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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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还行

原名：사도又名：思悼：八日的记忆 / 逆伦王朝(台) / The Throne

分类：剧情 / 历史 / 地区：韩国年份：2015

简介： 18世纪初，朝鲜李氏王朝正值英祖（宋康昊饰）在位时期。英祖舐犊情深，在长子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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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6-08-08

思悼影评：俄狄浦斯情结与孝道

每次看到有人提韩国抢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梗，我总是心中一阵又一阵的不屑。这不仅仅在于这些人根本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更在于，即便韩国人真的抢走中国的非物质文化的名头，中国人真的在乎吗？譬如，四书五经这些传承了上千年的儒家文化。13亿的中国人其实是没有几个在乎的，在乎的只是中国的这个名头。但这些文化早就传播到世界各地，老祖宗都不介意别人学去成为本国的传统，一个从没有继承的人内心真的在乎吗？

一个实实在在的例证，比如韩国影片《思悼》。这是获得无数赞誉的电影是一部真正反映儒家文化的电影，甚至连中国人自以为拍摄的“儒家”电影《孔子》都不及其百分之一。这部电影曾经参加2016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评审。说到申奥，中国电影人认为要讲西方人能够听懂的故事和背景，不然西方人看不懂，但《思悼》不仅拍摄的是外人几乎不了解的韩国历史，更在片子中出现了儒家经典中最为重要的《孝经》《中庸》等篇章。可以说，韩国人一点都没有放低姿态去讨好好莱坞的口味。冲奥失败，自然难免。但这一点不妨碍这部影片成为东亚电影中的一个里程碑，会成为东方电影回归文化传统的一个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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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1，英祖李昑亲自为世子李楦抄写《中庸》，这是我第一次在电影中如此直白地表现儒家的经典。只是这是韩国电影）

1.俄狄浦斯情结是人类的普遍现象

《思悼》的故事讲述的是18世纪初，朝鲜李氏王朝的一场父子人伦惨剧：朝鲜英祖李昑杀死独子兼继承人李楦的真实事件。在历史中被称之为壬午祸变。由于当事方是朝鲜李氏王室，涉及两代君主及一位储君，史料多被修改，造成后世许多疑团。

即便如此，熟悉中国古代历史的人马上就会联想到很多与之相似的史实。远的如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乱、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近之如清代康熙皇帝两废太子胤礽。可以说，王室父子兄弟相互残杀的历史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朝鲜壬午祸变离康熙皇帝两废太子时间差距不到五十年时间。此外，巫蛊之中的戾太子刘据死后，也被自己的父亲汉武帝以“思”字来祭祀。

可以说，以同类事件推论，壬午祸变既不新鲜，疑团也无所怀疑。唯一特殊的地方是，李楦是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英祖的另外一个儿子早亡），而以上史实中王室子孙都不是唯一的。于情于理，英祖李昑都不应该杀死李楦。如此极端的条件却有着极端的结果，这正是本片的戏剧张力，也得以让导演带着我们去一探儒家文化的深邃之处。

片子按照史实依次展现这对父子关系的转变历程。通过不断的闪回，先是李楦童年时期的聪颖，以及父亲李昑的宠爱和对其寄予的厚望；接着，长大的李楦开始有所叛逆，极力逃避父亲高压下的各种安排，父子矛盾开始显现；最后，李楦被安排进入“实习君主”岗位，但毫无政治经验和手段的他遭遇一系列失败，父子冲突到达高潮。最终，李楦萌生弑父的念头，然后失败后被关入米柜，就此被残酷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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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2，父子冲突不可调和，最后李楦被关入米柜饿死）

从片子的普世意义来看，讲述的是父子冲突引发悲剧的故事。这种故事并不新鲜，而每个故事背后都有真实案例为背景。可以说，父子冲突在人类文化中普遍存在，西方的心理学大家弗洛伊德才发明一个词来概括这种现象：俄狄浦斯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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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

俄狄浦斯情结出自古希腊的神话和戏剧。在故事原型中，俄狄浦斯在不知情中弑父娶母，最后导致人伦悲剧和政治灾难。弗洛伊德从这个神话故事中得出一种文化隐喻，认为一个男性在成长过程中，会因为对母亲的迷恋而对父亲产生敌意，在潜意识里会产生弑父娶妻的念头。

弗洛伊德此说颇有争议，但他描绘了人类世界中父母与子女关系的微妙之处。一个幼年的人必定要接受父母的呵护和照顾，然而人的长大意味着人格的完全独立，这种独立就意味着对父母的否定。否定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战胜或者杀死，就是在心理上战胜父母。父亲作为家庭的权威，而儿子作为家庭未来的权威，彼此的较量必定是最为激烈也最为残酷的对决。在古希腊神话中，新一代的主神往往是杀死旧的主神才能成为权威，而到俄狄浦斯的时代，真正的弑父已经为道德不许，所以原始野蛮的力量才能驯化为文明社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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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3，这句台词意味深长）

但文明是不能压制这种人类社会的本能——而非人的本能。社会的本能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作为千年来文明不绝的中国，社会本能不断催生出父子相残的人伦悲剧，或者父亲胜出，或者儿子胜出。可以说，文明的力量根本无法消除社会本能的野蛮。

向来以“小中华”自居的朝鲜王国自然也少不了这种人伦悲剧。《思悼》中借着英祖李昑的话，道出王室伦理的不同：“普通百姓家的父母会用慈爱来抚养子女，但是在帝王家，会当子女为仇人”。然后，历数前代君王如何痛下狠心杀死自己的父母、妻子、兄弟......

一部王室的历史真的可谓就是王室内部的斗争史，是一部永不停歇的悲剧《俄狄浦斯王》，是集中展现人类弑父情结的大戏。

难道这就是对权力的诅咒？

2.王不过是权力的宠物

《思悼》集中展现了英祖李昑如何一步步逼得唯一的儿子如何发疯，最后走上弑父之路。可以说，这部片子完全可以做家庭教育的反例教学片。

譬如，童年的李楦如何被填鸭式的教导儒家经典。他大早晨就得去读书，即便打瞌睡，也会被冷水泼面惊醒。这种教育方式几乎就是东亚王室教育的模本。查阅明清史料，幼年太子几乎都是这样被教育大的。成年之后，这种教育方式产生的继承人基本是两种模式。一种是弘治、康熙这种明君，能够娴熟地运用儒家经典治理国家，创造出一个盛世，而《思悼》中的英祖李昑作为朝鲜历代王室在位最长的君王，无疑也是一位盛世的开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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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4.李楦代理听政，背后是权威的父亲）

另外一种模式则是正德、万历这种平庸的皇帝，或者以自由天性来对抗，或者以消极的不作为来对抗。李楦无疑就是一个没有继承王位的正德皇帝。他以年轻人的叛逆和天性中的自由因子对抗着自己的父亲，对抗着他认为虚伪无能的政治系统，在疯癫中希望保留自己内心的温暖。

以现代人的视野，李楦无疑是前卫的、是正确的，因为他代表着自由、代表着对权威的反抗。甚至说，即便在当时，以普通人的眼光看他的作为也不过是年轻人的狂放而已。所以，正德皇帝在正史中被当做荒淫无度的君主，却挡不住民间以戏剧《龙凤店》来演绎他的爱情传奇。

李楦躺在棺材中，让尼姑道士为自己超度。无独有偶，就在几乎与李楦同时，乾隆皇帝的兄弟弘昼也在生前为自己办丧礼，并亲自品尝祭品，后世以为这种荒唐不过是为了避免在权力斗争中被倾轧。李楦如此相同的行为，亦狂亦是逃避父亲的高压。如果他不是世子（相当于太子），那他的狂不过是如同“竹林七贤”的名士行为艺术。如果他不是唯一的继承人，那他也能同弘昼一样能逃脱权力倾轧。但他的不幸就在于，他不仅是继承人，还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无所选择。

无所选择就意味着他必须成为一代明君，成为父亲心目中标准的君王。但王到底是什么？在位三十多年的英祖李昑也不知道，他在与孙子的对谈中也是一片茫然，而在现实政治中，他也不过是李楦口中的“人前高谈朝政和睦，人后却看臣子眼色”的无能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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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5，李昑与孙子李算对谈中，感叹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王什么是臣子，多年坐在君主的位置上，平衡各方势力，让他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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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6，李楦在退朝后向自己的岳父，也是自己的师父抱怨君王的难当）

李昑无能吗？无能能在位五十二年，能改变原来朝政的混乱，能维持朝鲜王国将近百年的和平稳定，能为自己的孙子李算开创一个和平的未来？

正如李昑曾经训斥李楦，说道：“王不是决定的位置，而是允诺臣子的决定和问责之位”。这句话已经接近君王的实质，如果进一步讲，君王并不是想象中“乾纲独断”，是无限权威和权力的拥有者。君王的权威和权力来自对各种利益的平衡，来自对各种斗争的仲裁。如果君王不能平衡各方利益，也不能对权力斗争做出真正有利于稳定的仲裁，不仅毫无权力权威，更会葬送自己与亲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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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7）

所以，君王只是权力的宠物，是一个完全没有自由意志的偶像。外人看来，他权倾天下；但只有身在此位，才知道不过是权力操纵的木偶，是一个没有知己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寡人”。在这个位置上，不能有自己的特性，不能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和理想，不能被任何感情所负累。这就是李昑一再说的“帝王家的子女是当做仇人来养的”，这也是深处权力核心的王室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流血斗争。

不是李昑无能，更不是李昑狠毒，更不是严父式的高压，而是当命运让他成为君王，让他成为只有一个继承人的君主，他已经别无选择。作为权力的宠物，正如李楦所养的那只宠物狗，只能仰主人的鼻息。如果主人不高兴，是可以让你和“杂种”狗去配种的。权力这个怪物不高兴，君主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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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8，当英祖李昑在镇压反对自己的势力时，李楦却在逗狗玩。但逗狗的台词折射出李楦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狗，他自己也不过是父亲的一条宠物狗）

3.孝是对治俄狄浦斯情结的良药

一个无法言说内心痛苦的父亲和君王，一个不成器只想自由不肯驯服的儿子和继承人，两者的对决必定是你死我亡。

有人把自己感情代入《思悼》的戏中，会生出疑问，李楦手持钢刀离自己父王只有数米的时候，为什么不痛下决心，干脆弑父自立，也不会有被虐杀的命运？因为历史中是有这样的先例，比如唐太宗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是什么阻止了李楦的进一步行动？是他顾忌自己的儿子在父王身边，还是良心发现？

其实这个问题随后就有了答案。因为他的父王李昑要求他必须死，父亲的狠绝和儿子的犹豫不定已经注定最后的结果。只是狠绝和犹豫都系于人类社会的本能，而这个本能在此就是对君王职能的认识是否清晰。

李昑对于君王的认识是非常清晰的。他深知朝鲜王国不过是清帝国羽翼下的保护国，能够做到独立守土已经相当不易。他也知道王国内部的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党争不断，每一种势力都在寻找机会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他站在“国家法人”的角度，更知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最大的利益是稳定繁荣，而这一点无关一人一家一族的利益。所以，他要求李楦必须自然死掉——饿死。

李楦是无法认识到君主只是整个政治、经济和文化系统的一个集中代表。在传统、现实和未来多方利益的交织下，君主只能放弃基本的人之感情。这一点，他甚至不如他的母亲映嫔和王妃认识清楚。映嫔知道君王事关国家稳定，所以毫不犹豫通报了他准备弑父自立的事变。当他被抓起来之后，映嫔和王妃为了保全世孙，甚至建议李昑处死李楦。这只说明，她们都比李楦更明白君主意味着什么。

只是，如果现实如此残忍决绝，那俄狄浦斯情结可不仅仅是一种精神分析理论，而会成为实实在在的事实。代际之间的冲突将永无宁日，而实际的历史中，王室父子相残更是血淋淋的轮回往复。

正如《思悼》中李昑有了孙子李算，他在唯一的儿子之外有了新的选择。导演讲述的是历史事实，但同时也隐喻了在俄狄浦斯情结之外的另外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在弑父之夜、祖孙三代交集之时显现出来。

当李楦持着钢刀待在门外，里面是李昑和李算的对谈。李昑问李算“为什么在给自己祖母祝寿时行四拜之礼，这个礼只能行给王和王妃，而映嫔不过一个嫔妃。”李算回答说，“王祖父即便不是王，孙子都要给你行百拜千拜。因为有了人才有了礼法，所以孔子说不要看礼法的末端，要看其心。那天孙儿看到了父亲对祖母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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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截图9，台词出的是祖孙的对话，但镜头确实手持钢刀要弑父的李楦，如此设计镜头意味深长）

正是导演设置的这一段对话，成了李楦放下钢刀的直接原因。也是这段对话，让我们看到李昑作为父亲和君主的无奈，更看到父子对抗之外的第三种可能。这种可能就是儒家提倡的孝道。

孝的本意是仿效。也就是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要仿效父母的作为，而父母亲也对自己的上一代要仿效，这称之为家族传承。仿效的不仅是行为，更是其心。父母的心是什么？是对孩子的教导养育之心。这种心针对不同的孩子产生的是不同的行为，当孩子调皮时可能是严厉的斥责和痛打，当孩子无助时可能是无微不至的关爱。因为行为千差万别，子女在成长中其实很难体察到自己父母的苦心。所以往往是子女成为父母之时，面对自己子女时，才能深刻体会到父母当初的苦心。

但“孝”背后的道德深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的。在儒家文化深入政治领域时，孝道文化就成为一种社会系统，一种抑制社会本能的良药。但每一种药都是给病人吃的，每一种药都不能保证得到最佳的疗效，甚至有时候会出现副作用。这就是“孝道文化”在东亚社会里不能完全抑制“俄狄浦斯情结”发作的原因，有些时候甚至做了“俄狄浦斯”效应的帮凶。

所以，中国人又为“孝”字加上一个“顺”。孝是一种理念，而顺是一种实际的行为模式。在人类社会中，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系统的一个分子，每个人都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尤其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农业社会。为了生存，个人不得不向家庭、社会和国家让渡大部分的权利，而家庭、社会和国家也不可避免倾轧个人的自由空间。作为社会分子的家庭，内部最紧张的关系莫过于父子。在如此历史环境下，孝顺就是子女把个人权利让渡给代表家庭的父亲。

《思悼》最后世孙李算顺从了祖父的安排，而李昑也从儿子的悲剧中吸取教训，相对放松了对李算的要求。后来李算经历了数次权力斗争，最终登上朝鲜国王的宝座。登上宝座的李算重新为自己的父亲正名，也成为朝鲜王国历史上的一代明君。可以说，李算在君主职责和个人伦理道德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正是“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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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截图10，个人以为不懂中国文化是看不懂这部电影的。譬如最后这个场景，长大后的李算给母亲舞纸扇，以庆祝母亲花甲之寿。其实这来自中国二十四孝里面的“老莱子彩衣娱双亲”，而老莱子是老子的原型之一。）

这就是本片的思辨，也是本片成为一部儒家电影的关键。《思悼》也在历史和现实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正是韩国——作为传统儒家和西化国家想要找到的平衡点。如果无法找到这个平衡点，传统的“父亲”和西化的现代“儿子”之间必将有一场流血的家庭悲剧。

韩国如此，而更加庞大，传统和现代对决更加深刻的中国更需要寻找平衡点。“孝”“孝顺”作为深植于中华民族最深处的文化核心，曾经一度被代表现代化的年轻人所抛弃否定，也在现代化的潮流中逆势回归。那未来是否能够作为传统与现代的平衡点呢？

我不知道答案。我唯一知道的是，良药也是药。药只能治一时的病，而不能治永远的病。但病入膏肓之时，有一剂救命的药，总比没有药要好得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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