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

原文写于2016年1月8日

2016年看第一部电影是管虎的《老炮儿》，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不想拿影帝的导演不是好歌手”的冯小刚。

所谓“老炮儿”，其实就是京城老年“古惑仔”，带着北方人的直爽、血性，好打抱不平、为兄弟两肋插刀，曾经名震江湖叱咤风云，如今廉颇老矣年事已高。

在“老炮儿”六爷眼里，当下社会已经成了一个道德崩坏不讲规矩的世界，这个规矩既包括传统的仁义道德，也包括道儿上行事的规矩。

从影片一开始，六爷就一直在自我加持着“规矩维护者”的角色，大概也像极了老北京很多爱管闲事儿的大爷大妈，市民责任感特别强，看你哪里不对就要念叨上两句，比如对长辈要尊称，朋友间要讲义气，看人跳楼起哄的该骂就骂，路边乞讨的能帮就帮。论起道儿上的规矩也是样样在“理儿”，偷了钱包要归还证件，谁先出的手谁理亏，谁扇的耳光就要还给谁，都是一码归一码，只要双方口头约定好条件，通过“茬架”一局定胜负，愿赌服输。

前一种规矩姑且可以认为是“老炮儿”们身上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传统道德和“江湖义气”，后一种就只能算是非常朴素原始的黑道处事逻辑，不管动机如何，解决的方法从来只有一种——看谁打得过谁。

要是所有问题都能通过“茬架”来解决，那还要警察干嘛？

当然，作为难得的国产黑帮题材影片，警察始终没有出场，这是导演的明智之举，如果出场要么就是跟很多港片一样把警察当成废物必然无法过审，要么就是让警察的正面角色喧宾夺主更糟诟病。

如果片子单纯地讲“老炮儿”与“生瓜蛋子”们（年轻人）两代人在行事准则、价值观念上的矛盾、冲突、互相同情到最终和解，也不失为一个具有普世意义的主题，但在后半段却偏偏硬塞进去一个“反腐”的主旋律，显得颇为别扭。

当地痞流氓碰上贪官污吏，老小两拨混混的斗殴升级成平民百姓与黑恶势力的对抗，瞬间道德正义感爆棚，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老炮儿”的形象仿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二话不说举报信交上去，可是之前明明约好“茬架”赢了才能随意处置对账单，这时又不按原先的规矩来了，不是自打自脸么？

演员表演可圈可点的还是冯小刚、张涵予和许晴，至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讲起那股可称之为“京普”的方言（片中语言并不是正宗北京土话）来煞有腔调，虽然必须借助字幕来理解一些生僻俚语，却能从中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配合冯小刚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真的是京味儿十足。也要感谢广电总局没有下狠手，保留了那些粗俗却真实的台词。

片中的许多桥段还是具有一些可以深挖的象征意义的，比如很多人觉得有些突兀的鸵鸟。

最开始鸵鸟出现的时候被关在笼子里，从异域来到京城的这个新奇生物本身就代表着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和不合时宜，困在铁栏杆里供人喂养，没有自由也无力改变任何东西，就好像六爷自身伴随着病变的血管、老化的骨头，对周遭一切都渐渐生出一种无力感。

鸵鸟本应在非洲大草原上傲娇地昂首奔跑，六爷年轻时亦在冰湖上挥刀砍人面不改色，如今都已风光不再。

而在影片快结束时，鸵鸟在大街上的奔跑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六爷本来眉头紧锁地蹬着单车，看到鸵鸟突然出现就完全兴奋起来，飞快地骑车追赶，内心的那股子血性也仿佛冲破了牢笼，这是点燃他在冰湖上那段奔跑的巧妙引线。

六爷最后的“单刀赴会”颇有一种过分渲染的仪式感，从挂着妻子遗像的柜子里拿出尘封已久的日本武士刀，穿上将校呢，剃短头发，用报纸裹着保险单扔进话匣子的发廊，安顿好后事便义无反顾地去赴最后之约。

冰湖冲锋那段是全片的最高潮，整整花了十来分钟用镜头围着六爷360度旋转，配上激昂震撼的背景音乐，相信没有谁不会心潮澎湃。

另外最戳中我的一个画面是儿子晓波伸出一根手指牵起六爷的那个小细节，当时我就跟身边的朋友说，肯定是因为晓波小时候六爷就是这样牵他的，果不其然，在片尾的彩蛋里就出现了晓波童年六爷用手指拉他的画面，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小时候老爸也是这么牵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