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2：青蛇劫起

Spoilers Alert！



首先总结一下我看本片的心路历程：姬佬不要爱上直女，会变得不幸——直男不要爱上姬佬，不会有啥结果——你这直男真是诡计多端，但姬佬就是姬佬，爱上姬佬直男还是会变得不幸——都说了直男爱上姬佬会变得不幸——什么？居然是一整个姬佬的大胜利！但是她们BE了！



不得不说追光工作室真是把财富密码玩明白了，整部电影的感情线可以被解读为CP大狂欢——不管是百合、异性恋还是第四爱甚至扯一些耽美都有迹可循，性转、重生、白月光、混邪都可以随意烹调，就连路人NPC都有挖掘爱情进行创作的可能，每个有点戏份的角色都可以与主要人物创作出动人故事，只能说主创实在是把亚逼的心思琢磨得很透。看电影的时候我下巴全程没有合拢，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姐妹，她果真像我一样全程瞳孔地震，走出电影院我仍然震惊不已，并且一直喃喃重复“不嗑青白CP的滚出中国”，而我姐妹也表示赞同，之后还要带她男友再看一遍，让直男见识一下百合有多香。



话是这样说，但仔细想想片中的青白究竟好嗑在哪里，逻辑似乎还是不那么严密——如果嗑点是“执念”，那么为什么白蛇的执念是青蛇？根据《白蛇缘起》与《白蛇传》的故事包括《青蛇劫起》的开头，白蛇的执念就算不是许宣或许仙，最后那一眼也更像是给青蛇怀里的孩子。如果要把白蛇的执念放在青蛇身上，那么多少也该在白蛇被镇于雷峰塔下的思索上再展开一些，给她一点想开的时间：如果她愿意为许宣转世等待五百年，那么被许仙伤透了心从而意识到男人无论强弱都靠不住就需要更久，塔下的一千年一笔带过，她一次次转世却比青蛇更早坠入修罗城，从时间逻辑上就有些牵强了。我不是说青白不好嗑，不嗑青白CP的滚出中国，但显然她们的动人感情有细化的空间，如果官方没有做到，那么二创的天地更加广阔。



从《白蛇缘起》到《青蛇劫起》我不认为这个系列有多少可以成为营销热点的金句，但青蛇所说“不能指望男人只能靠自己强大”的道理显然是女性力量的觉醒。事实上整个《白蛇传》都在塑造强大的女性，哪怕她是妖——是她在为了保全自己所爱战斗，是她保护她的爱人而不是男人保护她。或许是因为她选择了没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或许是因为男人不论强弱都无法真正保护她，但归根结底，是她勇敢、坚毅、果敢，有能力在困厄面前挺身而出为她所爱而战。而《青蛇劫起》也强调了这一点，看似勇武的司马官人（对不起这个名字真的好好笑）仍然会抛下伙伴，心存慈悲能力有限的游侠无力拯救任何人，而最终度过试炼由大蛇化龙打败法海的还是青蛇自己。二十年过去了，她一次次地尝试、失败、再尝试，法海嘲笑她，居高临下地劝她放下，最终败在她手下时也不曾松口承认她的力量，但她需要法海的忏悔吗？管你怎么说怎么想，姑娘说杀你就将你打翻在地，说要掀翻雷峰塔就摧山破石翻天覆地，不论需要多久，不论这听起来多不可理喻，多像疯狂的女妖坠入执念。



心存执念一定是坏事吗？本片的哲思内核都可以归于“执念”二字，放下执念一切皆空，终于丢掉玉佩纵身无池的桃花妖转世之后在西湖畔埋怨男友让她等了太久，白蛇呢？如果白蛇的执念是再见到青蛇，她又从未失去记忆，那么一开始见到青蛇她的愿望就实现了；如果白蛇的执念是让青蛇平安，那么在认清那张脸又将青蛇送上如果桥之后，她也该回到人间了，由此看来或许湖畔叫出“小青”的正是白蛇的转世，CP又HE了，朋友们开嗑！青蛇的执念是救白蛇，比起执念我更愿意把这看作一位女性对于另一位女性的承诺，像任何男性英雄的誓言一样千斤重。她们从小蛇修成大妖，一起走过千年的风雨，姐妹相称困厄相随，不管是出于爱情、友情还是亲情，这种女性相守相助相互拯救的情谊都感天动地。这样令人心潮澎湃的姐妹相依在传统民间故事里熠熠生辉，而2021年的今天仍有不少女性向其他女性投去石块，魔幻现实莫过于此。



最后还想谈谈近两年开始的“国风+赛博朋克”的动画新潮流。很好看，视觉冲击力一流，与国际接轨的创新和源远流长的中国特色都在，但实话实说对于传统故事现代性的发掘并没有过多创新。追光工作室的答卷有《白蛇》系列与《哪吒重生》，要与做出《魔童降世》和《姜子牙》以及《大圣归来》的彩条屋分庭抗礼，都抓着传统中国故事大力寻宝。大家说着“国漫崛起”，看着从小听到大的老古董故事在银幕上焕发生机，但感动之余仍需停下来思考片刻：这些影片的价值观内核还是中国风味吗？当然，中华文明太古老、太广博，涵盖了太多思想体系包括了太多地域与民族的特色，更何况很多美好的精神追求本是世界通用，“中国风味”一词很多时候是大家自嘲文明古国文化糟粕时才提。但从古典作品中读来读去，最终强调的仍然是集体的利益，仍然是整体的平衡，而非某位英雄在某一集团压制下爆发出怎样的个人力量——在传统故事里那都是无谓的。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齐天大圣乖乖地在五指山下待了五百年，最终他们甚至位列仙班，回到了自己最初所反抗甚至唾弃的群体。“我命由我不由天”很响亮，大圣归来很炫酷，重生之后骑着机车反抗资本强权的哪吒很拉风，但在意气风发热血沸腾之后，我们又在哪里？你要反抗吗？你要挣脱吗？你能去哪里呢？当然我不认为个人英雄主义或集体的英雄谁比谁更高级，也完全没有妖魔化或美化集体与权力阶层的意思，这种问题见仁见智。在旧事新编国漫复兴的热潮之余，不妨想想我们想要传递怎样的民族精神：这“中国”吗？这会令人爱上中国还是会反其道而行之？



最后的最后，我认为《白蛇2：青蛇劫起》完全可以在国产女性电影的榜单上（如果这榜单存在）留下姓名，目前也是我心目中最好看的国产百合片。就算我声音嘶哑，哪怕我气喘吁吁，也要用最大分贝高呼：不嗑青白CP的滚出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