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尺天涯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裴多菲这句名言被无数人奉为真理，显然主角也是这样想的。马斯洛需求理论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由需要引起，而需要系统又包括五种由低级到高级的不同层次的需要：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高级需要出现之前，必须先满足低级需要。籍此可以推定，在生理需要得不到保障时，人类本不该产生对爱的需要，但事实真是如此吗？说句矫情的话：恋爱不是用谈的，是用陷进去的。如果多巴胺这么容易被控制，罗密欧和朱丽叶何至于双双赴死命丧黄泉？就像电影《云图》的一句台词：“爱可以跨越生死。”更遑论尚未到来的死亡的威胁。总而言之，爱是死亡打不到的生命原则，自有活下去的惯性和自重。

《少年歌德的烦恼》里有句话：“向天上，他向往最美的星辰；向地上，他向往所有的欲望。”恋爱是青春最美的花朵。但对于两位主角来说，相爱没有那么容易。身患囊肿性纤维化的他们一旦靠近就会有感染乃至死亡的危险，注定要保持至少五尺的距离。但比病情更可怕是周围大环境的不理解和不支持。周围人都说：活着是最重要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人没资格谈情说爱。（大意如此）但不觉得太残忍了吗？让一个青春正好的少年人克制多巴胺的刺激，抗拒“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情感，只能为了活着而活着。他们一直忍受病痛折磨，但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还失去了正常恋爱，正常生活的权利。明明是命运玩弄下的受害者，他们不但要承受肉体的苦役，还被判了恋爱上的无期徒刑。这是不是有点嘲讽，病魔夺走了他们生的希望，却也成为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所以，在攻击批判之前，请至少抱有“了解之同情”：主角真的不是什么恋爱脑上头。虽然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但我们依然可以追求诗和远方，就好像虽然没有面包，我们还是应该谈论爱情。不是所有问题都要务实和功利，生活总该有些形而上的理想。面对已成废墟的巴别塔，我们可以斥责人类愚蠢，却不该嘲笑人类痴心妄想。

以及面对有限的生命，你会选择延伸它的长度，还是增加它的厚度？《三体》里有句话：“给岁月以文明，而非给文明以岁月。”而主角选择了一样的答案。看到了吗，马斯洛需求理论在“崩塌”。（当然，这只是字面意义上的，马斯洛老爷子后来也澄清了：在人的高级需要产生以前，低级需要只要部分的满足就可以了。）

但是，请别误会，我上述内容都是针对该片的大致情节和题材，至于该片的实际呈现——说句实话——不如人意。通俗点说，它没有拍出“拼死也要谈恋爱”的感觉。周围人的阻挠和他们的挣扎都拍得太快太少了，以致后来他们的爱情缺少了本该有的决绝和义无反顾。（看来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不无道理）而且这份爱情来得太轻而易举了，你看不到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死亡的阴影，也感受不到不断加重的病情给这份恋爱带来的负担。能理解导演试图传达的患者人权和疾病正常化思想，但这样过于理想化的处理已经违背现实了。而论其戏剧理想性，它又没有拍出这份爱情向死而生的力度，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最后只剩“歌德式”的无病呻吟或者小年轻的青春冲动。只能说，它本可以不止于一部爱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