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斯玛利亚

评分：

6.0 还行

原名：Clouds of Sils Maria又名：坐看云起时(港) / 星光云寂(台) / 锡尔斯玛利亚的云 / Sils Maria

分类：剧情 / 地区：法国年份：2014

简介：玛利亚（朱丽叶·比诺什 Juliette Binoche 饰）是一名十分出色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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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1-19

锡尔斯玛利亚影评：但愿它们象一面风旗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

对刚看的锡尔斯玛利亚忍不住记点什么。非常非常喜欢。
先放首BGM
1. 演员/嵌套
对有一类导演/影片非常赞赏：在ta们的导演下，演员好像就在做自己，或者重复自己最熟悉的套路；但对影片来说，你又觉得他们就应该在那里。比如前不久看到程耳电影里，颜王和王珞丹都演出了自己的clichés，张默还没建立起套路，但痞子警察演出来就觉得，很适合他（可以继续这么演）；拼凑起来的整体就严丝合缝，很抓人。这部锡尔斯玛利亚也是如此。
影片由三位女性构成，都各出风采，很迷人。Juliette Binoche扮演殿堂级演员Maria，Maria看起来独立自信、很有想法，但有些游离公众视线之外（感觉比诺什真人可能温和些？）。Kristen Stewart演她亲密的助理Valentina，有些男孩子气，能力挺强，爱表达，每次Val一抽烟我都觉得：妈呀这就是KS本人呐！Chloë Moretz扮演的新生代演员Jo-Ann出场很晚，角色娇嫩，犀利，对想到挑她来演也有些意外，但出来效果不错，至少她和KS出场都带着明亮的风。
故事始于Maria得知恩师Wilhelm过世。二十年前她出演Wilhelm编剧的《马洛亚之蛇》而一举成名，与恩师、师母一直有联系；现在年轻导演Klaus Diesterweg值此时机，要重排这出舞台剧，邀请Maria加入。只是二十年前，Maria扮演吸引女上司Helena并导致她绝望自杀的Sigrid，当时扮演Helena的前辈Susan Rosenberg则在演出后出车祸死去。而现在，老去的Maria被要求扮演Helena，新一版的Sigrid属于年轻的Jo-Ann。
艾玛把这个故事讲清楚就花了点脑子。已经可以看到多重嵌套的故事基础：二十年前/后的戏，以及Maria和助理排练又刷了层副本，三位女性带来多组“演员-电影角色-舞台剧角色”的对应关系；再加上《马洛亚之蛇》这剧名来源于瑞士度假胜地Sils Maria的一种自然现象，即Maloja山口如蛇形盘旋的云，德国导演Arnold Fanck拍摄过黑白默片《马洛亚的云现象》，影片中也有借用（此处信息蟹蟹这篇影评《双生：岁月中的女性肖像》）；而影片大部分段落就发生在Sils Maria，即片名所在——啊这简直是一片沃土，从中可以产生丰富的戏剧冲突、张力以及观众的脑补，饶有趣味，效果很出彩。

Maria/Binoche和Jo-Ann/Moretz对戏其实不多，倒是助手Val/KS一直充当Sigrid，与之对台词。我觉得这是全片最重要的部分。Maria背台词，或是卡壳，然后停下加自己的评论感想，而每次卡壳她都反应激烈，我想她是把台词背不顺溜归罪于自己无法认同Helena的人设。她喜欢犀利的Sigrid，认为Helena拥有一切却放任自己去陷入绝望。她因Sigrid成名，她想一直是年轻的Sigrid。作为回应，同样有想法、乐于直言的Val不认同所谓Sigrid的魅力。一个段落中，她表示Helena更有人性感，而Sigrid过于傲慢；但同时，她也指出Maria没有用全力去演Helena，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她赞美“年轻”的两句：
背台词的戏码被表现得很生动，大演员和助手两人不断念着舞台剧的台词，从Sils Maria舒适的屋内走到花园，又走到风景旖旎的山峦林间，镜头流畅；这些段落没有开始结束，无关舞台走位，穿插在实际生活中。刻意的模糊处理弄得弹幕一直在困惑，分不清台词和日常对话了——导演你这个小贱人呐，原来她俩是另一对Helena VS Sigrid，Val是（可能更重要的）另一位Sigrid。
形象更刻板的年轻者Jo-Ann很长一段里都只是被远远地观看着：Val转述的种种负面，Maria搜索的八卦视频。拖到真出场倒有些突然，没预告，就施施然现身在一个优雅的餐厅，竟然是明亮柔和的；然后和Maria见面，也显出一个后辈应有的礼数。勉强来说，现实中的Moretz是超杀女（我也记得500days with Summer里古灵精怪的妹妹），是大贝的玩伴和前女友，在媒体类似对Jo-Ann一样的关注下，已然长成一位红毯上可以优雅的明星（虽然脖子短，上身胖）。
Val也很快转向了对Jo-Ann的认同，滔滔不绝评论说她的商业电影在科幻背景和荒诞剧情下其实有复杂的内涵（这里是不是在调侃暮光系列和海扁王呢导演你这个小贱人）。对此Maria当然不置可否；不止这里，全片她俩都在看似愉快地互怼。很快Jo-Ann本人也露出了年轻的嚣张感，在Maria提出表演不同意见时，她bitchy回旋而不让步，微微一笑让人感叹：Chloe Moretz盘发起来，脸真小真紧致啊。到这里也水到渠成地得出结论：虽然Jo-Ann滥交、酗酒，但她会成功的（不需要是个好女孩）。就像二十年前的Maria一样，没想这么多，但就是这么演了，反正有旺盛得挡不住的生命力。
（只是无论哪一面的Jo-Ann，都和观众隔着距离，是个人精啊。）

2. 旁枝/真实/美
在层层嵌套的故事框架和人物关系上，很容易生出各种旁枝末节，这也是锡尔斯玛利亚最有趣之处。比如Maria很反感跟老情人见面、最后又给了他房间号码；她讲起跟老情人的过往，又带出了与恩师的暧昧；她和恩师遗孀Rosa一起去马洛亚山口……她对角色一直有抗拒、困惑，所以约见导演Klaus，结果赶上Jo-Ann闹八卦，在那个场景下，她无人关注，看着Jo-Ann躲媒体，然后一起抱头窜进了车里，其实这一切明明跟她无关；后来她跟导演再约了吗？我也不记得了。
还有个很喜欢的情节是，Val向老板报告自己要去和一位名摄影师约会，老板会惊讶、配合、调侃。而前一幕相识时，这位摄影师是要为Maria拍照，Val介绍两人认识，就是个普通的工作交际场景，两人互动不着一笔。这种处理简单干净，又很有亲切感：他们怎么看对眼的？我们不知道，老板也不知道，现实中就是这样的。
这个摄影师没什么下文，我们有一丝想知道，可能很快又忘了，现实中也是这样。种种旁枝末节像草蛇灰线埋于其间，也像蛇一样，时不时爬过挠你一下，甚至咬你一口。我没法断言导演这些安排是什么用意，很多自然是烘托人物形象，或交代背景或带出人物关系；有些是营造真实感；也一定有些就是，“我喜欢”——这些缘由也可能兼而有之。
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些缘由都很重要，因为它们分别决定了情节、观众的感受、以及导演的风格，最后收拢为一个整体。
我甚至喜欢导演有些“泄力”的处理，比如Maria一直讨厌去演Helena，不仅和助理讨论、批评，也push经纪人去推掉毁约，这组矛盾不断累积，以至于我以为最后会辞演或至少有个爆发。但是没有，场景一下子就转到Jo-Ann和情人秘密约会，她的出场给人以惊喜；然后在这里她和Maria也碰面，Val再次礼数周全地帮助介绍，疑惑才放下，哦原来不会辞演，而且Val作为助理也早就铺垫好了工作，但前面同样不着一笔。再比如最后Maria和Jo-Ann对角色处理不同，按套路你以为这是个大的矛盾点，但也没有爆发，就轻轻放下了。

影片层次过于丰富了，理不清孰轻孰重（也可能是我理解力有限吧），不像所谓商业片主线清晰，每一个镜头都含义明确。有些段落也不理解，比如Val开车出去约会那段眩晕的镜头和配乐。我只能觉得，导演就是把很多生活的断章并置，就像现实里我们也会multi-task；也会前后不一，说不清自己要什么；会跟人有很多分歧，当时未必说得出什么或接受什么，但别人的看法可能慢慢会沁入进来；现实里大多数冲突可能都被藏了起来，然后着意或不着意地，找到一些解决之道（也可能没有找到），是一种long-term意义上的multi-task。很多东西说不出所以然，就像王家卫讲一代宗师里张震那个角色：生活中你也会碰到一个人，觉得很有意思，然后他就不见了。——到最后都还是有意义的。但生命太大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对它进行整体的把握和正确的对应，只能放松精神参与进去。有些留白自然会靠脑补，也会有很多脑补也补不出来的困惑。
这不只是模仿现实的质感……但就算是吧，反正我觉得真实感和随之而来的舒适感很重要，重要到，虽然会有跟不上，但我还是可以安心呆在里面一直看下去，像窝在自家沙发上懒得动了一样，最后合上电脑体会到，导演这种轻轻的larger than life。

我也喜欢导演对不同人物用的不同力道。Jo-Ann着墨不多，简洁地表现出年轻尖锐的形象，也因为这种简洁而不显得讨厌。Maria无疑最有厚度，她的离婚，她的过往，她的观点，其实透露出这也是一个尖锐的人，并且因年长而显得固执。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过去未来有很多东西像幽灵一样纠缠，她因为拧巴而显得有些沉重，但导演不用闪回蒙太奇之类的，而全在’NOW“之下进行，时间是线性向前的，处理得也很干净。与她俩相比，Valentina大概是最讨喜的，她直言不讳，又不显攻击性，同时工作合格。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和Maria互怼，都让我困惑：Maria反应其实挺没礼貌的，但Val看起来不生气，性格真好啊。直到最后她突然消失了，才知道哦原来矛盾和相互作用力一直都在的。对了我也很喜欢她消失那里：她和Maria从远景先后走来，镜头摆得很低，所以往下消失在地平线，然后Maria又走上来出现了，但她没有；下一个镜头继续跟着Maria，她看到，她抒情，然后她发现无人回应才回头，我们和Maria一起发现Val不见了。对她出走也没有下文交代，但观众可以有合理的判断，就像前一刻她俩在讨论的Helena的结局：她故意走到那么高的地方，肯定是死了。（Val当然没有，观众也不会担心。）
Valentina显得积极而冷静，像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我觉得一定程度上是导演的传声筒。关于Maria抗拒的”衰老“这个话题，Val/导演足够多地叙述，然后递出自己的意见、引导。当然影片里其他人也有（Jo-Ann的作家男友/Jo-Ann/最后新一位年轻导演）。各种观点的交织中，最后Maria也做出了一丢丢改变。

前面喋喋不休说了很多我喜欢的”真实感“，再说美吧。影片之美的一个旁证是，它的其它译名有哪些呢？——“星光云寂(台) / 坐看云起时(港) / 锡尔斯玛利亚的云”，没有奇怪的翻译。
审美事大，但这其实很个人。比如我很喜欢导演选择2.35:1的画幅，很适合表现瑞士的山景。不同于BBC风格的纯美，这里的瑞士色彩饱和度不高，但配上她们轻装Hiking的情节，有一种温和的凛冽感，我很喜欢。后面舞台剧的场景搭得很漂亮，镜头也出彩：先拉开帷幕（艾玛帷幕投影也喜欢），给个全景；后面又有近些的镜头摇过来交代舞台，同时积累情绪，发挥出了宽画幅的画面容量。
又比如Maria魔性的笑声对我来说有些出戏，几次出现的Canon也觉得不搭，不过到最后一幕配合画面，竟然就习惯接受了——啊再啰嗦重复一句，马洛亚之云太美了，美到算个福利。

3. 女性/衰老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应该算是部“女性主义电影”吧？但因为它的温和，看到后面我禁不住想到近来大热的《Elle》。Elle太犀利了，前后背景和戏剧冲突强上几百倍，以至于结局太抓马，抓马到有些荒诞和卡通，但又可以预料到。锡尔斯玛利亚反而不太能预料到，过程也嵌着很多小惊喜，而且嘛如果将张力和泄力这两种风格对立的话，我大概总是会偏爱泄力那种吧。
还有些不同是，Elle里情欲的部分很重，毕竟是展现女性怎样面对男性向世界吧；而这里几乎没什么情欲感，展现的是女性之间的互动。看完锡尔斯玛利亚，几个男性都有些面目模糊（就类似七月与安生里，男性只是辅助情节的道具）；Elle中倒是一一呈现女主周围的男性，可能是一个过于强大的女主需要其它鲜明的配角来支撑吧（强到近于女权主义了吧）。
两部的类似之处是都很摩登，因为摩登而拥抱了真实。比如Elle里的女主是转行开了家电玩公司，这种职业换我可能怎么都想不到。而锡尔斯玛利亚里，女明星和助理都显得很professional，工作状态很对。直接想到的对比当然是现在国内的女性角色咯，一样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几年前的女人不坏全无印象了，反正三个女人都在谈恋爱吧；周迅这样的女演员，在撒娇女人最好命里是什么职业，完全不记得（还好李米的猜想里就记得是个差头司机）。但在锡尔斯玛利亚里，助理帮Maria安排一切，导演都要找她演戏，Chanel等着她来挑衣服拍片（但与她相关的人都专业而不谄媚），但穿着很好看的V领晚礼服的Maria还是时时恐慌着衰老——也不只是恐慌，你所厌恶的往往就是你逃不开的，反正“衰老”带来很多情绪，带来一切，从看似好好的生活里滋生，感染力就是这样出来的。
没有知识储备和学科训练，女性主义我真的不大会讲。我只是觉得，相比于Male VS Female，另一个维度上Younger VS Older大概全球电影都不那么多涉及（不是没有）。但另一方面，两线相交，男性怎样在岁月里活出自己，在男性话语权更强的社会里总是被讨论更多的，而女性的所思所想、困惑和行为，因为话语权的缺失，表现得偏少的。但回到原点来说，男女成长的路径、选择真的不同吗？如果不同，是生理上决定的，还是很多依旧来自历史、文化下的社会属性桎梏呢？
这又说回去了，反正我怎么都说不清了。
反正after all，一切都归于“人该如何自处”这个话题。生命无常，岁月不居，无论怎么做，享受其中的不确定和模糊，都是一种应对之法吧。合上电脑，我最后想起十年前读到的，很喜欢的一首诗——
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
取水人取来椭圆的一瓶，
这点水就得到一个定形；
看，在秋风里飘扬的风旗，

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体，
让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
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
还有个奔向远方的心意，
都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
我们空空听过一夜风声，
空看了一天的草黄叶红，
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想？
但愿这些诗象一面风旗
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