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

电影前五分钟，农场主家因宗教狂热而“发疯”的小儿子Johannes在小山头冲着远方对「无信仰之人」做出道德审判；仰拍镜头下铿锵有力的控诉极具震慑力，观众此时正如身处山腰的父子三人组，对这个“发了疯”的孩子感到不解、痛苦且震惊。

前半部分故事情节日常、真实、流畅。身处丹麦农村家庭相对富足的农场主和三个儿子及自己的儿媳生活在一起。虽然电影的色调是黑白，生活环境稍显简陋，窗外甚至不断呼啸着北风，但整体的基调还算温馨，这种氛围的达成和傲娇且馋嘴的农场主以及他聪慧善良的儿媳这两个角色密不可分。从电影后半部分儿媳Ingur难产的情节开始，电影开始高密度、多情节地诠释导演的宗教价值观，直到最后一刻。整体看来，电影的宗教内核凝聚、浓厚，从前到后有张亦有弛地充盈着整部作品。

电影要传递的宗教理念其实相当清晰。在电影中段，农场主在和未来亲家的争论中，直接说出了他们的信仰差异——一个是认为基督代表着生命力的农场主（他对咖啡和蛋糕的迷恋，对期待儿媳生育一个孙子的渴望，都代表着他身上世俗的部分）；一个崇尚死亡、禁欲，渴望借此踏上天国的阶梯（农场主的亲家老裁缝）。在他们的宗教理念激烈交锋后，一个电话带来了儿媳妇Ingur正在难产的消息，于是两种理念的碰撞就此暂停，导演的好戏终于即将上演——他花了整整后半段的时间在Ingur反复不定的或生或死的情节中，传递了自己的宗教理念：即只有真正的虔诚和相信，才能使彼此得救。

Johhanes在电影最开始就是一个“丢了魂”的形象，尽管农场的所有人都对小儿子的状态担忧、痛心，但在他不断表达着自己是“在世耶稣”的言论中，即便是普通的观众也能迅速get到导演的意图——即Johan正是毋庸置疑的耶稣本身。因此后续情节中Johan的很多台词其实都在提醒着观众，他正如上帝一般预示着Ingur的生死走向。Johann说“前厅有一个尸体，你们看不到吗？”（暗示婴儿的死亡），“那个人拿着镰刀又回来了”（暗示Ingur在医生走后会死去），“她（Ingur）只是睡着了”（暗示Ingur最终在葬礼的醒来）——人人都不忍聪明智慧的Ingur难产死亡，于是观众便随着Johann这个疯子反复不断的生死谶语，心跳时快时慢，好像看了一场悬念迭出的足球比赛。直到在葬礼上，Ingur的女儿因为对死亡的绝对性一无所知，成为Johann眼中唯一一个真正有信仰之人，于是Johhan现场“显灵”使她的母亲复生，电影结局也终于尘埃落定。

在这样的一锤定音间观众才终于意识到，整部电影要传达的东西在一开始就被站在山坡上道德审判的Johann所透露——即，整部电影都在批判“虚假”的信仰。导演借“在世耶稣”Johann之口对所有人做出批判，即无论是相信死亡才能得救的裁缝，还是相信情感力量的农场主一家的观念都是不足的——因为他们不相信真诚的祷告能带来奇迹；而只有足够坚信并祷告（如小女孩般祈祷Ingur死而复生），才能让奇迹降临。导演对解脱做出的判决——既不是死亡，也不是情感，而是虔诚。

但是，整部电影令人难受的地方也正是在于这种绝对性。导演在最后给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他不是试图让你感动、让你思考、让你理解，而是让你相信；他试图告诉我们（正如裁缝强行向农场主传教一般）一个绝对的解法。在不断拉长的对儿媳生死的反转的期间，无论是大儿子对妻子的深情，农场主和裁缝对自我的反思，或者是剩下的一切皆为无效，真正的力量终究归附于最后“耶稣”的归来——耶稣不会因为人类的痛苦或者渴望就降临神迹，只会因为虔诚的祈祷。所以，当电影终结于此的时候，无宗教信仰的观众即便尊重、喜爱并赞叹于电影的整体完成度，却终究难以下咽这碗被强行灌下的洗脑包。

最后捧一下丹麦另一部宗教电影《巴贝特之宴》吧——大巧不工、浑然天成，才能让人更加靠近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