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

天气渐凉，日头愈短的时候，就特别想看带着上世纪陈朽气息的老电影，沙沙的影像、泛黄暗角的色调，像极了南方潮湿绵密的雨季，世界始终暗暗的，长着青苔的老墙角和空气中仿佛能凝结出水来的霉气。永远是气温降低适合回忆过去 ，那个90年代属于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

很久很久没在我的时代看到过架构排布如此精妙的电影了。它记录着与我相隔着两个年代：90年代的张曼玉、梁家辉和年轻的导演关锦鹏还没有带着封神的光环，像一群热血的年轻人，揣摩历史的细节、探寻着阮玲玉短暂的一生；也真实的表现着那个30年代中国无声电影时期的初代影星胡蝶、阮玲玉她们的生存环境和喜怒哀乐。也许再过个十年，会有一部叫张曼玉的传记电影，又会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来演绎张曼玉的电影时代，同样透过荧幕去模仿她的一颦一笑，一代一代的往后延续。两个半小时的电影中，不论是演绎的阮玲玉，还是真实的影像，还是旧人时隔经年的回忆，还是年轻演员们不停探寻的过程，还是拍摄的现场，还是戏中戏，都让我觉得这部影片它非常珍贵，在光影交织中亦真亦邪，闪现着时间的光芒。

就算是张曼玉也已经是我成长的年代看不到的明星了。会真的替未来的孩子感到惋惜，出现在他们的屏幕上的，永远是越来越先进的特效，越来越炫酷的技术，却充斥着越来越不走心的情节。在这个追赶速度的年代，很少有人愿意用几年的时间打磨一部电影，很少有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真正把演员当成一种事业，充满赤诚地思考和演绎。不像现在，我们听到演员，像是听到了什么贬义词。如今已经很少有电影让你看完，像读了一本铺满灰尘厚重的书，像走过了一个人漫长的一生。

张曼玉真的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啊，记忆最深刻的是在老上海的舞厅里，她一个人迷醉在曼妙的音乐中婀娜起舞，任谁看的都会动心，也任谁看了都会不敢靠近。阮玲玉最极致的决定也是在那样一个洋溢着纸醉金迷和快乐的时刻酝酿的吧，直到她吻遍生命中每一个带给她成长，循循善诱彼此欣赏的那些人。她的一生身边充斥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大多是远观欣赏的知识分子，他们自知这样妖艳的花儿只适合独自开着才好。于是要么位高权重者占有靠近只当情妇，要么烂泥扶不上墙付出真心却难有未来，要么才华横溢惺惺相惜却怯懦谦卑，没有人勇敢，没有人可以付出全部的爱，最后只剩一个：人言可畏。

原是历史上绝代芳华的女人都难有善终吗？梅艳芳、张爱玲、萧红、三毛、邓丽君、周璇、阮玲玉、林徽因，要么大好年华仓促病逝，要么身心俱疲孤独终老，要么亲手葬送香消玉殒。自始至终，那些招惹她们的人，会成为多年后写回忆录的那些人，有什么损失呢，就像阮玲玉临终遗言说的：季珊，你跟张织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我知道等我走了，还会有下一个。我走了，你会过得更快乐······她们明明拥有那个年代最独立的人格，最有魅力的个性，但还是囿于情爱，囿于心魔，乃至心疾，乃至病痛。

电影终究无法还原阮玲玉所有的挣扎和决绝：唐季珊后来找了另外一个情妇，自此动辄打骂阮玲玉；张达民并非多情孩子气的小孩，而是一个无限勒索压榨的凤凰男；蔡楚生才华横溢是个优秀的导演，但在感情面前权衡名誉利弊，优柔寡断怯懦不堪。大时代之下熙熙攘攘的议论纷纷和暗中指责，迫死罢了。

上一个百年是个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人们拥有一颗不染的玻璃心，没有进化到如今的虚伪和百毒不侵，人们可以选择真实，生是真的，死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