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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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售首日票房突破7000万，打破《唐人街探案3》的纪录，元旦假期3天总票房超6亿，最终成为跨年假期的最大赢家。如果这是一道出自一个月之前的预测题，问以上荣誉将归属此档期哪一部影片，恐怕没有哪个影评人可以答对。预售奇迹的另一面，一是退票率异常偏高被认为可能存在票房造假问题，二是上映2天之后票房就心脏骤停式下跌，口碑也随之急转直下。在这个跨年档里，电影《一闪一闪亮星星》同时做到了让行业震惊，让观众破防。

尽管被认为可能存在预售票房造假，但电影的热度并非没有来处。2022年1月原创校园奇幻悬疑剧《一闪一闪亮星星》在爱奇艺上线独播，全剧24集一次放送。36天跟播期结束，该剧分账票房突破6800万，上线216天后分账票房破亿，成为爱奇艺史上首部破亿分账剧。森林CP和“张万森，下雪了”的台词正是来自这部剧。

剧中，林北星即将迎来三十岁并踏入婚姻殿堂，但男友展宇却突然分手毁约。伤心欲绝的她不相信多年感情就这样付之东流，想方设法尝试挽回，结果却因为旧手机里的短信穿越回了高三。既然现实生活一团糟，那不如就在这个时空里再次高考重启人生，但就在林北星着手实施“远离展宇，重启高考”计划时，时空之旅却屡次被一个叫做张万森的人的死亡中断。于是林北星只好把计划调整为“远离展宇，拯救张万森，重启高考”。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林北星发现原来她不仅早就认识张万森，甚至连对展宇的爱也都是误会，她一开始喜欢的也是始终喜欢并保护着她的人正是张万森。

只可惜，这个用以弥补遗憾的平行时空有一个无法打破的终结魔咒，那就是只要任何一个人向对方说出“我喜欢你”，这一切就会结束。但无论在哪个时空，无论星河如何流转，张万森都始终是林北星的沉默守护者，也是因为这样的设定，张万森的万般守护被称之为“暗恋界的天花板”。尽管在剧版《亮星星》中能看见不少台剧《想见你》的影子，但这部剧显然更实惠也更聪明。既是校园恋爱，也兼具时空穿越和悬疑元素；30岁穿越回高中，把姐弟恋的想象嵌入校园恋爱的安全叙事范围；以暗恋为名，实则充分践行青春爱情故事双向奔赴基本美学原则；看似不能在一起，又留下了结尾的雪中撑伞，整部剧在虐心和撒糖之间反复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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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要实现影版《亮星星》的票房奇迹，前期积累的大量剧粉和预售阶段的营销成功，两大元素缺一不可。剧版的成功再次映证了得人设者得网剧，当年级第一、低调谦逊、不善言辞、忠诚勇敢、为爱牺牲等标签全部叠加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buff叠满的张万森就成了校园青春剧谱系中又一个零缺点男友。因此，与其说张万森是暗恋界的天花板，不如说张万森是校园男友的人设天花板。

在这样的前提下，影版《亮星星》在预售阶段备受关注就并不让人意外了，实际上，影版的启动本就源于剧版的成功。但问题在于，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剧影关系，那么票房走势至少也应该是逐渐滑落而不是极速坠落。因此更值得关心的，并不是为什么预售票房这么高，而是为什么“只有”预售票房这么高。

根据猫眼票房统计，前3天的票房分别是22535万，32706万，5696万，假期结束之后就迅速降到1000万以下。也就是说，这部预售创纪录的电影在完成跨年档的社交功能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口碑转化。一两百一张的下雪场电影票的确贵，但相比其他恋爱消费而言，倒也不算太贵。于是，铺天盖地的“暗恋倒数，跨年告白”宣传与“张万森，暴雪了”、“张万森，雪崩了”、“张万森，洗头了”的段子一起，迅速出圈。

影版《亮星星》“轻松”又“实惠”的成功，让很多人感到困惑，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也许未来有一天，这个档期将会成为社交电影的战场：主动缩短排期，限时上映，一旦完成销售业绩和社交需求就立即撤退，绝不恋战。但无论如何，电影营销的成功不该以电影美学的溃败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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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剧版《亮星星》以CP和人设赢得了剧粉，那么影版则贡献了剧改影的教科书级失败。剧改影的最大困境是既要大致保留原剧的人设、关系和风格，又要在其之外讲述一个新的故事，处理不好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是以原班人马消费原剧热度，为电视剧补上一张电影票，《亮星星》所学习的《想见你》，其影版同样也没有打破这种困境。而紧贴着原剧故事架构的大电影思路，又可能会失去对路人观众的吸引力，比如影版《爱很美味》尽管剧作层面没有大问题，口碑也不算太差，但最终却仅收获了1455万票房。

之所以说影版《亮星星》是教科书级的反面教材，就在于它充分展示了为什么同样的人设和故事大纲，放在电视剧里成立，挪到电影中就是灾难。电视剧的小屏幕可以让观众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到人物和场面上，以磕CP和迷人设来弥补生活细节的缺失，靠脑补来帮创作者解释逻辑动因的不合理，但这对电影剧作而言则完全行不通。仅有人设不足以支撑电影人物，电影也不能靠磕CP以代剧情。

于是，剧版里张万森欲言又止的奶狗人设，到了电影中就成了仿佛有语言障碍的神经症青年。二人的爱情故事就是在毫无逻辑的情节发展中伴着BGM不断深情凝视，而所谓穿越就是从男女主角的视角分别把这个故事再解释和复盘一遍。影版《亮星星》最震撼剧粉的地方也正在这里，它甚至编都不编了。大张旗鼓的剧改影甚至不如Up主们的二创剪辑，是所有主创都需要认真反思的。

张万森人设大受欢迎，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设本身讨喜，二人无法在同一个时空中互道喜欢，也不仅仅是一种BE美学的选择。剧版《亮星星》尽管也存在诸多问题，但其创造的代入感本质上来说其实是现实生活中校园恋情困境的征候式表达。当大学高中化，中学小学化，留给青春的情感想象空间正在变得越来越小，于是暗恋就成了想爱不敢爱的青春禁忌表达，而无条件守护与付出则是“晚熟一代”对情感挫折的明确拒绝。抛开这种复杂纠结的情感需求，把暗恋故事讲述成带着时差的双向奔赴，以弥补遗憾为名强行撒糖，影版的叙事崩塌也就成了必然。

本文已发表于北青艺评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