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之路：西藏开山大运输

“巴比代尔”是捷克作家赫拉巴尔为他作品中的一类人物——一些身处极度灰暗之中而又能通过钻石孔眼看到美的人——而创造的新词。用他的话来说，“他们一刻也没有失去生活，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幻想，而我则对他们深深地鞠躬，因为他们常常在笑和哭。”

如果赫拉巴尔见到这些喜马拉雅深谷中的人们，或许他会欣喜于找到了世界上又一群具象的巴比代尔。他们的地平线在四千多米高的峰顶，每至夏季，山顶冰雪消融出现的一条登山小道，就是靠在云边的人们备办食粮物资既盼又惧的通途。无数愈走愈沉重的人的步履和马蹄，踏过难行的雪谷和亚热带的泥泞，穿过稀薄的氧气，最后抵达那一隅屋宇，熟悉的笑着的脸庞围上来，于是就此卸下了背上的酸痛，和一家人沉甸甸的幸福。

去掉了主旋律不合时宜的渗透，外国团队镜头里的中国故事显得分外紧致与平实。数支来自不同家庭的运输队共同参与了这趟艰险旅途，吉格是其中出镜最多的一位。但整个影片的情感并没有因此失衡地仅仅倾注在他身上，进而将他一个人的故事用感性的措辞放大到失真，相反是非常克制均匀地，借着一个人的轮廓，把这一行奔波的魂灵都细细描绘、妥善存放。吉格背着一台洗衣机，或许是一行人里最困难的一个。他用绳子穿过他的两肩和头顶，让他只能保持佝偻的姿态走完全程。山路逼仄，为了不让洗衣机剐蹭岩壁造成事故，吉格每一脚都踩在悬崖边缘。这筋疲力尽，这胆颤心惊，却没有被NHK佐以煽情的解说，而是用更直白有力的方式——感官——来表达：吉格歇息片刻挣扎要起时粗重的喘气声，脚步坠下又艰难抬起，摇动的石砾陡然滚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是真真切切不加矫饰的天堑行与行者的万千勇往。

在到达中转站的营地时，大家因帐篷的居住权发生了口角。夜里低温，睡在外面一旦生病了，接下来的半程路就更加不可即了，人和货都会毫无余地地折在这里。本以为这场关乎身家性命的争执会让两伙人冷眼相对，但愈走愈险的路上，落后的吉格仍被有过争执的伙伴关照着安全回到了家门前的路。同表现个人的坚毅一样，对人与人之间相互扶持的表达也同样克制，并无多余镜头和解说赘述，短短一句便将深情厚谊道尽。

老张的女儿要翻过大山到青岛去上学。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老张的妻子在身后亦步亦趋地催着女儿快走，一边眼泪又不停砸下来。他倚着蓝盈盈的天说我愿意就这么搬一辈子，又在饭桌上对女儿说你想回来搬，不可能。他知道山的外面才有出路，却有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囿于这方天地。或许，这是生活在便利社会的我们无权评判又心领神会的一种，伟大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