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

是枝裕和是温柔的。拍人贩子的电影也如此细腻温情。电影有个逻辑，人贩子的初衷是好的，要给被抛弃婴儿找一个可靠的收养家庭，不会只为钱而随便把孩子卖掉。这就和一般意义上的人贩子有了很大差别。而且，他们卖孩子的理由似乎也很令人同情，他们都曾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两个男主都是被弃之后长大的，他们对弃婴就多了关爱与负责。在卖孩子的过程中，他们似乎成了孩子的父母，和孩子组成了临时家庭。这也是电影让我对人贩子没有愤恨的原因。当初，又是谁抛弃了他们呢？从女主来看，电影就回答了为什么一个孩子会被抛弃。女主坚持生下孩子，是她看重这个生命的诞生。她的逻辑无可辩驳，打掉这个孩子不也是杀人吗？这就回到了能不能堕胎的问题上了。妓女，人贩子加上弃婴临时组成的陌生人家庭，竟然逐渐惺惺相惜，而人贩子，杀人犯应有的罪恶色彩就被冲淡了。本来我是会痛恨人贩子，对杀人犯感到恐怖的，他们本就是恶的存在。这让我想起了台湾《电视善与恶的距离》。就像《小偷家族》一样，是枝裕和不想简单的去给一个人下定义，去评判一个人是小偷还是人贩子还是杀手，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人一点点剖开。他其实想提醒观众，当我们用恶去概括这些人之后，还需要问一问，他们为什么成为恶人？弃婴的人为什么要弃婴？人贩子怎样卖孩子？简单地给他们定罪太容易了，就像那两个警察，急于交易时抓住他们完成任务，以至于还要钓鱼执法。但是枝裕和不想拍一个警察抓人贩子的简单故事，他把视角放到了人贩子的历史与现在。这些卖孩子的坏蛋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这是是枝裕和电影的出发点。简单呈现罪恶不是他要做的事。或者导演也不是为人贩子站台辩解同情，他就是想把一件贩卖孩子的罪恶给我们剖开。女主为什么弃婴，男主为什么卖孩子？这就让电影回到了边缘人群体的世界。一个被玩弄的妓女，几个从小被抛弃的孩子成人之后的生活，还有更多被抛弃的孩子还在成长的路上。海进似乎和有父母有家庭的孩子一样，可爱聪明顽皮。那我不禁要问？谁抛弃了他们，谁抛弃了两个曾经是婴儿的男主？妓女又杀人又弃婴，她的愤恨从哪里来？就像警察说的，民事科，福利科，刑侦科，好像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但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能简单切分成几块呢？我想到这几天在看的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书中认为小说不是一个下结论的作品，反而是写出了更多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这也是吴晓东肯定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一个原因。这点我是非常赞同的。好的小说如此，好的电影也是如此。在这部电影中，可以说，是枝裕和同样给我们展示了生活，人生，现实，选择，善与恶，诸多的模糊性。当我们简单去评判定性时，我们可能就失去了把握理解问题的一个角度一个基础。所以说，是枝裕和是厉害的，他不要让电影对一个问题就下一个结论，他可能也没有结论。但他会让我们把这个问题剖开，把一个故事都开，把一个事件一个罪恶一种人性剖开，把诸多的可能性打开，我们就看到了警察，人贩子，弃婴，妓女杀手兼母亲，孤儿海进，每个人的可能性都被打开之后，他们构成了一个整体一个故事。好电影应该是这样，让我们多问几个为什么，让我们看看社会的角落有多少阳光与黑暗。让我们知道，生活生命快乐悲哀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词，都是一个简单的随便就可以总结概括的存在。谁的生活能简单被评价概括呢？别人的看法跟自己有多大的关系呢？就像老人与海中的老人，他是胜利还是失败，谁也没有靠近他的答案。他只拖了一只鱼的骨架回来了。我们都是那个只看到骨架的人。然后就开始吃瓜了。是枝裕和说，你不要吃瓜。但悲哀的是，今天，我们只能看到瓜，只能看到那副鱼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