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不算影评。

这次回家我去见了外婆，因为生病，外婆一直住在舅舅家，我来的时候恰好舅舅一家有事不在，因此外婆一个人在家。用力敲了很久门才开，一进来就是照例寒暄，很奇怪，我们俩表面是外婆和孙女，但事实上谁也不清楚对方是谁，我不了解她的过往，她不清楚我的生活。

看了一会电视她突然问我能不能给她买一个闹钟，我问为什么，她说就想知道下时间。我隐约感到很苦涩，钟表对于年轻人是一个工具，它提醒你去工作、去学习、去约会，而闹钟对于一个行动不便，每天只能待在家里看电视、吃饭和睡觉的老人又算什么？

电影里安东尼一直在找表，手表对他而言，已经丧失了当下的工具属性，毕竟他不需要工作，也没有约会。但他需要手表，就像他每天即使无事可做也要穿好西装，而不是就着睡衣过完这整整一天，他努力使自己活得有尊严。同时，手表又是美好记忆的象征和实体化，是安东尼在混乱的记忆和时空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然而它只是一块表，他在徒劳地寻找和失去。

小时候看书，说一些老人甚至会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睡觉，那个时候我把这些当恐怖故事读，并且暗自庆幸，我的外婆并没有这种癖好。或许我错了，钟表在此处的作用某种程度上和棺材是一样，它嘀嘀嗒嗒的每分每秒都在精准预估你的死亡，你早就躺进了棺材，剩下不过是入土的早晚，一切流程都已谙熟，死亡不再可怕，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等死”。

影片的最后，安东尼说自己的树叶落光了，镜头切换到窗外，外面绿意盎然，一片青翠，颇具反讽意味。据说很多诗人都会选择在春天zs，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春天是温暖的，是春暖花开，是一切生命复苏的季节，为什么会有人想死？而艾略特的《荒原》直言：“四月是残忍的季节”。

格非有个短篇小说叫《苏醒》，我想影片的最后，镜头给了窗外的绿叶，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春天是残酷的，因为它充满生机，它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你的衰老、没落、陈腐、百无一用。所有的生命都长势良好，而我们却要凋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