克(做出反应):那,太好了。你有——那太棒了。

特雷西:嗯,我不想把你留下。

埃克:嘿……我可不能去伦教学习。我是说,你是知道的,这太出格了,特别是莎士比亚。你明白,我—我穿上高领紧身衣什么的可难看了。

特雷西:我是认真的。

埃克:你当然应该去。我是说,这太好了。你在伦敦会很幸福的。那是座了不起的城市,而且你是位了不起的女演员。而且那是个求学的好地方。你明白,它——嗯,嗯,你明白,你将成为全城的骄傲。你将会很幸福。真的,你不应该——你不应该错过它。因此……

特雷西:因此我们怎么办?

埃克:嗯,你是知道的,我们心里总会想着巴黎的。(叹气)我是在开玩笑……你——这算是什么间题?你知道你现在不应该想这个。

特雷西:你拿我不当回事,就因为我才十七岁。

埃克:是的,正是如此,因为你才十七岁。我是说,你看看,我的意思是,它太荒唐了。你现在才十七岁……等你到了三十六,我将是……嗯……

埃克停住话头,心里算着岁数。

特雷西(微笑):六十三。

埃克(点头):对了,六十三。谢谢。你要知道,这太荒唐了。你将处于自己性能力的顶峰。当然,我也是,可能,可是,嗯,你明白,我总比别人慢一步。

他摇头,一位侍者端着两块比萨饼向桌子走来。

侍者:谁要的一块白饼?

埃克:嗯,我。

侍者把那块白饼放在埃克面前,特雷西叹气。

侍者(对特雷西):那么你要的肯定是凤尾鱼、香肠、蘑菇、蒜汁加绿辣椒。

特雷西(点头):是的。

侍者放下特雷西的饼,走开。

埃克(看着特雷西的比萨饼):你忘了要椰果。这么说你今天晚上要干什么?不管什么。我们去看电影,我们……我带你去跳舞如果你愿意的话。不管干什么,今天晚上是你的。

特雷西:不管干什么,啊?

埃克:绝对,不管干什么。

特雷西:好吧,我知道我们可以干什么。

埃克:你脸上别那么色迷迷的。

特雷西:住嘴。(大笑和微笑)一点也不色迷迷的。

(切换)

外景,中央公园,夜晚

一辆马车沿林荫道驶远,我们听到埃克和特雷西的声音,背景是浪漫的音乐和马蹄敲击路面的声音。

埃克(画外音):这真俗气。我——你知道,我简直不能相信。你能想干这个?这就是你的一个愿望?

特雷西(画外音,笑):我可不觉得俗气。我认为挺好玩,真是这样。

埃克(画外音):那好,这很好玩。可是,我是说,我在小时候才玩这个,你明白,嗯……

特雷西(画外音):是的,嗯,我从来没玩过。我认为这样特棒。

埃克(画外音):哼。(特雷西快活地大笑)哈,在我大学毕业的那天晚上,我曾在这个公园里兜了五圈,六圈。(特雷西又笑)当时如果我有——我有一个女朋友的话,那可是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

特雷西继续笑着,镜头推近至俩人乘坐的马车,他们相互搂着,坐在后座上。俩人接吻。

特雷西(从接吻中挣脱出来):悠着点儿,你知道你对我着迷。

埃克(做手势并指着天空):我是迷上了你。你—你—你……听着,你—你,上帝对约伯(注17)的回答……你知道。你会使他们二人的争论偃旗息鼓。我是说,他—他—他会指着你说,“我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可我还可以创造这样一个生灵”你明白。(埃克指着特雷西,她笑,然后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上。他吻她的手。)然后——然后,约伯会说:“哦,好吧——嗯,你赢了。”

镜头拉回,银幕上再一次出现浪漫背景中的马车。浪漫的音乐继续响着。

(切换)

内景,玛丽的公寓,夜晚

音乐突然停止。玛丽在自己的公寓中快步走着。她在橱房和客厅间走来走去,先是拿一瓶酒,然后是一盘奶酪。耶尔在她身后,跟着她走来走去。二人正在激动地交谈。

玛丽(快速而紧张地):好,听着,这太不像话了。我是说,我不能再这样做了。这真他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已经结婚了!你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却盼着这个周末见你,我坐着等你。我毫无办法,所以—所以我打电话给埃萨克。我们去散了步。好,赶巧他又有空。

耶尔: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玛丽:哦,这——这不是你的错。真他妈的。真是一塌糊涂。我……我只是——我长得漂亮而且我聪明而且我应该过得更好!

耶尔:噢,我懂。如果—如果我采取某些行动会怎么样呢?

玛丽:不!我不是,哦,我可不是一个插足人家家庭的人!(电话铃响,狗叫了起来。玛丽走向铃声大作的电话)去他妈的!我还——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我猜我们是在错误的时间碰到一起了,大概如此!就是这么回事。(对着电话,用手摸自己的脸)哈罗……哦,你好。哦,你好,哈维,你好吗?……嗯,什么?……那好,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星期二不把它带来让我读一读,行吗?……好的,好的,好的,行……就这样。我再打电话给你……哦,好的。再见。(玛丽挂上电话,叹气。狗继续在叫)上帝啊。

耶尔(与此同时):听我说,你想让我怎样?

玛丽(对在她脚下乱叫的狗):沃夫斯!(对耶尔,眼睛从地板上抬起)不怎么样!我是说,只是……只是我们——(打断自己,对狗)沃夫斯,请你停一停好不好?(对耶尔)——我们走到头儿了。请原谅我。

玛丽烦恼地抓起酒瓶,打开它,与此同时耶尔继续在狗叫声中说话。

耶尔:听着,我知道这很可怕。我是说,我和艾米莉及她的父母在斯纳登坐着,而且我爱她!而且我—我—我坐在那儿一直想着你。而且我想打电话给你。

玛丽(转身向耶尔,与此同时):是的,那好,我—我不想……(电话铃再次响起,狗继续在背景中大叫)哦,上帝啊!我是说我真不想听到这个!我是费城人。(一边走向铃声大作的电话一边做手势)我的—我的家庭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我的父母结婚四十三年了。谁都不欺骗谁!(抓起电话听筒)哈罗?……噢,嗯,唐尼,你好。(看了一眼耶尔,用手捂上听筒)是我的心理医生。(又对电话)你好。(叹气,摸自己的脸)嗯,嗯,不,嗯,……那好,我—不,我想,这不可能……嗯,好吧—那好,为什么……可能再晚些时候……好吧……好吧……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你。(偷笑)哦,好吧……好吧,再见。(她挂上电话,然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狗还在叫。她自言自语,叹气)放松。(对狗)沃夫斯,求求你。(对耶尔,生气地,对他试图碰自己的反应)不要这样,求求你。请别这样。

耶尔(仍旧试图去抚摸她,安慰她):玛丽。

玛丽:现在真不是时候——(对狗,打断自己的话)沃夫斯……(她弯腰抱起狗,狗还叫个不停)——对我来说不是时候。因为……我要把事情好好想一想。

她冲过自己零乱不堪的客厅,怀里抱着那只狗。

耶尔(在她后面叫道):那好,显然我根本不应该来,对吗?

玛丽(画外):哦,不,可能不是这样。

狗继续大叫,镜头停在耶尔绷起的脸上,他向画外看去,望着玛丽冲出过道。

(切换)

内景,埃克的新公寓,白天

一首强节奏的爵士乐响起,我们看到埃克穿过自己新换的廉价公寓的过道。他站在堆满尚未打开的纸箱的客厅中央,四下里打量着房间,监督着三个身强力壮、穿着圆领衫的搬运工干活。第一个端着一把椅子走进门来,然后是第二个和第三个。他们把巨大的箱子放在埃克脚边的地上。活干完了,他们走向站在门边的埃克,其中一个用一块布擦着后脖子,另一个搬运工递给埃克一张单子。他们看上去都很阴沉,几乎是气汹汹的。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埃克,几乎是站在他的头上。埃克飞快地签好单子。把它递了回去。

音乐止,镜头移至埃克的新卧室,一间将将放得下床的小卧室——那床几乎顶到挂着白色百叶窗的窗前,窗台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只烛台。埃克和特雷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单。场景里响起奇怪的撞击声。

埃克(叹气,对怪声的反应):你听听。我怎么——我怎么租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伸手拿起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他戴上眼镜,然后坐起身来,用肘部支撑着身体)你听一听。这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像是——像是有人在玩喇叭。像是有个家伙……(作出锯东西的样子)有人在锯,嗯,像是有人在把一只喇叭锯成两半。对吗?对吗?像——

特雷西(打断,用胳膊支起身子,看着埃克):我们玩一会儿吧。

埃克(手指着天花板):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你听到了吗?

特雷西:我们玩一会儿吧,它会让你不去想它。

埃克:嘿,你一晚上能有多少次……你—你一晚上可以做几次爱?(被声音吸引)是什么声音?

特雷西(与此同时):很多次。

埃克:是啊,我看得出来。很多次。这……那好,很多次(笑)是我心爱的数字。(笑)哈,真的,你真行?

特雷西:行。那好,我们用你总想试、可别人又不愿意试的怪方法来做。

埃克(拍胸脯,然后摸特雷西的下巴):我吓死了。从一个你这般年纪的孩子嘴里竟说出这样的话?(特雷西在埃克继续说话的同时自己气喘嘘嘘地嘟嚷起来)我要——我要拿上我的潜水器具,我们来—我真的给你演一次——

特雷西(打断):对我认真点。

埃克:我是对你认真的,可是你要知道——(对一声奇怪的滚动声的反应)听这个。你听见这个了吗?是不是我疯了?(特雷西叹了口气,埃克拍拍脑门)什么……?(气急)我——这是什么东西在滚。你听这个该死的……这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他下床,走出卧室。

特雷西(提高了一点声音以便埃克能够听到):可能是从电梯间里来的。

我们看到埃克的身影,他在房间里进进出出,踱步。

埃克:不是电梯间!是从墙那边什么地方。真奇怪……我们——我们……我们能不能去饭店开一个房间?我可不想睡在这儿——

特雷西(打断):你疯了。

埃克:今天晚上。我不能睡在这儿。

他又一次走出房间。特雷西叹气,让步。

埃克(仍在踱步,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我不能。阿斯匹林在哪儿?我是说,你把阿斯匹林放哪儿了?

特雷西(不理他的哀鸣):如果你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地方收拾好。

埃克(大声地,从画外的浴室里):我不想收拾它。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住在这儿。今晚是一个特殊的场合。它是——它是我在这座公寓里的第一夜,因此,你知道,我—我……以前挺好的。我想换一换地方,我是害怕今晚上一个人睡。(自言自语,打开浴室的水龙头)嘿,这是什么?(大声地,对特雷西)水是黄的。

特雷西(大声地,对画外的埃克):水管子锈了。

埃克(与此同时):水龙头里出来的是黄水,这是什么呀,特雷西?

特雷西(大声地,恼火地):咳,水管子锈了。

埃克(仍旧大声地):特雷西,快看看这个。(走进房间,来到床前,我们看到他的影子)是黄水。我每个月付七百美元。得到的却是敲小鼓的老鼠,和—和一只青蛙,而且水也是黄的。你看看。

他在床边坐下,手里拿着一杯黄水。

特雷西(不理埃克手中的水杯):这关我们什么事?

埃克(不理特雷西的回答):真恶心。我喜欢无色的液体。

特雷西:听着。你老不理我。这关我们什么事?

埃克放下那杯黄水,把身体转向特雷西。

埃克(指着自己的胸膛):天啊。你是什么意思,关我们什么事?什么……嗯,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我没给你带来很多欢笑和快乐吗?

特雷西:带来了。

埃克(与此同时):难道今天晚上你就看不出来?因此——而且就是这样,而且那么,你知道,而且我们很快活,我们快活。而且,你要去伦敦了,就像我们谈过的那样。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吐气),在那儿学习表演,你明白。而且—而且你将一直把我作为一段美好的记忆而想着我。(指自己的头)现在你表现好点。

(切换)

外景,斯坦霍普咖啡馆,白天

玛丽和耶尔面对面坐在人很多的露天咖啡馆的一张铺着白色台布的桌子旁,在附近嘈杂的人声中交谈。

耶尔:你明白吗?我们得停止见面。

玛丽(叹气):哦,是的,好吧……好吧。我理解。我从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就听出来了。非常斩钉截铁,你知道,就像《2001年太空漫游》中的教皇或电脑。

耶尔:听着,这对你来说不公平,而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玛丽(与此同时):好吧。好吧。

耶尔:我是说,得了,别生我气。我是说,你—你—是你开的头儿。你对事情后来的发展不满意。

玛丽(摇头):我不生气。我只是——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现在它终于发生了,我心里乱极了,可以吗?

耶尔(敲打桌子以示强调):哦,听着,你—你—你不想从一而终。而我不想斩断我的婚姻,而且后来又发现——我俩在一块儿合不来。我—我已经开始怀念艾米莉了。

玛丽:好吧,你的话说清楚了。它非常清楚。我——我很高兴我们当中竟有一个人,嗯,有勇气结束这一切。

耶尔:你没事吧?

玛丽(哭了一会儿):没事。(叹气,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当然我会没事的。你以为我会怎样,上吊?我是个漂亮女人,我——我年轻。我非常聪明,我会让一切按我的意思发展。关键是……关键是—是,嗯,我不知道。我脑子全乱套了。我只是……狗屎。关键是:我他妈的在这件私情上都干了些什么?(做手势,对耶尔的话做出反应)我的电话响个没完。我可以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全体教工上床,如果我愿意的话。只是……我不知道,我在一个已婚男子身上浪费自己。因此我不……(叹气)听着,我想我现在该走了。我想……我—我想这个还是你留着吧。我买了这两张票,准备今晚去看《兰派尔》的。(把票递给耶尔)拿着——

耶尔(与此同时,摇头):哦,玛丽。

玛丽(与此同时):——你拿着。(对耶尔拒绝的反应)什么?

耶尔:听着,这对我来说太残酷了,你明白。

玛丽:不,求求你,你干嘛不拿着带太太一起去呢?

耶尔:玛丽,得了,你喜欢《兰派尔》。我是说,叫上一个人。带埃萨克去。

玛丽(瞪着耶尔,叹气):好——去他妈的,耶尔!

玛丽把戏票撕个粉碎。镜头切至埃克的公寓。通过过道,我们看见埃克正在厨房的水池前往一只玻璃杯里倒黄水。他一边离开厨房向客厅里走,一边和客人说着话。镜头切至玛丽,他的客人,她看上去一撅不振。

埃克:天啊。嗯,你……我知道你会觉得这水有点发黄,可是你可以喝它。你明白,是—是,嗯……别让这事给弄垮了,你是知道的。

玛丽:我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从自己手的瓶子里拿出一片药。

埃克:毫无问题。真的,没……

他把那杯黄水递给玛丽。

玛丽(与此同时,叹气):我——我只是不明白……(对水的反应)上帝啊,水是黄的,不是吗?

埃克:这……是的,是的,是有点黄。不过没问题。它—它,你知道,过一会儿你就会习惯它的。

玛丽把药放进嘴里,喝了一口水。

玛丽:我不知道该打电话给谁,就是这样。

埃克:我觉得你不应该吃那Valium药片,你知道,因为我认为它能引发癌症。

他又走开,我们可以看见他走进自己的卧室,东翻西找,还回过头来和玛丽说话。

玛丽(画外,从客厅):不行吗,难道半片Valium都不行吗?

埃克:是的,是的,我想是腹部的各种癌。

玛丽:人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

埃克:哦,嗯,这……嗯,这—这只是我自己的理论。可我认为它是正确的。我—我把纸巾放哪儿了?

玛丽:噢,我觉得应该来者不拒。

埃克(画外,从卧室内):哦,得了!

玛丽(仍在画外,从客厅):真的……这是真的!我是说,我早就知道会毫无结果的。

埃克正从自己公寓的一间屋子忙到另一间屋子,每进一间屋子他打开亮电灯,然后又把它关上。他一边在画面里进进出出,一边回过头来和玛丽说话。镜头定在空无一人的过道,表现埃克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

埃克(画外):是的,你—你挑了个结了婚的家伙,而且后来——(画内)后来,它毫无结果,它证实了(出画)你最糟糕的感情。

玛丽:好吧,什么最糟糕的感情?

埃克(仍旧从一间屋走进另一间屋子):你知道……你对男人和婚姻的感情,而且不可救药——

玛丽(打断):噢。

埃克:——你明白,所有那些破事。

玛丽:哦,求求你,别对我进行心理分析。我——已经花钱请了一个医生。

埃克(画外,对玛丽的话的反应):嘿。

玛丽擤鼻子。

埃克(把头从厨房伸进过道):嗯,你—你把那个和你谈话的家伙称之为医生?我的意思是,比如说,当你的心理医生半夜三点打电话给你,在电话里又哭又闹的,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埃克把头缩回厨房,镜头回到客厅里的玛丽身上。

玛丽:好吧,这么说他不是科班的。但他是个完全合格的医生。

她在一张躺椅上坐下。埃克手里拿着一大卷卫生纸进来。

埃克:他—他是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你知道。你的—你的自尊心比卡夫卡的人物还不值钱。(把纸递给玛丽)给你,现在你可以擤鼻涕了。

俩人的头上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玛丽:哦,这是什么声音?

埃克(指着天花板):是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是吗?

玛丽:是的。

埃克(四下里看看,做手势):楼上—楼上—楼上有一个家伙。我不知道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每天都是这样。(奇怪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好像他、他—他在上面掐死一只鹦鹉什么的。我真受不了。

玛丽:你,你怎么受得了?真可怕!太可恶了。

埃克(站在一幅大照片面前,做手势):我明白。我以前有一套特别好的公寓,可我付不起了。你想不想去散散步?因为街上安静点儿。

玛丽(轻声地哭泣):不,我想我该回家了。

埃克向她走去。

埃克:别,行了。

玛丽(哭泣):这真荒唐。(擤鼻子)哼,他甩了我!这才是关键。为什么你就不愿意说他不好?

埃克从玛丽手上拿下她一直握着的那杯黄水,领着她走过客厅向大门走去。

埃克:嘿,放松一下。耶尔不会甩了你。

玛丽:哦,请你——

埃克(打断):他可不是那种家伙。

玛丽(擤鼻子):——不要为他说话。你们这帮家伙全都互相打掩护。

埃克:耶尔有他自己的问题,就像我们一样,这你明白。(玛丽继续擤鼻子)我—我现在说话的腔调简直跟一位犹太教士差不多。

玛丽:那好,你听着,谢谢你让我过来。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太好了。

埃克:你知道,特雷西和我今晚要出去,如果你没事儿愿意一起来的话。

玛丽(擤鼻子):哦,不,不,我会没事的,我会没事的,我会好起来的。

埃克:是吗?

玛丽:是的。

埃克低头看着玛丽手里拿着一大卷卫生纸,同时打开大门。

埃克(笑):你手里拿的是上好的干净的纸巾。

玛丽(笑):哦,基督啊,上帝啊。那好,再见,非常感谢。

她离去,埃克关门。

(切换)

内景,埃克的卧室

已经是深夜了。埃克和特雷西都躺在床上。他们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用白色盒子装的中餐。镜头焦点定在床上俩人的身上,电视荧光屏的光线在他们脸上时隐时现。

电视中的男子画外音:“是的,可我—我的观点是,难道难道一个出租车司机……他就能够挣下足够的钱,送所有的兄弟姐妹完成医学学业?”

埃克和特雷西交淡,电视男人的声音仍在背景中可闻。

埃克(吃中餐):嗯,嗯,真好吃,嗯,哦……(指着电视机)快看那个——看那个家伙的假头发。

特雷西(笑):是啊。

埃克:让人难以相信。

特雷西:真是不可思议。

埃克:是胡闹。(叹气并指着)嗯,那—那那儿有一英寸的衬布,你都能看得出来。(特雷西咯咯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他的情人就不告诉他。(举起又放下手,表示一个倒下的动作)天啊。看上去就好像是他走路的时候从一扇窗户或什么地方掉下这块假头套,落在他的头上似的。而且竟没人——

特雷西(打断,边笑边吃):不,你再看看他老婆。看上去她的脸皮好像被提起了八千回。

埃克(拉起自己的脸皮):是的,我懂,这么随便,嗯,而且这么紧。

特雷西:我讨厌这个。

埃克:她的肉——

特雷西(打断):我就是讨厌这个。我喜欢……他们为什么不自然而然的显示自己的年纪,偏要这样涂脂抹粉?

埃克:我明白,看上去……你是知道的,老脸变—变—变得好看——

特雷西(打断):是的。

埃克(与此同时):——你懂了?(从自己的盒子里拿起一种食品)嗯。

特雷西(咬自己盒里的食物):真好吃。

埃克(吃得高兴):嗯,嗯,嘿,悠着点。

埃克开始东翻西找,看看床下,拿起自己的纸巾。特雷西笑。

埃克:我想我把酱—酱油洒在床上了。我们今晚上要睡在酱油上了。

特雷西(不理埃克最后的一句话,指着电视机):哦,看,不错。深夜节目的W.C.菲尔兹影片。

埃克:嗯。

特雷西:哦,太好了。我们就看这个。

埃克叹气。他探过身子吻特雷西的肩。

(切换)

内景,市中心“回力球俱乐部”,白天

耶尔身穿打网球的短衣短裤,埃克一身长打扮,正大汗淋漓地玩回力球。他们一边交替地用力把球打在墙上,一边交谈——

耶尔(喘气):哦!哦,上帝啊。伙计,我的感觉好极了。我终于把我的生活纳入正轨了。

埃克:是吗?

耶尔:是的,你知道(喘气)我只是不得不最后斩断这一缕情丝。我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你清楚,我终于想明白了。

埃克:你—你得到过她的消息或见过她了吗?

耶尔:没有,没有,我们完全——(叹气)你知道的,一刀两断了。我想这样麻利一些,你说呢?

埃克(喘粗气,击球):是啊。

耶尔(与此同时):她是个了不起的人,和一个已婚家伙勾搭太屈才了。

埃克:是的,她挺棒的。虽然有点厉害,但挺棒的。

耶尔:是的,嗯,现在该看你的了,你懂吗?我想你应该打电话给她。

埃克:我—我应该打电话给她?

耶尔:对。

埃克: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

耶尔:因为她喜欢你。她告诉过我她喜欢你。

埃克:你疯了。

耶尔:不,我没有。她说过她觉得你很有魅力。

埃克:她说她觉得我有魅力?

耶尔(一个球没打中):是的。

埃克:是啊,那是什么时候?

耶尔:啊,她说是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埃克(一个球没打中):我根本不知道。我不能。

耶尔(笑埃克失误的那个球):我很遗憾。

埃克(与此同时):我不能。我一直认为——我一直把你们俩当作一体来考虑的。(喘气)我—我想我不能给她打电话。

耶尔(摇头):不,我们的事已经完了,过去了。除非你对特雷西是真心的。你对特雷西是真心的吗?

埃克(击球):不是,特雷西太年轻了。

耶尔(失去一球):那好,那么你就打那个电话。听着,她很不幸,你是知道的。我是说,她,她需要在自己的生活中注入点什么。我的意思是,我认为你们俩合得来。

埃克(喘气):我认为我可以对她产生良好的影响。(喘气)我想在我个人的影响下,我可以把她的生活纳入—入—入某种良好的秩序。你明白我的意思?

耶尔(笑):明白,你对吉尔也是这么说的。而且在你个人的影响下,她从异性恋变成了同性恋。

俩人的球赛结束,埃克和耶尔走向球场的玻璃大门。

埃克(喘气):没错,可我是给机会让那个老学究暂时换换花样(笑)。

耶尔(笑):听好,真的,应该打电话给她。

埃克:你开玩笑。她会对我说什么?

俩人穿过玻璃门进入一个拥挤的楼梯,在周围嘈杂的人声和笑声中交谈。

耶尔:她说过的,嗯,她非常喜欢你。她觉得你聪明。她觉得你——

埃克(打断):接着说,别停下。

耶尔(笑):有魅力。

埃克(笑):她这么说的,真的?别开玩笑。

耶尔:是的。

俩人上楼梯,出画。镜头切至一家电影院的门外,其大门布篷上写着:“英纳加基的切辛加拉,多维本科的大地”。影院的大门打开,一些观众走出来,我们听到轻松如风的音乐。退场的观众中有玛丽和埃克。他们站在电影院外兴奋地交谈,然后沿着人来人往的人行道漫步,一边谈话一边做着手势。镜头切至玛丽的公寓。俩人继续交谈,玛丽开门,开亮过道的电灯。

埃克:你看,对于我来说,W.C.菲尔兹的影片才是好影片。我就喜欢这样的。《大幻灭》,每—每—每回电视上演的时候,只要我知道,我准看。(跟着玛丽进入厨房,镜头只拍得下这间大屋子的一部分,它位于过道旁。玛丽从橱柜里拿出一些小点心,埃克查看她冰箱里的东西,他位于画外,被过道挡住了)这么说你这儿都有些什么吃的呀?什么都没有?对吗?你——

玛丽(做了一个怪相,与此同时):嗯。

埃克(画外):哦,上帝啊,这是什么?我看你这儿有一块1951年的火腿三明治。(走向玛丽,手里拿着半块三明治)看看这个。

玛丽(笑):是啊,我——

埃克(打断):看看这个,我是说,它——它—应该—应该—应该——

玛丽(打断,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我知道,我知道,我……听着,我没有时间做饭。

埃克(看着三明治摇头):你知道,火腿的颜色不应该是蓝色的。这真……嗯,这真是可怕。嘿。

玛丽:什么?

埃克:过来。

玛丽走向埃克。俩人接吻,然后相互望着。埃克用手抚摸着玛丽的脸。

玛丽(反应):干嘛?你在干什么?

埃克:我在干什么?你非得问我在干什么吗?我在吻你嘴上的热血。

玛丽(点头):哦,上帝啊,我不知道。我……我—伙计,我无法把自己的生活纳入任何秩序。它只是——

埃克(打断):好,这正是我长久以来最想做的事情,你明白,而且……而且——

玛丽(打断,点头):是的,我明白。

埃克:你明白?

玛丽(点头):是的。

埃克(与此同时):因为我—我—我原来以为自己是在掩饰这一点。我竭力装作毫无感情和漫不经心。

玛丽:噢,那天在天文馆我还以为你想吻我呢。

埃克:是的,我是想吻你来着。

玛丽:没错,我也这样想。

埃克:可是……可是你—你—你—当时要和耶尔出去。

玛丽:是的。

埃克:而且,在一百万年当中,我绝不会,你明白,再遇上这种事情。我只是……嗯,你那会儿是不是特别想让我吻你?我是说——

玛丽(打断):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那天我特别生耶尔的气。

她从埃克怀里撤出身来,走到厨房的另一角。

埃克(站在过道当中,看着画外的玛丽):可是你要知道,你是那么性感。你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我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把你按在那月球表面,和你一起进行星际胡搞。

玛丽:我不能一段情刚了又来一段情。这太荒唐。我做不到。

埃克:那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和耶尔旧情未断?是这个问题吗?

玛丽:哦,我的问题太多了。我—我真的……我—不是个投人的人。我是个令人头痛的麻烦。

埃克:嘿,心肝,麻烦是我名字中的第二个字。

玛丽不再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她看着埃克。

玛丽(笑):什——你说什么?

埃克(走向玛丽,捧住她的头):是的。实际上我名字中的第二个字是莫泰尔。可是,嗯……(玛丽笑。俩人接吻。背景里响起萨克斯管的音乐声)……我—我是开玩笑。

镜头切至惠特尼艺术馆。萨克斯管的音乐继续在背景中响起,我们看到埃克和玛丽走过各间展厅。当他们交谈、研究各种雕塑和绘画时,他们从一男一女身边走过。

玛丽:我的问题在于我既被男性器官吸引又被它排斥。

埃克(指着那对男女):嘘。

玛丽:哦,你知道,因此……我是说,所以我和男人搞不好关系,就是这么回事。你呢,你和女人的关系怎样?你从来不说你的第一个妻子。

俩人在一座金属雕塑前停下。

埃克(清清嗓子,瞪着雕塑):我的第一个妻子是一位幼儿教师。她—她吸毒,而且她,嗯,搬到旧金山去了,去了东……

玛丽(打断):是的。

埃克:……当了一名“月亮人”。

玛丽笑,她也看着雕塑。

埃克:她现在在威廉·莫里斯办事处。

玛丽(示意那个雕塑):你喜欢这个吗?

埃克(抽鼻子):这个—这个,我觉得,有一种美妙的陌生感。

玛丽(与此同时):陌生感。

埃克(做手势):这是一种杰出的否定能力——

玛丽(打断,笑):是的。

埃克:——一种美—美—美—美妙的能量——

玛丽(继续笑):是啊。

埃克:你不觉得吗?

(切换)

外景,西区公路,夜晚

一辆出租车沿公路驶来。夜色中车灯和城市的灯光闪烁。我们在车流声和持续的萨克斯管音乐声之外听到玛丽和埃克的声音。

玛丽(画外音):嗯,我觉得刚才那酒棒极了,你说呢?而且我—我的脸都红了。

埃克(画外音):是的,你看上去美极了,我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没法再紧盯着计价器了。(玛丽笑)到—到布鲁克林是十四块钱。

玛丽(画外音):我知道,可那家饭店是一流的。你难道不喜欢?

埃克(画外音):嗯,喜欢,我喜欢海鲜。(吸鼻子)当然,我喝醉了。(笑)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看得出来。(喘气)嘿,你—你—你知道,这是—这是我一生当中第一回从“奇安提”喝到“华沙”。(注18)(玛丽笑)吻我一下。

玛丽(画外音):好吧。

我们听到接吻的声音,镜头转到玛丽的公寓。夜已经很深了,玛丽正坐在埃克的膝头。他们在接吻,只有近旁一张桌子上的一盏灯照亮他们。俩人拥抱,俯身关上那盏灯。银幕变成全黑,埃克在黑暗中喘气。

玛丽(喘声):你在想什么?

埃克(喘气):嗯,我—我在想我肯定出了什么错,因为我和一个女人的关系从来没有长过希特勒和爱娃的关系。

玛丽(笑):我想你的酒还没醒呢。

他们在黑暗中接吻。音乐停。

(切换)

外景,达尔顿学校,白天

埃克身穿一件条纹外衣,正靠在学校前面的围栏上。形形色色的学生正离开学校,交谈着走下石头台阶。摄影机以一个近乎全景的角度展现这一场景,特雷西穿着一身牛仔裤和圆领衫走出学校。她没看见埃克,径自走下台阶,走上人行道。埃克赶上她,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特雷西吓了一跳。她用手搂住埃克,给他一个吻。俩人沿街道走下去,特雷西递给埃克一件礼物。他吻了她一下。摄影机继续远离二人,他们的谈话内容模模糊糊,因为距离远,看上去更像是一场哑剧。他们现在来到一家冷饮店,在拥挤、吵闹的屋内的柜台前坐下。埃克看着一只口琴,那是特雷西给他的礼物。特雷西则用吸管吸了一口冰激凌汽水。

埃克(看着口琴):天啊,太棒了。它—它……我不会吹口琴,可这真是一把妙极了(喘气)的口琴,难道不是吗?

特雷西:那好,你说过你要学的。我要试着打开你的这部分功能。

埃克:天啊,特雷西,特雷西,你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浪费了一笔巨大的真正的情感。

特雷西:可我觉得并没看错人。

背景中一个姑娘走到柜台前,放下一张账单,埃克和特雷西继续交谈。

埃克(叹气):你明白,我—我—我—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特雷西:为什么?

埃克:因为我认为你对我太一往情深了,你明白吗?缠上我了。我说起话来腔调都开始像你一模一样了。

特雷西:我没有缠上你。我是爱上了你。

镜头推至他们的脸。

埃克:你不能爱我。我们到此为止吧。你是个孩子。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特雷西:我们在一起笑过。我关心你。你的喜怒哀乐就是我的喜怒哀乐。我们做过爱。

埃克(叹气):你—你—可你才十七岁。当你二十一岁的时候,你就会——你就会经历过十多次情事了,嗯,相信我,远比这一次要动情得多。

特雷西:那好,难道你不爱我?

埃克(叹气):我……(又叹气)……嗯,事实是我爱上了别的人。

特雷西:你?

埃克:嘿,得了,我们—你—我们……过去的只是一次短暂的调情,你是明白这一点的。

特雷西:你遇上什么人了?

埃克:别用那双大眼睛瞪着我。上帝啊,你看上去像是那些从玻利维亚来的等待领养的赤脚儿童。

特雷西: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了?

埃克(摇头示意没有,然后又点头示意是):不……是的,嗯,一个年纪大的。是的,我是说,你知道,你—你知道,年纪大的,但没我大……可我们属于同一个年龄层。

镜头推向特雷西的脸,紧紧地盯在她的五官上,在余下的场景里表现她的表情。

特雷西(作出反应,喘气):哈,现在我的感觉可不那么好了。

埃克(画外):是—是不好。你—你知道,你—你—你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是说,你应该打开自己的生活。你应该看一看……你知道,你必须。

特雷西(喘气):你说了半天像是为我好,但是是你想摆脱这一切。

镜头短暂地拍摄埃克的脸。

埃克:嘿,别这么早熟,行吗?我是说,别自做聪明。我—我已经四十二岁了。我的头发开始掉了。我的右耳听力也开始不行了。这是你想要的吗?

特雷西:我无法相信你遇见了比爱我还爱她的人。

埃克(低头):对此我干嘛要有负罪感?真荒唐。我一直鼓励你去—去和你同样年纪的小伙子,你们班上的孩子出去。我是说,嗯,嗯,比利和贝弗和斯库特,嗯,嗯,嗯,你明白,小汤姆或泰利。

特雷西的脸又一次占满银幕。她哭了起来。埃克伸出手去摸她的肩和脖子。

埃克(画外):嘿,行了,别哭了。(特雷西继续哭)别哭了。行了,别哭了。特雷西……特雷西,别——行了,别哭了,特雷西。特雷西。

特雷西(抽泣):你走吧。

埃克用手抹去特雷西脸上的泪水。

特雷西(作出反应,仍在哭):你走吧。

(切换)

内景,埃克的卧室,夜晚

埃克趴在床上写东西。他叹了口气,停下笔来,从身边的床上拿起那只口琴。他吹了几个音符,停下,看了看了口琴。然后他把口琴放回到床上。他望着空中,冥想。

外景,乡间公路,白天

玛丽和埃克驾车沿一条野趣十足的乡间公路驶去,我们听到交响乐队演奏的《美好时光》。埃克手握着方向盘。音乐继续,摄影机移至一个安静的瀑布景观,周围有参天的大树和一座木桥。片刻之后,我们看到玛丽和埃克走过木桥他们停了一下,向桥下的河水望去。俩人拥抱。

(切换)

内景,乡村旅店的卧室,夜晚

在全黑的银幕上我们听到玛丽和埃克的声音。

玛丽(画外音):太妙了。

埃克(画外音):是的,我也正想这么说呢。

玛丽(画外音):我喜欢在乡村生活。

埃克(画外音):嗯,让人非常放松。

玛丽开亮电灯。我们现在看见玛丽和埃克了,他们并排躺在床上,背后一块木制床头。

玛丽:我知道。

埃克:当然,蚊子已经把我左腿的血都吸光了。(玛丽笑,埃克向床头柜伸手拿自己的眼镜戴上)当然,除此之外,我……体形还不错。

玛丽:你的感觉是不是好多了?我自己感觉好多了。

埃克:是的,你精力充沛。我除了感觉到这一点外,有那么两三秒钟你有点装假。

玛丽(反应):你什么……?

埃克(与此同时):没关系。你只是过分——

玛丽(打断):不,我没有。

埃克(摸着自己的脖子):是的,当你把你的指甲掐入我的脖子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想加上点儿——

玛丽(叹气,摇头):哦,不……不,我不知道。

她耸耸肩。

埃克:不是吗?

玛丽:我想是对你还有点儿紧张。

埃克:真是,还紧张?

玛丽:嗯,是的,我想——

埃克(打断):真是疯了。

玛丽:因为我真的——我希望一切都没问题了。

埃克:是这样的,会这样的。一切都会解决的。你应该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办好一切事的。你不——你不必担心。

玛丽:你保证?你真的保证?

埃克(点头):嗯,嗯。

玛丽:因为我的确,我非常喜欢你。有你在我感觉好极了。

埃兑(笑):是,我不怪你。

玛丽(笑):是的,我是说,我不知道。耶尔是——对,他很棒。他绝对很棒,可他结婚了。而杰里迈亚,就说杰里迈亚,我的前夫。他是那种无师自通的性欲过度的动物。

埃克:嘿,我算什么,摩西奶奶?(笑,指着自己)你是什么意思?

玛丽(摇头):不,没什么意思。

埃克(与此同时):你是知道的,嗯?

玛丽:不,不,不,你非常与众不同,你非常与众不同。你——

埃克(打断):是吗?

玛丽:是的,你是那种我可以……嗯,我可以想像要个孩子的人。

埃克:真的?

玛丽:真的。

埃克(指着灯):那好,那好,关上灯。接着说。

玛丽(伸手摸电灯的开关):好吧。

埃克(拿掉眼镜):把灯关上。(喘气)我们——我们就生四个吧。

玛丽关灯。房间变黑,镜头渐隐渐显成玛丽的公寓,她正和埃克脸贴脸在她堆满书藉的客厅里跳舞。光线很暗,背景里响着浪漫的音乐

在下一个镜头中音乐继续。埃克和玛丽此时在中央公园的湖面上划船。玛丽用肘部撑在船帮上抽烟。埃克向后靠着,用手划水。他把手拿上来,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烂泥。他做怪相。

音乐继续,这一次埃克和玛丽是站在扎巴尔百货公司的橱窗前,指手划脚地讨论着陈列的精品。人们从商店里进进出出。埃克注意到三个身穿土著衣服的非洲男子手里提着重重的扎巴尔公司的购物袋走出店来,他用肘部捅了捅玛丽,她停止说话看去,像埃克一样迷惑不解地笑了。

音乐停止,镜头切到布鲁克林区的一条街道,艾米莉和埃克站在一堵砖墙前。他们向画外的耶尔望去,耶尔正在为买一辆二手车而砍价。

艾米莉:嗯,我们好久没看见你了。

埃克(叹气):嗯,因为我一直在写我那本书。我陷进去了,投入进去了。

艾米莉:你的那个姑娘。是认真的吗?

埃克:嗯,你知道,是认真的。

艾米莉:那好,我们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见一见她?

埃克:嗯——

艾米莉(打断):我肯定耶尔会愿意见见她。

埃克:那么我们应该定个时间出来一次。

艾米莉(点头):是的,就这么定了。

埃克(做手势):我不明白。为—为—为什么他需要一辆车?突然想要一辆车。这太——

艾米莉(打断埃克,耸肩):他就是想要,我还能对你说什么?

埃克:——傻了。

他和艾米莉朝耶尔站的地方走去。耶尔站在路边和两个男人谈话。那辆车就停在旁边。

一个男人(对耶尔):篷子——篷子是定做的。

埃克(对耶尔,与此同时):听着……嗯,反正我怎么也说服不了你。

一个男人(对耶尔):篷子——篷子是定做的。

耶尔继续和两个男人砍价。

一个男人(对耶尔):哦,好吧。

耶尔和埃克走了几步离开那辆车和其他人。那两个男人继续向艾米莉推销自己的汽车,埃克和耶尔继续谈着。

埃克(对耶尔):这太傻了。他们应该—应该在曼哈顿禁止一切车辆。我是说,这—这大不像话了……听着,艾米莉想知道为什么,我是说,你明白,我从来不带着玛丽招摇过市。

一个男人(对艾米莉,与此同时):这车的状态好极了。篷子是定做的。

耶尔(对埃克):你为什么不把玛丽带来?

一个男人(对艾米莉,与此同时):轮胎也不错。

埃克(对耶尔):嗯,我不知道。是不是会让你难堪?

耶尔:哦,你开什么玩笑?

埃克:听着,我把这事跟她说了。对她来说没问题。

艾米莉(对一个男人,与埃克和耶尔说话的同时):哦,是吗?

耶尔(对埃克):那好,就这么定了。

一个男人(对艾米莉,与此同时):你喜欢这辆车吗?

艾米莉:还行。

埃克(与艾米莉说话的同时,指着那辆车对耶尔说):嗯,你知道,嘿,别买这东西。因为他——你明白,我讨厌汽车。

耶尔(笑):嘿,埃萨克,你会喜欢它的。

埃克:你要知道,它……它破坏环境而且——

耶尔(打断):它是件艺术品。

埃克:是的。

(切换)

内景,耶尔和艾米莉的公寓,夜晚

玛丽和埃克走进耶尔和艾米莉的公寓。他们站在过道里,向画外的耶尔和艾米莉看去。

埃克:你们好。

耶尔(画外):你们好。

埃克(与此同时):你好,这是—这是……嗯,艾米莉。

镜头切至艾米莉和耶尔,他们在迎接宾客。

艾米莉(对画外的玛丽,握手):你,很高兴认识你。

埃克(对玛丽):这是耶尔。

耶尔(和玛丽握手):你好。

玛丽:你好,耶尔。

镜头现在拍摄他们四人站在过道里,相互看了一会儿。

埃克(咳嗽,打破沉默):好,我们进去好吗?

艾米莉(看着耶尔):是的,我们进去吧。

耶尔(朝艾米莉微笑,吐气):当然。

(切换)

内景,音乐厅,夜晚

埃克、玛丽、耶尔和艾米莉坐在那里观赏音乐会。埃克转头看玛丽,玛丽也看他。他又把眼光移到别处。他又偷偷地看了她第二眼,然后转回头去看舞台。耶尔然后转过头来看玛丽。他也是匆匆地转头,然后转回去看埃克。埃克弯腰,提了提袜子,然后又把头转向舞台。艾米莉坐在那里,对这三个人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音乐会上。镜头切至——

一个正在进行拆建的工地,时间是白天。埃克和玛丽沿拥挤的人行道走着,埃克望着整个工程,做出反应——

埃克:看看这个,那幢大楼快拆光了。

玛丽:哼,难道他们就不能保留一点这样有特色的建筑?

埃克:是啊,有一次我——有一次我试图阻挡拆建。你知道,就是召集一些人躺在一座大楼的前面……结果有一个警察踩了我的手。这城市的确在变。

俩人走到一家商店的门前,走进一家亮亮堂堂的时髦的男装店。玛丽和埃克立即在一排衬衫前翻找起来。杰里迈亚,玛丽的前夫,也正在这家商店购物。他个子不高,胖乎乎,秃顶。

埃克(笑,浏览着衣服):不,我需要一点我可以穿着出门但又使我看上去不太像墨西哥人的东西。

玛丽(吐气):呜,这件——

杰里迈亚(打断):是玛丽吗?

玛丽:哦,我的上帝——(紧张地笑了)杰里迈亚!啊……

杰里迈亚:你好。

玛丽:嗯。(笑)杰里迈亚,这是我的朋友,嗯,埃萨克·戴维斯。

杰里迈亚(与埃克握手):你好。

埃克:你好。

杰里迈亚:很高兴见到你。你好。

玛丽(与此同时,笑):上帝啊。

杰里迈亚(对玛丽):上帝啊,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玛丽:我——是难以置信。

杰里迈亚:我刚进城没几天。

玛丽:是吗?

杰里迈亚:是一个关于语义学的讨论会。

玛丽:噢,那好……

杰里迈亚走到玛丽面前,微妙地把埃克挤出画面。

杰里迈亚:你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我只是,嗯——

玛丽(打断):你,你太瘦了。你瘦多了,是吧?

杰里迈亚:嗯,噢,我买了台健身器。

玛丽:样子很精神……嗯,你真的很精神……(杰里迈亚吐气)……真的很精神。

杰里迈亚:上帝啊,好,我要迟到了,可是……嗯……很高兴见到你。而且,嗯——

玛丽(打断):太好了——

杰里迈亚(打断):你知道,我在《亚特兰大报》上看到你的一篇文章——

玛丽(打断):哦,那算不了什么。

杰里迈亚:是关于布莱希特。

玛丽:我知道,我知道……布莱希特(说成“伯莱奇特”)。嗯,你知道——我是说,我一直对德国戏剧不能忘怀。

杰里迈亚笑。

玛丽(吐气):那好……

杰里迈亚(吐气):好吧。那好……

玛丽(与此同时):太好了。嗯……

杰里迈亚(挥手道别):上帝啊,好吧。再见。

玛丽(与此同时):再见,杰里迈亚。

杰里迈亚(对画外的埃克):再见。

埃克(画外):再见。

杰里迈亚离开商店。

玛丽(走向埃克):哦,真是出乎意料!我简直懵了。我的前夫。而且他——

埃克(与此同时):是啊。

玛丽:——他真是看上去瘦多了。样子挺精神。

埃克(对杰里迈亚出现的反应):是啊,好……好,你—你肯定骗我了。我是说,我吃了一惊——

玛丽(打断):你什么意思?

埃克:——因为我……我原来不是这样想的。

玛丽:你原来怎么想的?

埃克(低头,清清嗓子):我不知道。你说过,你总是让我——而且你说他是非常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玛丽(打断):是的,我说过。

埃克:——而且是他在性问题上使你开了窍。

玛丽:是的,那又怎样?

埃克:而且你知道,而且这——这个小矮个儿,你明白……我,呜——

玛丽(打断,吐气):他十分让人受不了。

埃克(摇头):真的?那好,那……你知道,我—我的想法有多么主观。

玛丽(叹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切换)

内景,埃克的公寓,白天

埃克趴在自己的床上写东西。我们透过他卧室的过道看见他。我们还听到玛丽在客厅用打字机的声音。

埃克(从自己的工作中抬起头来):伙计,你打字打得不错啊。

玛丽(画外):是的,雌虫小技。

埃克(又写起来):是啊,你还在审《托尔斯泰书信集》?

镜头转向玛丽,她坐在客厅的桌前打字,嘴上叼着一根香烟。

玛丽:没有,没有,我两天以前就完成了。我——我在把它改编成小说。

摄影机停在过道里,在银幕左侧卧室中的埃克和银幕右侧客厅打字机前的玛丽之间来回切换。

埃克:我是说,你—你干嘛要废时间去改编它?

玛丽:干嘛?因为它容易改编成小说而且效果好。

埃克:它,嗯,你知道,它像是另一种真正弱智的当代美国现象——嗯,嗯,嗯,把电影改编成小说。我是说,你是大才小用了。你明白,你应该干点别的什么。

玛丽(吸了一口香烟):比如说?

埃克:你知道,比如说写小说。我看过你的小说,很出色。

电话铃响起。玛丽抓起电话。

玛丽(对着电话):哈罗?

镜头短暂地切到站在公园大道一座电话亭中的耶尔,车流声时小时大。

耶尔:玛丽,你好。我是耶尔。我本来就盼着接电话的是你。听着——嗯,我们一起喝一杯咖啡怎么样?

镜头切回到埃克公寓中的玛丽——

玛丽(把身子压在电话机上):嗯——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回事?怎么回——

出现片刻耶尔的画面——

耶尔:嗯,你知道,我很想你,而且我以为——以为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镜头切回埃克的公寓——

玛丽(叹气):不。我想这是不可能的,真的。我想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对不起,我只是,嗯……不,对不起,我要挂了。

玛丽挂上电话,仍没缓过劲来。她向后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发抖。埃克正在自己的床上削铅笔,抬头看了一会。

埃克:是谁打来的?

玛丽:什么?

埃克: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玛丽(瘫在自己的椅子上,仍在发抖):嗯,是舞蹈课的事。

埃克:是舞蹈课的事?

玛丽(咬自己的指甲):是的。我想上免费的舞蹈班。

埃克(笑):是有这么回事。他们给你上一节免费的舞蹈课,然后他们勾上你五万美元的财产。

镜头切回到公园大道电话亭,耶尔挂上听筒,走上熙熙攘攘的人行道。车流继续来来往往,喇叭声声。他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切换)

内景,耶尔和艾米莉的公寓,白天

埃克和艾米莉背对摄影机,站在客厅的一排书架前交谈。

埃克(转向艾米莉):维金喜欢我的书。

艾米莉:噢,太好了。

埃克:他们喜欢前四章,我就只给了他们前四章。可他们—他们说它很有意思而且你知道,他们真的恭维我。

艾米莉走进厨房,埃克跟着她。

艾米莉:是的,那好,耶尔也读了,而且他觉得很有希望。

埃克:是啊,我知道。可耶尔家的人,你明白,当然他总是那么给你打气。可维金公司,你懂——他们才是拍出钱来的人。

艾米莉:是的。也许这能刺激耶尔写完他那本奥尼尔传记。我是说,他说得已经够多的了。

埃克:我明白,好多年了。

艾米莉:是啊。

她走回客厅,埃克仍旧跟着她。

埃克:嗯,玛丽—玛丽也读了那东西,而且她—她只是大声地笑。而且我尊重她的评判,你是知道的,尽管她的思维是反复无常的,真让人——

大门开关的声音打断了埃克的谈话。

耶尔(画外,从过道里叫道):哈罗?

埃克(不理进门的耶尔):你是知道的,她——

艾米莉(打断埃克的话,对耶尔):嘿,你去哪儿了?你应该一个小时以前就到家的。

耶尔(走进客厅):嗯,我把那辆车买下了。

艾米莉:哦,不——你买了?

耶尔(笑):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奢侈——

埃克叹气。

耶尔:——可我不得不买它。它太漂亮了。

埃克:你买的是我们见过的那辆?

耶尔(点头):是的,是的。

埃克:哦。

艾米莉:埃克的事你听说了吗?

耶尔:嗯?

艾米莉:维金出版公司喜欢他的书的前四章。

埃克(点头):是的。

耶尔(与此同时):噢,真的?

耶尔:好吧,下星期我拿到车以后,咱们出去好好庆祝一下。

埃克:好的。

艾米莉(对埃克,微笑着):开我们的新车。

(切换)

外景,塔潘齐大桥,白天

耶尔、艾米莉、埃克和玛丽挤在耶尔的新车里。耶尔开着车在车流中穿行,背景中响着轻松的音乐。镜头突然转到纽约纳亚克的一条古怪的商业街。我们看到耶尔和埃克走出一家古玩店。当他们在人行道上走的时候,我们又看到玛丽和艾米莉走出另一家商店。玛丽递给埃克她刚为他买的一幅带镜框的画。埃克吻了她一下,一行人继续沿着大街走下去。埃克落后几步把那幅画扔进近旁的一个垃圾桶,然后赶上大家。音乐继续。

天色稍晚,这一行人路过一家书店的门前。摄影机位于橱窗内,焦点定在这一行人身上。耶尔和艾米莉快步走过橱窗,但是有什么东西却吸引了埃克和玛丽的注意力。埃克点燃一根香烟,用手指着那扇橱窗。耶尔和艾米莉快步走回进入画面。四人盯着橱窗,轻松的音乐继续响着。摄影机移出书店,焦点定在那扇橱窗上,表现使大家吃惊的陈列品。

橱窗内,在明显的位置上摆着许多本吉尔的著作《婚姻、离婚和自我》,其中几本书用来显示封面,而另外一些书则翻开着表现吉尔本人的占据一整页的照片。音乐停。

(切换)

外景,纳亚克海边,白天

码头上停泊着各种船只,海浪拍打着堤岸,玛丽、埃克、耶尔和艾米莉走过码头,海鸥在他们头上飞翔。耶尔手捧着吉尔的那本书,大声地读着。

耶尔(对大家):上帝啊,听听这个。“和这个更深、更专横(笑)的女性做爱使我……(笑)使我意识到——”

埃克堵上自己的耳朵。

耶尔:“——以前和我丈夫的性爱是——”

埃克叹气。

耶尔:“一种多么空虚的体验,一种多么奇怪的哑谜。”

艾米莉笑。

埃克:求求你,太恶心了。(叹气)我——哦……

耶尔(与此同时):哦,全能的上帝啊。

艾米莉(笑):真是这样吗?你与吉尔和其他女人做过爱吗?

埃克:啊,她把这个也写上了?

艾米莉从耶尔手里接过书,俩人大笑。

埃克(把手插进衣袋):基督啊。我是说,是她—她想要的,我觉得。你们明白,我—我并不想让人笑话我。

耶尔:你当时高兴吗?

玛丽:而且还有那么——那么一段——

埃克(对耶尔,打断玛丽):不,当时我并不高兴。

耶尔和艾米莉继续笑,俩人一起读书,艾米莉手里仍拿着书。

玛丽(转身看耶尔和艾米莉):你们听说了吗,还有那么一段他要开车压死她——就是她那个情人?

耶尔(看玛丽):哦,是吗?

埃克(看着玛丽):你到底是哪头儿的?

玛丽(看着埃克):你什么意思?

埃克(不理玛丽的问题):不,我根本就没想压死她。当时下着雨,车子打滑。耶稣啊,现在城里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艾米莉(打断):我不相信。

埃克:——所有的细节。大家,我所有的朋友和——

艾米莉(读书):嘿,听这段:“他当时被激怒了,各种绝望的犹太人的、任性的偏执狂的、大男子主义的、自认为正义的愤世疾俗和虚无主义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抱怨生活,可从未找到过出路。”

四人走出画面。他们的声音仍回响在平静的场景中,海鸥继续从头顶飞过。

艾米莉(画外,继续读道):“他渴望成为一名艺术家但害怕做出必要的牺牲。在他最敞开心扉的时刻,他说他惧怕死亡。他把这种恐惧升华到悲剧的高度,可实际上那只是自恋。”

镜头切成埃克愤怒的脸部特写。他刚刚冲进吉尔的公寓——

埃克:我是来掐死你的。

吉尔(画外):我写的全是真实的。

埃克走过吉尔的客厅,来到桌子前。康妮坐在一把椅子上听着,与此同时埃克和吉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激烈地争论着。

埃克:你是什么意思!那本书把我写成李·哈维·奥斯瓦尔德那样的人!(注19)

吉尔:它是对我们婚姻的真实写照。

埃克:我自恋?!

吉尔:你没觉得自己有点儿自我封闭?

埃克:而且—而且愤世疾俗,而且自认为正义?

吉尔(摆弄着她从桌子上拿起的一团线):嗯,我—我也写了一些你的好的地方呀。

埃克:比如说?什么呀?

吉尔:比如说?比如说你看《乱世佳人》时哭了。

埃克:哦,耶稣啊。

康妮笑。

埃克(对康妮):你笑什么?你应该是两个成年人当中的一个。你竟让她写那些垃圾?

康妮:嘿,等一等。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

埃克:啊,说老实话,你——你真的认为我想把你压死?

康妮:我刚要从你车前经过的时候你就踩了油门。

埃克(对吉尔):哈,我—我——我是故意的吗?

吉尔;嗯,弗洛伊德是怎么说的?

埃克:弗洛伊德会说我真的想压死她。这就是他成为天才的原因。

康妮(从桌旁站起来):好吧,你们俩听着,我要上楼去了。我还有活儿要干。别忘了威利去上芭蕾课了。

她走上楼梯。

埃克(嘟囔):哼。

吉尔:听着,我最好警告你。我有兴趣把这本书的版权卖给电影。

埃克看别处,不相信的样子。

(切换)

内景,埃克的公寓,白天

埃克走进自己的公寓,关上门,进到厨房。

埃克(叫):有人在家吗?

玛丽(画外):有。

埃克(开亮厨房的电灯):噢?我有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告诉你,绝对难以置信。你听吗?

玛丽(画外):噢,听。

埃克:那好,让我先来一杯黄水……然后我才能恢复正常,因为我渴死了。

埃克打开吊柜,倒了一杯黄水。

玛丽(画外,与此同时):埃萨克……嗯,我先有话要——

埃克(喝水):嗯哼。

玛丽:——跟你说。

埃克(不听玛丽说,激动地):今天早上我去找吉尔了。因为她在那本书里胡说八道的东西真把我气坏了。

玛丽(画外):是的。埃萨克?嗯—哼。

埃克(与此同时):而且……而且我,你知道——

埃克关掉厨房的灯,手里拿着那杯水,走进客厅。玛丽站在客厅里。

玛丽(看着埃克,打断):在你发脾气以前,我—我先有点儿事要告诉你。

埃克(看着玛丽):怎么回事?你看上去你看上去……脸色苍白。

玛丽:嗯。

埃克:嗯,怎—怎么回事?嘿,出—出什么事了?什么事?

玛丽(犹犹豫豫):我想我还爱着耶尔。

埃克(反应):什么?你——你开玩笑——?你还?

玛丽:是。

埃克:那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说,什么……?嗯,你爱上或你觉得爱上了他?

玛丽走到咖啡桌前,桌上有一瓶酒和一些玻璃杯。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玛丽(喝了一口酒):我又开始见他了。

埃克: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玛丽:嗯……就是从今天。我们其实并没有……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开诚布公地——

埃克:耶稣啊,我……我都懵了。我—我……懵了。我……太意外了。

玛丽(来回踱步,手里拿着她那杯酒):我—我—我想我是一直爱着他的。

埃克(反应):他对此有何看法?

玛丽(吐气):嗯……天啊,他想搬出来,这样我俩就可生活在一起了。

埃克(在一张椅子的边上坐下):我无话可说。我—我……我处于……一种,嗯……应该有人扔条毯子给我。你知道,我——

玛丽(打断):那好,你清楚。他给我打过儿次电话,当时他一蹶不振。而且他(叹气)他还爱着我。

埃克(反应):这—这—这完全像是一部诺尔·考特(注20)的戏剧,你懂。应该有人出去弄点鸡尾酒来。

玛丽:你要对我发火,我不会怪你的。

埃克:嗯,我—我太震惊了,发不出火来了。

玛丽:那好。那么,我希望你能发火。我希望你大发雷霆,这样我们就可以解决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公开地把它解决了。

埃克(指着自己):嗯,我不生气,行吗?我是说,我有一种内在化的倾向,我无法表达愤怒。这是我的问题之一。让我一我长癌吧。

玛丽:那好,我告诉过你,从一开始,从我们第一次约会开始……我(叹气)就有麻烦。

玛丽停止踱步,在咖啡桌边坐下,手里仍拿着她的那杯酒。

埃克:那么你一你的心理医生怎么说?我是说,你跟他说了吗?

玛丽:嗯,唐尼昏迷不醒,他得了非常严重的胃穿孔。

埃克:哦,这——这太棒了,我是说,你知道……(吐气)我认为你现在正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

玛丽:为什么?

埃克:为什么?因为你……为什么?因为你宁要耶尔不要我,就这些。我知道这话有点妄自尊大,可是,嗯……(玛丽叹气,埃克摇头)……你要知道,那家伙和艾米莉结婚已经十二年了。你……以为将来会怎么样?他可能会离开她一个月,他会疯狂。而且一而且一而且如果他跟了你,你明白,当你开始觉得稳定的时候,你会甩了他。(咬自己的手指)我最清楚。我一我说这事用不了……四个星期。就是这样。

玛丽:那好,我一我一我一我管不了那么多。

埃克:你连四个星期都管不了?我是说,这——

玛丽(打断,摇头):不!

埃克:——这算是什么远见卓识?(叹气)耶稣啊。你要知道,我俩刚开始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对头。我一你明白,我……你……总是觉得你是使人乱了套的人,你要知道,可是……哦。

玛丽:埃萨克,对不起。

埃克:是啊,那好……

玛丽:我是真心的。我真的对不起你。

埃克:嗯一哼。

埃克哼了一下。他把自己那杯黄水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玛丽:埃萨克?……我对不起——你一你要去哪儿?

埃克(画外):我出去透透气。

玛丽(反应):噢。

镜头在玛丽身上停了片刻,她仍旧坐在茶几的边上,一手扶着头,另一只手拿着她那杯酒。

一首进行曲响起,镜头转到埃克身上,他快步走在纽约的街头,嘴里自言自语,指手划脚,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出。他走进一所大学,从两个看布告的姑娘身旁走过。他仍旧自言自语,向一间教室的门走去。他在门上的小窗子上敲了几下。正在教课的耶尔转身看见了自己的朋友。埃克示意耶尔出来。他又敲了一下窗子。耶尔向学生们道歉,走出门外。音乐停。

埃克(耳语):哼,我有话要跟你说。

耶尔(站在门口,手还握着门把):你来这儿干嘛?

埃克:你说我来这儿干嘛是什么意思?我和玛丽谈过了。难道你没话要说吗?

耶尔(轻声地):哦。他妈的。我正有事要告诉你呢,可是——咳,现在正上着课呢。

埃克:是啊,那么我们去哪儿谈?

耶尔(示意):过来,过来,过来,过来。

耶尔把埃克拉过楼道向另一间教室的门口走去。二人继续低声交谈着。

埃克:我们一我们去哪儿谈啊?

耶尔:门卫是怎么让你进来的?

埃克:你什么意思?我直着走进来的。

埃克、耶尔穿过那间教室的门进到空无一人的屋内。这儿看上去像是一间普通的教室,有木头的课桌和黑板,只是靠门的地方挂着两副人体骨架,它们好像看着这两位朋友在交谈。

埃克(吐气):你要告诉我什么,你一你一你准备离开艾米莉——是这样吗?而且一而且和“泽尔塔·菲茨杰拉尔德情感成熟奖”的得主一起私奔?

耶尔:听着,我爱她。我一直爱着她。

埃克(叹气):哦,你真是个疯子,朋友。

耶尔:我是个好朋友!是我介绍你们俩认识的,还记得吗?

埃克:为什么?这能说明什么?(笑)我不懂。

耶尔:那好,我以为你喜欢她!

埃克:是的,我喜欢她!可现在我们俩都喜欢她!

耶尔(看别处):是啊,那好,是我先喜欢她的!

埃克(反应,不相信地):“我先喜欢她的。”你到底——你到底多大了,六岁了?耶稣啊。

耶尔:听着……我原以为这一切都已经完结了。你知道,我是说,如果我喜欢她,我一我还有勇气让你带她出去吗?

埃克走近耶尔,他现在站在一具骨架的近旁。当他说话的时候,他和这具骨架的头骨共同占据着的银幕,那个骷髅看上去好像在平静地微笑。埃克深深地投入在与耶尔的谈话中,对旁边这位多年前业已死去的旁观者浑然不觉。

埃克:那又怎样,你喜欢过她。现在你不喜欢她了。然后,你又喜欢她了。你一你一你要知道,时间还早着呢,在晚饭以前你还可以改一次主意!

耶尔:别这么刻薄,你以为我喜欢这样?!

埃克:在把我完全蒙在鼓里的情况下,你见她有多久了?

耶尔:别把这个变成你的重大的道德论题。

埃克(反应,仍旧站在那具骨架旁):你本可以说清楚的一可你一你……你所要做的一切,你知道,就是打一个电话给我,跟我说明了。你是知道的,我非常善解人意。我可能会说:“不,”但你自己会感觉襟怀坦白。

耶尔:我是想把这一切告诉给你的。我知道这会激怒你。我一嗯,嗯……我们毫无杂念地见过几次。

埃克:几次?!她说只有一次!你们这俩家伙,你要知道,你应该让你的这点事直来直去。你们没彩排吗?

耶尔:我们一起喝过两次咖啡。

埃克:嘿,别扯了。她不喝咖啡。你们都干嘛来着,一起去看“桑卡”?这不太浪漫。你明白,这有点老态龙钟。

耶尔:好了,我不是圣人,行了吧?

埃克(做手势,几乎打到骨架):可是你一可是你对自己太随便,难道你没发现这一点吗?!你知道,你……你这才是你的问题,这才是你的根本问题。你一你对一切都按理智办事。你对自己不诚实。你说一套……你要一你要写一本书,可是一可是,最后,你买通了“波希出版公司”,你自己清楚,你骗了艾米莉,你还对我玩了一点小把戏,而且一而且你还清楚,你面对着一个参议院委员会说出了一大堆人名!你出卖自己的朋友!

耶尔(反应):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懂吗?我是说,我们只是人,我们只是普通的人,你明白。你以为你就是上帝!

埃克:我我是按照别人塑造自己的!

耶尔:那好,你要知道,按你的方式你就无法生活。一切都要那么完美。

埃克:耶稣啊——那好,将来的人们会怎么说我们?我的上帝!(他看着那副骨架,终于意识到了它)你明白,总有一天我们会一我们会像它一样!我是说,你一你一你一你明白——嗯,他原来可能是一个漂亮的人。他原来可能会跳舞会打网球什么都会。而且一而且一(又指着骨架)而且现在一嗯,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一切!你明白,啊,保持某种人格的完整是一是非常重要的。你知道,有一天我一我会被挂在教室里的。而且一而且我想保证当我……时候,人们会想起我的好处。

镜头定在骨架上,现在整个骨架都得到展示。埃克离去,然后是耶尔。

耶尔(画外,叫道):埃克……埃萨克,你去哪儿?

镜头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多停了一会儿,默默地聚焦在微笑的骨架上。然后渐隐渐显至——

埃克坐在自己的打字机前,双眼瞪着半空。这是白天,他背对着镜头。他就坐在玛丽当初和他在一起时坐过的那个位置上。拉格泰姆音乐(注21)在背景中响起,埃克终于拿起一张纸,把它装入打字机。他打开一台盒式录音机,开始打字。

现在已是夜晚,影片表现埃克在飞快地打字。此时,那首拉格泰姆音乐仍旧响着,镜头切至威利正在刻一个南瓜。镜头拉回,现出埃克也在刻一只巨大的南瓜。

拉格泰姆音乐仍在演奏,场景转到中央公园的一块空场,一对对父子正在玩足球、聊天和叫喊。当球赛结束时,埃克搂着自己的儿子威利走开,他们的汗衫上赫然印着“离婚父子明星队”。

音乐停,镜头切至一家顾客很多的餐馆。时间还是白天。埃克和艾米莉面对面坐着,共进午餐。

艾米莉:不,我早就知道耶尔有外遇……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任何事情都不是完美的。(叹气)我想,婚姻——需要做出某种微小的妥协。

埃克(咳嗽):你知道,这太可笑了,因为我不能——我,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毫不妥协之人。我是说,我不一我不明白这一点。我认为从其他角度看这问题,总是个大错误……(清清嗓子)因为到头来你总归要深受其害的。你是知道的……可是,你——因此……吉尔把我写进了那本书。我一我现在是生活在往事之中。

艾米莉:你怎么啦?没见什么人?

埃克(耸耸肩):嗯,嗯,你一你一你知道,我一我一从一从一从来就不怵见女人。我是说,这……你懂,可(清清嗓子)大约一个星期以前我还在想这事。我想,而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奇,可我想,放走特雷西,我真是失去了一次好机会。你还记得特雷西吗?

艾米莉(与此同时):记得。我一直喜欢她。

埃克:天啊,是的。上星期我在家就一就想这个问题而且(叹气,看自己的双手)我想到了这些年我认识的所有女人,我的确是问心无愧的……天啊,我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最放松最美好的时光。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可是太年轻,对吗,因此……只能这样。

艾米莉:你干嘛不打电话给她?

埃克:不,我永远也不会打。我觉得这件事已经让我弄吹了。你是知道的,我一我当时真是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而且我从来没有给她机会。而且(叹气)她是那么可爱。你知道她一她给我打过电话……嗯,大约一个月以前她给我留下口信(叹气,目光移开凝视空中片刻),说我应该看看电视上播演的《大幻灭》……(艾米莉笑,埃克摇头并做手势)……你懂。可我一直没有给她回电话。我——你是知道……(咂了一下双唇)因为我——你知道,我,嗯,不想导致她有什么行动。我一嗯……她真的关心我,而我……

埃克无语,叹气。

艾米莉(摇头):天啊,你要知道我当时对你可有点义愤填膺。

埃克(抬起一只眼,指着自己):我?

艾米莉(点头):是的。我以为如果不是你把玛丽介绍给耶尔,这事也许永远不会发生。

埃克,对艾米莉的话做出反应,肯定地点点头。

(切换)

内景,埃克的公寓,白天

摄影机拍摄一台录音机,带轮带动机内的盒式录音带。

埃克(画外):一个关于一篇短篇小说的设想……(吐气)是关于,嗯,天啊,在曼哈顿的人们,他们,嗯,他们不停地为自己创造这些真实的,嗯,不必要的神经方面的问题,因为这样做可以使他们不停地和——嗯,更加无法解决的、可怕的、关于宇宙的问题打交道。

镜头拉回,现在埃克躺在自己的长沙发上,手拿着录音机的话筒,把它凑近嘴边。他继续说话,一边说出自己的思考,一边用手玩弄着话筒的电线。

埃克(对话筒,吐气):呜,天啊——它是。嗯……嗯,它必须是乐观的。好,好吧,为什么生命是值得活一回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吐气)呜。(清清嗓子,然后又吐气)嗯,我一我想值得活着肯定是有原因的。(吐气)嗯,比如说?(又吐气并抓自己的脖子)好吧。嗯,对我来说……(吐气)哦,我要说,格罗佐·马科斯(注22)提到过的一件事……嗯,嗯嗯嗯嗯,而且(叹气)威利·梅耶斯,和嗯,嗯,《木星交响乐》第二乐章,和嗯嗯,(吐气)路易·阿姆斯特朗录制的“土豆布鲁斯”……(叹气)嗯,瑞典电影,当然……福楼拜的《情感教育》……嗯,马龙·白兰度,弗兰克·辛纳屈拉(注23)(叹气)嗯嗯嗯,塞尚笔下那些难以置信的苹果和梨……(叹气)嗯,萨姆·伍斯的螃蟹……天啊,嗯(叹气)特雷西的脸……

背景中响起忧伤浪漫的音乐,埃克轻声地笑了。他把话筒放在自己的胸前。叹气。他用肘部支起身子,想了一下,然后坐起。他把话筒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他走过客厅,来到衣橱前。他拉开一个抽屉,然后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最后,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一特雷西的那把口琴。他从盒子里拿出口琴,把盒子扔在附近的餐桌上。他走回长沙发,犹豫了一下,然后坐下来。他手里仍拿着口琴,抓起电话,然后又一下子放下。他放下特雷西的礼物,然后下定决心再次拿起电话,拔出一个号码。电话占线。他放下电话,冲动地站起身来,从一把椅子上抓过自己的外衣,跑出公寓。

音乐换成进行曲式的交响乐。埃克沿着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奔跑。他在一个街角停下,试图在繁忙的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没有空闲的出租车。埃克愤怒地做了个手势,然后又开始跑起来。

他现在到了曼哈顿约克维尔区的第二大道。他停了一停,喘口气。再一次试图在挤满卡车的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运气还是不好。他又一次跑起来。

音乐继续。镜头表现一个空无一人的电话亭。埃克向它跑去。他把一枚硬币投入投币口,拨电话。那个号码还是占线。他放回耳机,快步离开电话亭。

他继续奔跑,现在跑过了格拉玛里西公园,全然不顾行人、车流和一切,只是拼命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跑。

镜头表现特雷西公寓大楼的大厅,从里向外拍摄。一辆豪华轿车在路边停下。音乐换成《但不是为我》,埃克跑进画面。他朝玻璃门里张望,气喘吁吁。他看上去很高兴。

特雷西身穿紧身衣正站在电梯前,把自己的行李递给司机。司机离开大楼。特雷西从自己的钱包中取出一把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她梳了一会儿头发,然后停下来,梳自己的手,因为她看见了埃克就站在外面。

埃克走进大厅,与此同时司机正把特雷西的衣箱装上车。埃克向特雷西走来。她望着他,玩着梳子的梳齿。

埃克(吐气):你好。

特雷西(吐气):你好。

埃克:天啊,我……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特雷西:你来这儿干什么?

埃克:天啊。(叹气)嗯,(又一次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我跑来的。(喘气,吸鼻子)天啊,我试着给你打电话,可,嗯……电话占线,因此(吸气)我想花两个小时是值得的……(特雷西笑)所以我后来,我叫不到出租车,所以我跑步。(喘粗气)天啊……你要去哪儿?

特雷西:伦敦。

埃克(反应,眼睛看着旁处片刻):你现在要去伦敦?你是说,如果你——你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一如果我再晚来两分钟,你就会——你就会——你就会……去伦敦了?(特雷西叹气并点头,埃克也叹气)那好,我一让我们直话直说。(清清自己的嗓子户)我觉得你不应该去。我认为我犯了个大错误。而且如果你不走的话我宁愿犯这个错误。

特雷西(叹气):哦,埃萨克。

埃克:我一我说话算数。我知道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笑)可是,嗯……你知道——它,嗯,嗯,你一你是不是要去见什么人?是不是和什么人一起走?

特雷西(摇头):没有。

埃克(叹气并耸耸肩):那么……那好……你还一还——还爱我吗?或爱都磨没了?

特雷西(叹气,反应):耶稣啊,你真愣。你不打电话给我而且一下子冒了出来。我是说……你原来见的那个女人怎么了?

埃克:嗯嗯,我要告诉你一嗯,这个——嗯,耶稣啊,是的,我不再见她了。我是说,你明白,我们说……听着,我犯了一个错误。你想让我说什么?(停了一停)我觉得你不应该去伦敦。

他叹气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特雷西:嗯,我必须去。我是说,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安排好了。我是说,我的父母现在正在伦敦为我找一个住的地方。

埃克(叹气):天啊。那好……嗯,啊,你还爱我吗?或或什么的?

特雷西:你爱我吗?

埃克:嗯,爱,这正是我——嗯……好,是的,当然,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全部……你懂。

特雷西:猜猜看?我今天已经到十八岁了。

埃克:是吗?

特雷西(笑并点头):我合法了,可我还是个孩子。

埃克:你不是那种孩子。十八岁。你知道,你可以——你可以……他们可以征你入伍。你知道在有些国家,你会……(特雷西微笑,然后温柔地笑起来。埃克掠了掠她脸上的一缕头发)嘿,……你真漂亮。

特雷西:你真伤透了我的心。

埃克(摸特雷西的脸颊):哦,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是说,我……嗯,你知道,我当时……是的,我是说……你知道,当时只是——只是我看事情的方式一

特雷西(打断):好了,我过六个月会回来的。

埃克(挑一只眉毛,做为反应):六个月——你开玩笑?你一走就是六个月?

特雷西: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嗯,我是说,如果仍旧彼此相爱,六个月又算什么?

埃克(点头):嘿,别这么成熟,行吗?我是说,六个月是段漫长的时间。六个月呢。你知道,你将要——你将要在——那儿的剧团工作。你将和男演员和导演们在一起。你知道,你……你知道,你要排练而且你一你和那些人摞在一起。你和他们吃许多次午饭。而且,而且(清清自己的嗓,皱眉)……嗯,你知道,依恋而且一而且,你知道,我是说,你一你不想进入那种……我是说,你会变的。你知道,你将会一你将会……在六个月之中你将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特雷西(笑):那好,难道你就不想让我有那种经历?我是说,刚才你这么一口咬定。

埃克:天啊,是的,当然我愿意,可你知道,可你会……你知道,你一一我是说,我一我只是不想让我喜欢你的地方都变了。

背景里开始响起《蓝色狂想曲》的交响乐,就是影片开始时的乐曲。

特雷西:我得赶飞机了。

埃克:哦,得了,你……得了。你用不着——你用不着去了。

特雷西:你为什么上个星期不来和我说这些话?听着,六个月并不太漫长。(停了一停)不是每个人都会堕落的。(埃克凝视着特雷西,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天啊,听着,你对别人得有点信心。

埃克继续瞪着特雷西,脸上出现一种古怪的表情。他微微一笑。

《蓝色狂想曲》的乐声高起。镜头切至曼哈顿雄伟的轮廓,朝阳似乎使它化成一个剪影。太阳从另一个不同的城市轮廓落下。最后是夜间的曼哈顿,它的摩天大楼和大桥被成干上万的灯照亮。《蓝色狂想曲》到达高潮的顶点,影片切至一个黑色的背影,白色的片尾字幕在银幕上滚动,音乐继续……

(全剧终)

注释:

注1:J·格什温(1898—1937),美国作曲家,《蓝色狂想曲》的作者。其他名作有《一个美国人在巴黎》和歌舞剧《波吉与贝思》。——译者

注2:纽约的一家豪华旅馆。——译者

注3:美藉犹太裔著名工商业财阀家族,设有纪念基金,专门资助学者、作家的研究和写作。——译者

注4:保尔·迈卡特尼(1942—),英国流行歌手,披头士乐队成员。——译者

注5:一种塑料玻璃的商标名,指日用品。——译者

注6:纳布科夫(1899—1977),美籍俄裔作家,曾任康奈尔大学教授,著有《洛丽塔》等。——译者

注7:I·丹尼森(1885—1962),丹麦女作家,长期居住在肯尼亚。——译者

注8:卡尔·古斯塔夫·荣格(1875—1961),奥地利心理学家。首创集体无意识之说。——译者

注9:S·菲茨吉拉德(1896—1940),美国著名小说家,后酗酒而死,他的小说反映大萧条前资本主义社会的表面繁荣。——译者

注10:莱·布鲁斯(1926—),美国当代流行喜剧演员。——译者

注11:N·梅勒(1923—),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提倡非虚构小说。——译者

注12:W·惠特曼(1819—1892),美国著名诗人,著有《草叶集》。——译者

注13:H·伯尔(1917—),德国小说家、剧作家。曾任国际笔会主席,197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获誉巨著是《以一个妇女为中心的群像》。——译者

注14:索伦·基克格德(1813—1855),丹麦哲学家、神学家,现代存在主义学派的始祖。——译者

注15:纽约市的一家大百货公司。——译者

注16:克里斯勒(1875—1940),美国汽车大王。——译者

注17:《圣经》中的人物。——译者

注18:两种酒名。——译者

注19:L.H.奥斯瓦尔德(1936—1963),据说是刺杀肯尼迪总统的凶手。——译者

注20:N.考特(1899—1973),英国剧作家、演员、作曲家、导演,擅长描写和表演上层社会生活。——译者

注21:一种源于美国黑人乐队的早期爵士音乐。一一译者

注22:G.马科斯(1890一1977),喜剧演员马科斯兄弟之一。——译者

注23:F.辛纳屈拉(1917一),美国流行歌手兼电影演员,四十年代甚受少女欢迎。——译者

PS:译自《伍迪·艾伦的四部影片》,竺登书屋,纽约,1982。——译者


曼哈顿的相关影评

曼哈顿
破浪 • 豌豆
曼哈顿
看 • /
  • 6.4分 高清

    极光之爱

  • 7.4分 高清

    爱,藏起来

  • 6.4分 高清

    基友大过天

  • 7.1分 高清

    赤裸而来

  • 7.5分 高清

    萌动

  • 6.4分 高清

    神的孩子奇遇记

  • 7.5分 高清

    日后此痛为你用

  • 7.7分 高清

    非诚勿语

下载电影就来乐比TV,本站资源均为网络免费资源搜索机器人自动搜索的结果,本站只提供最新电影下载,并不存放任何资源。
所有视频版权归原权利人,将于24小时内删除!我们强烈建议所有影视爱好者购买正版音像制品!

Copyright © 2022 乐比TV icp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