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颜：工作日下午3点的恋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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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还行

原名：昼顔～平日午後3時の恋人たち～又名：昼颜：平日午后3时的恋人们 / 午后人妻 / Hirugao - Heijitsu Gogo 3 ji no Koibito tachi / Hirugao: Love Affairs in the Afternoon

分类：剧情 / 爱情 / 地区：日本年份：2014

简介：婚后生活并不幸福的家庭主妇笹本纱和（上户彩饰）心中愁绪无人能知，在超市打工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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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5-04-22

昼颜：工作日下午3点的恋人们影评：禁止与引诱——《昼颜》观感

近日来我的时间并不从容，但因齐教授蛊惑，我还是花了一整天时间看完了这部“毁三观”的逆天神剧《昼颜》，看完后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胸臆，于是熬夜码字写下了这篇观感，我必须承认，我对这部电视剧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可能是因为我也很闷骚吧。不过话说回来，撕开面具，他妈的能有几个人不是奸夫淫妇呢？

1967年西班牙导演路易斯·布努埃尔的电影作品《白日美人》（Belle de Jour）里，贵妇塞芙丽娜因白日里下午两点至五点到妓院为娼，故得到了“白日美人”（“昼颜”）的花名。日剧《昼颜》讲述了日本家庭主妇在工作日下午三点与婚外男人偷情的故事，题材直触雷区，张力十足，镜头语言之细腻动人堪比唯美电影。新颖的视点对人物心路历程的铺陈和精神世界的探索，使《昼颜》摆脱了僵硬的说教，将昼颜妻从世俗道义的绑架中解救了出来，逆天倒谈不上，但对于大众面对出轨问题时的思维定势来说，冲击力不容小视。《昼颜》有着非常浓厚的原罪色彩，其预先设定了每个人都会因为偷情而产生负罪感，如果将其视为一个思想实验，那么这个实验虽然深刻但却并不彻底，如果更极端一点的话，可以将人假定为是不会因为偷情而产生负罪感的，这样讨论起来或许更能深入。我并不打算将《昼颜》单纯地看作一个有趣的思想实验，也不打算写一篇哲学式的评述，因此我将不会涉及“偷情行为对他人造成的影响”、“偷情是否贬损了自己及他人的尊严”、“保留婚姻但又能享受偷情带来的愉悦感的合法性”等问题，同时暂时搁置“假定夫妻双方都永远不知道对方偷情、都对伴侣偷情表示无所谓，那么偷情还是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偷情’和‘夫妻’的概念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如果不会被意义干扰，‘彻底解放’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为什么在婚姻里主张自由恋爱是错的”等问题。还得指出的是，文中涉及的“世俗道义”、“伦理秩序”等概念专指不符合纯粹实践理性的那些部分，毕竟“世俗道义”和“伦理秩序”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合乎纯粹实践理性的。《昼颜》的焦点是在鸡肋婚姻中挣扎着的主妇，比起她们来，剧中诸男性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我将分别谈论她们：乃里子、利佳子和纱和。

一、乃里子的情感黑洞

乃里子身上带着学者和副教授的光环，知识分子的社会身份认同给了她一种顽固的优越感，太过顺利的人生让她很难停下脚步回顾自己。一些过于优秀的人，常常因为直视远方、走得太快、挫折太少而不能检讨自己，抑或是，那个能让他们反思自己的契机尚未到来。他们在某一方面令人妒慕地出众，但在另一方面却又有着致命的缺陷。乃里子就是这样一位智商极高而情商极低的女人，她显然是三个女人中最具才干的，但同时她的心智水平也是最低的。她的女王情结与泷川先生的皇帝情结十分类似：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填满了他们的心，极度缺乏移情能力且总是把自我的标准普遍化，无时无刻不在支配着婚姻的主导权。严格说来，乃里子与泷川先生都是那喀索斯综合症患者，作为自我中心主义者的他们总是将能量向内释放，产生出一个情感黑洞，不断从外部世界索求关注与付出，并视其为理所当然的。他们在亲密关系中过渡的自恋与封闭、冷漠与粗暴，是对童年缺失关怀的延迟性自我补偿，他们在婚姻中奉行的霸权主义是王尔德式的“爱上自己便是一生罗曼史的开端”的现代措辞。

在怀疑丈夫出轨的阶段，乃里子克制着胸中的妒火，即便非常厌恶烹饪、料理日常家务，但为了让丈夫回心转意，她坚持不懈以此示爱。然而，一种令人震惊的愤怒恰恰不是冲动式的发泄，而是让持续性的能量贯穿在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里。单纯的北野不懂掩饰，继续暴露着出轨的行迹，终于，对出轨真相的确知点燃了乃里子赫拉式的怒火，她拿起了世俗伦理的武器，开始了一场兴师动众的讨伐，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她那强烈的挫败感和强大的攻击力。“愤怒是在传达某种信息：我们的权利遭到了侵害，我们的需求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或者某些事情出现了偏差。愤怒暗示我们没有处理好生活中最重要的情感问题，预示着我们的作为和付出超出了我们自身所能承受的限度。肉体上的疼痛告诉我们烫手的火炉不能摸，而愤怒带来的痛苦则使我们保持了自身的完整。”（哈丽特·勒纳《愤怒之舞》）

为了使婚姻能够破镜重圆，看似单纯活泼、实则虚伪阴险的乃里子并非像假绅士泷川先生那样达到老谋深算、从容淡定的境界，而是不择手段、残酷无情。毫无疑问，乃里子对自己丈夫的了解，尽管还没有可悲到完全一无所知的地步，但也是少得可怜的。她不仅对丈夫知之甚少，也对自己知之甚少，以至于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丈夫放着才华横溢的女知识分子不爱、偏要去爱一个超市欧巴桑，正如校长对北野的质问：“你太太是前途无量的研究人员，有个那么漂亮聪明的太太，为什么会和毫无优点的人妻犯错？”很遗憾，作为当事人的乃里子对北野出轨行为的认知和社会大众一样肤浅。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乃里子因为缺乏自省能力，于是只能一方面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以天平自居，将罪责全部归咎于他人，将纱和审判为罪不可赦的恶人，同时命令丈夫：“婚姻不是这么轻率的东西，我们都有社会上的立场，不要为了这种无谓的偷情离婚”；另一方面则以正义善良的受害者自居，代替丈夫向学校道歉、索取世俗大众的同情，并尽可能地调动各种社会资源镇压他们的“不伦之恋”，她甚至不惜将自己从高贵的知识分子打回缺乏教养的悍妇和泼妇的原形来侮辱纱和，竟然完全忘记了婚前的她也曾是自己形容纱和的“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当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辱纱和时，她的愤怒让她无法感受到伤害他人的痛苦，或者说，正因为“愤怒所产生的结果远比引起愤怒的原因更叫人痛苦”（马克·奥勒留），她才要如此这般地报复他们。

乃里子将婚姻理解为“承诺不再喜欢别人”的两性关系，这一过分乐观的观念是对人性结构的浅表认知。好强心胜的她活在自欺之中，以不离婚、搬个家的方式来逃避自我的审查，愚蠢而狂妄。当她口口声声标榜自己爱丈夫，并利己主义地命令丈夫“你要回应我对你的爱”时，她的爱呈现为一场对丈夫的自由、梦想和幸福的掠夺、同时也是自我掠夺。她切求生育以期让婚姻更加美满，其强烈的繁殖意欲可以通过北野向纱和讲述的关于螳螂交配的故事得到解释：雌螳螂交配时将雄螳螂吃掉，正如乃里子在婚姻中吃掉北野，她爱的只是那个愿意让他的自由、梦想和幸福被她吃掉的男人。在这场剥夺与被剥夺的战争中，北野的突围没能成功，乃里子也没能取得真正的胜利，她得到的只是北野的躯壳，且早已把他的最后一丝歉意和爱意消磨殆尽，他们仍在继续的婚姻得益于他们同样异常强大的超我，且其间永远没有对等的爱。如果有一天乃里子能幡然醒悟、主动放弃，这便是这场假面婚姻最好的结局。

二、利佳子的欲望深渊

利佳子是这部剧中逆天指数最高的主妇，她也最符合泷川先生甚至大多数丈夫对妻子的要求：客厅是贵妇，厨房是巧妇，卧室是荡妇。在丈夫的自我帝国主义的独裁下，毫无存在感的她竭尽全力地找寻着婚姻的出口。她处理婚姻问题的方式之所以不是离婚、而是偷情，不仅因为两个女儿的情感羁绊，还因为对奢华生活过度依赖的她无法承担离婚的社会成本，上流社会比起普罗大众的婚姻所牵涉的金钱利益和人际关系来，的确要复杂很多。对她而言，婚姻就是通过舍弃热情来换取安稳，通过舍弃爱情来换取物质。物质无疑是现代人婚姻观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它常常被人们视为衡量当代婚姻“幸福感”的重要标准，虽然事实上物质只是对空壳婚姻的泡影式补救。一方面，她在空虚婚姻中扮演人偶，另一方面却作为昼颜妻在工作日下午三点与婚外男人约会，且因为她对男人这种生物有着卓越的天赋，她能够随心所欲地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正的恋爱要等到结婚之后才能遇到，偷情是积极的恋爱方式”、“相遇要卖弄风情，分手要残忍绝情”。她通过寻欢作乐所产生的刺激感和罪恶感是她能够在家庭中成功扮演好妻子、好母亲的动力源泉，情欲游戏中男人们对她的垂涎让没人爱就没有存在感的她那深陷享乐主义泥沼的空乏心灵得到了昙花一现的充实，这种病态的心理平衡是她能够存活于世的精神支柱——“找一点刺激，品尝活着的实感就这么不对吗？”她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有着深刻的自觉，并坚信暴露偷情的罪名大于偷情本身（后果主义论调），危险的愉悦造就了她强大的情绪管理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

尽管利佳子玩笑式地说：“其实我的梦想是陷入不道德的恋爱然后私奔”，但其实她对自己的偷情行为一直有着清醒的限定：在扮演好家庭角色的前提下让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得到适当的消遣和必要的满足，但绝不破坏家庭和谐，对偷情采取“不喜不悲、不幻想明天”的理智态度。然而事与愿违，与画家的邂逅使她彻底拆解了自己最初的意图，昼颜妻恍然大悟、得出了一个自我否定的结论：“真正的昼颜妻是不存在的”。利佳子引诱画家的初衷是寻求堕落式的刺激：他“虽然人品极差，却与众不同”，这样的男人难以攻克，“可是越难，就越能让我忘记这无聊的日子”。但是，当画家质问她“你拥有普通女人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饥饿成这样？”时，颇具观察力的他一眼就看穿了她：被脱离常识的欲望深深禁锢的她其实不是玩偶。画家笔下那个欲火焚身的利佳子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痛苦得近乎麻木的心灵，使那掺杂着对艺术家的好奇心的不可抑制的欲望出乎意料地蜕变成了真心。画家要么就不玩、要玩就玩真的，在丈夫的践踏（“我挣钱养家，我可以出轨，但你不可以。”）和爱情的驱使（“如果你没有抛弃一切的觉悟，就别来找我。”）下，不断将自身物化并不断物化他人的利佳子，终于从那个奢望的家出走了。这次偷情与往次截然不同，她的爱欲让她走上了抛家弃子的不归路——“哪怕发现没有出口，也绝对无法再回头”。

泷川至始至终操控着全局，他先知先觉了利佳子这只扑火的飞蛾最终也逃不出他的魔掌。利佳子为了养活她与画家，浓妆艳抹当起了陪酒女，在那段生活拮据且爱情信念动荡不安的岁月里，她不仅经历了失去女儿的痛苦，而且也饱尝了“自由”和“爱情”的艰辛，以至于当画家公开自己的抄袭内幕从而自毁前程、又因祸招致右手残废时，他能够如此轻松地将她赶出自己的世界、让她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不想把一切都卖给钱”的画家可能是艺术的庸才但绝非爱情和梦想的庸才，一个敢于在前途无量的艺术道路上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绝不是灵魂的穷人。拥有着强大生命力的利佳子绕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原点，她不是安娜·卡列尼娜、也不是娜拉，她违背世俗道义的偷情学说和沉溺于欲望的身体反抗与真正的自由主义精神相距还很远，平庸的她最后只能选择那个平庸的结局。她与画家那场极具毁灭气质的爱情犹如稍纵即逝的烟火，无论如何渲染都只能算作一次短暂的背叛。利佳子在纱和离别前问她“我们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似乎是在唱一曲昼颜妻的挽歌。

三、纱和的自我解放

与女学者和贵妇比起来，超市服务员纱和作为女人的才能和吸引力都显得相当平庸，与她构筑鸡肋婚姻的不是沉稳隐忍、内心世界无比丰富的生物老师，也不是自信满满、事业有成的娱乐杂志主编，而是貌似阳痿的娘炮小课长。起先，纱和与大多数人一样，对偷情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将偷情判定为无耻、淫乱、不洁的罪孽，她相信命运绝不会善待犯错的人，祈祷上帝让利佳子下地狱。尽管如此，这位超市阿姨的道德意识却要比那位女科学家深刻得多，这可能源自于她对复杂人性的思索和对自我心理的敏锐觉察。当好友（她们俩的友谊也是此剧的一大看点）兼共犯利佳子像她灵魂深处的魔鬼一样诱惑着充满原罪感的她渐入雷池时（正如女巫对麦克白的预言），她对自己的三观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思、重构和确认，笔者也禁不住感叹，这个女人的可塑性真强！

纱和在偷情时一直保持着清醒的自我觉察，她深知“我的身体里有个我所不了解的自己”。纱和细腻的心理独白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真实而丰富、矛盾而痛苦不堪的内心世界。当她不由自主地对北野老师心生爱慕时，爱情背后过于强烈的原罪意识让她倍受煎熬，但她也在心里勇敢地承认：“摘下面具的话，我也是憧憬违背道德的恋爱”。当她情难自禁亲吻北野老师遭到拒绝时，她面对丈夫时的侥幸心理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卑鄙，她既失望于偷情的失败——她憧憬着的“自由奔放得难以置信”的爱恋将不会发生，枯燥无味的婚姻生活仍将继续；同时她又庆幸于偷情的失败——那些无辜的人将不会受到更多的伤害，她的罪恶将不会扩散。当她和北野在重重犹豫之后毅然结合时（他们的性更倾向于精神性，像是一次神圣的告白），她向上帝忏悔：“对不起，老天爷，我不求你原谅我，现在请把他完完全全赐给我”，甚至“自私得希望这一瞬间地球就此毁灭”，且她发现偷情使她对丈夫更加温柔和宽容，这是一种因为负疚感而引起的补偿心理。当她得知乃里子是北野之妻后，她的思想正如巴赫曼给策兰的信中所述的那样：“当我必须想到她和那孩子时——而我永远不可能避免这个问题——我就不可能和你拥抱。我不知道接下去会如何……虽然我没有更多地说出来，至少没有对她本人说出来，不过我真的想着她，并为她的伟大和坚强而感到钦佩，而你却缺乏这些。现在你必须原谅我，但是我相信，她的自我牺牲、她的美丽的骄傲和忍耐对我来说，比你的诉苦更重要……她跟着你并在你的不幸中从未抱怨，但是如果她有什么不幸你却不会这样。我期待一个男人的方方面面通过我得到证实，但是，你却不给于她这样的权利——多么不公平!”这样一种移情的确感人肺腑，但也让她深陷苦海。当她因为不想再伤害乃里子和自己的丈夫而选择与北野分手后，她肯定了利佳子的理论：偷情让女人变得坚强，并因着自己的虚伪而羡慕昆虫的坦诚——撒谎总让她感觉背后刮着阵阵凉风。当她知道丈夫与女下属纠缠不清时，她甚至希望丈夫也出轨，以便她心里的罪责感能抵消一些，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险恶。当她被乃里子扇耳光并推倒在地时，她领悟到爱情与户籍无关，“只是看谁的爱更强烈，仅此而已”，自此，在她的意识深处，爱情终于从伦理秩序中解脱了出来。随我所愿地，在爱火一次次的迸发与熄灭之后，心血枯焦的纱和与北野的理智终于在爱欲面前全面溃败了下来，他们终于明白，除非变得无耻，否则没资格恋爱，于是两人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众叛亲离的道路。当她决心与全世界为敌而与北野私奔时，她终于说出了那句大彻大悟的话：“如果没有欲望，人类就会死亡”，这一领悟并非她在推卸罪债，而是她通过肯定欲望从而使自己从根本上挣脱了世俗价值评判的牢狱、获得了灵魂的成长。

纱和与北野是一对孪生灵魂，他们与生俱来的特质使得他们从相识的开端就能够自由地互通（而剧中的三对婚姻都严重缺乏真正的沟通），他们的爱情是关系哲学的典范，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提示过我们：真正的神灵就在你我之间。他们的相爱并非对自卑心理的简单克服，北野不爱女学者而爱超市大妈的原因也不完全是因为科研上的失意导致的自我价值感的缺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与纱和之间那种能量的自由流淌，以至于他会说：“她需要我，也拼命去理解我说的话。只要想到她，我体内就会涌出无限的力量”。这场越轨的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次灵魂的重生，他们在索然无味的生活中邂逅对方，像一滩绝望的死水遇见了生机黯然的苍郁之地，又如夕阳逆光中的单车突然找到了驰骋的方向，绿荫氤氲的慢镜中两人慢慢靠近、交融，无聊的世界顿时充满了意义。他们的爱情并非利佳子式的随便是谁只要他是一个情人就可以填补心灵空虚的欲念，而是浪漫而温婉、审慎而细腻的真爱，因此利佳子才会对纱和说：“你这种正直的人偷起情来更可怕”。他们之所以能保持爱情的纯洁，这得益于他们在纷繁尘世中保守自己的心胜过保守一切的自我净化的天赋，且这种对爱情纯洁性的维护也有助于缓解他们内心深处对出轨行为的愧疚情绪、消减他们爱情背后的原罪意识。诚然，北野过于强烈的道德感、纱和过于强大的移情能力，及二人真挚而柔软的心灵，使他们不得不将“偷情”诠释成虐心的初恋。婚姻的枷锁使节制和压抑成为了他们爱情的主旋律，无尽的精神折磨常常伴随着他们，于是他们相互安慰——“据说昆虫没有感受疼痛的痛觉，而生物之所以能感受到疼痛，是为了发现危机，尽量活得久一些，可是昆虫的生命短暂到没有必要去感受疼痛。难过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我都会想，是因为人类的寿命长”。他们从未料到自己会爱上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他们从未向对方抱怨过自己的伴侣、从未向对方倾诉过自己在婚姻中的痛苦，他们想得更多的事情是赠予、而非索取，他们没有对生活的不满，有的只是对世界的感恩和歉疚。他们反反复复的分手与和好几乎都有着同一个左右为难的心理机制：一方面渴望爱情和自由，另一方面他们的渴望却是禁忌。正如纱和向北野坦白的自己在他们相识之初偷盗口红的故事那样，她明知偷盗是一种犯罪、一种禁忌，但诚实而善良的她却没有制止自己的偷窃行为，她更倾向于享受打破常规的犯罪带给她的快适，或许这就是人倾向于犯罪的原因之一。纱和并不理解自己的偷窃行为，而事实上，偷口红与偷情有着非常相似的本质。

纱和一直都明白，“偷情就像两个人坐在暴风雨中摇晃的小船一样，那艘小船是绝对不可能到达港口的”。他们私奔后，纱和感慨道：“我明白了原来幸福是如此恐怖的东西”，“这不是能持续下去的日常生活，而是仅仅一瞬间的非日常生活，这短暂的时间就如同宝物一般，这是用巨大的牺牲换来的”。无论是多么纯洁、多么高尚的爱情，只要被扣上“婚外恋”的帽子，就难逃被冠以“肮脏、丑恶、淫秽”之名的命运。可哀可叹的是，这段不能被世俗理解的童话爱情好景不长，亲人们突如其来的围剿像一次残忍的屠杀，美丽而脆弱的梦境被噩梦般的现实狠狠击碎（看到这里我感到了一种难以承受的痛、揪心的痛）。心血枯焦的恋人百般无奈地退回到了逢场作戏的自卫立场，顺利成章地将自己呕心沥血的爱情宣告为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最后，纱和纵的一把小火让她对禁忌的爱情有了更深的觉悟，而这场婚外恋的真正收获则是让她获得了自我理解与自我解放，她终于走出了婚姻的桎梏、自我的桎梏，这对于人格的成长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尽管她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还有待深入，她还需要思考娜拉出走后应该怎样的问题。她逐渐对自身潜能的意识必定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带给她更多的可能性和自由，且她将在通向自己的途中走得更远——“我能自己系鞋带了，这样就不会再止步不前了”。其实，这场婚外恋，如果不是北野先行退缩，恐怕不一定非得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北野放弃纱和，像一场自我牺牲精神过于泛滥的自虐狂的人间悲剧，放弃纱和，或许是因为他无法战胜内心的狭隘和懦弱，又或许是因为他没那么贪心——正如他对人类这种爱情生物进行的一次自慰式的告诫：“人类以外的哺乳类动物和鸟类之间也存在爱，对于人来说，爱是特别的存在。认真地去爱一个人，一旦爱上某一人，原来看习惯的风景会变得截然不同。我也通过和某个人的相遇、相爱、相离，得知了这份巨大的喜悦。见面拥抱，这并不是爱。就算分开，也会祈祷对方的幸福，这就是拥有人心的智人这种生物的爱”。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即便北野将要承受比纱和更久远的黑暗，他也能带着这份爱了此残生。

四、结语

我很喜欢《昼颜》的结局，这个将那些尝试进行婚姻突围的人继续囚禁在婚姻里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解放纱和。笼统地说，《昼颜》给出了这样的讯息：婚姻是一个漫长的契约，爱情是一个短暂的奇迹。或许，这样一个还有待深入的作品不足以耗费我那么多的精力来写一个如此这般的杂评，但近年来我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培养了一种新型爱好：对生活和作品中的人物进行心理剖析、对他们的灵魂采取进入式的感知和探索，而这一爱好也有悖于我多年前聚焦于艺术形式本身的审美习惯。对她们的体验式的书写，不仅是一场指向自身的理解活动，而且是为我日后的文学创作积累素材。而当我书写她们时，我感到自己就是乃里子、利佳子和纱和的综合：我有乃里子的自私、利佳子的欲望、同时还有纱和的内省，但这些东西不是婚姻带给我的，而是通过婚姻被发现的。我在生命旅程中经过她们，她们凝结成了我的心绪和思想，铺开了我的心路，是我真确的希望和迷茫。

对于我甚至每一个尚未老去、正在老去和已经老去的女人来说，只要我们不因着僵死的观念对爱欲的权力进行自我剥夺，出轨无论在婚前还是婚后，都不是不可涉足的禁地，我们必须承认，每一个下一秒，我们都有可能爱上别人，且这种爱并非一定就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之内，如果我们愿意相信海誓山盟的存在正是对海誓山盟脆弱性和虚假性的揭发的话。与其说“我绝不会出轨”这种愚蠢而狂妄的话，不如相信此话正是婚姻中的人们希望保持忠诚的夙愿。对于别人的婚姻，我既不做出轨的煽动者，也不做出轨的批判者，我没有任何评判的资格。但我相信，只要自我与他者都能够敞开自己，达成灵魂深处的相互感知和体验，哪怕这是有其限度的，但我们可能会发现，在欲望的永动机的驱使下、在情绪的竞技场的厮杀中，每一个罪孽深重的偷情者都不是不可理喻和不可原谅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耻的、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一味地用伦理道德来绑架他们，实在太过粗鲁，这不是文明人该干的事。禁止与引诱,禁止即引诱、引诱即禁止，上帝在创世纪中对人类的启示已经表明，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古老预言。
另外，在我看来，婚姻与爱情并不存在必然的关联，爱情不是非得靠婚姻来保障，婚姻也不是非得靠爱情来维持，虽然这么说或许抽掉了婚姻的灵魂。如果暂时忽略基督宗教的婚姻观而单纯遵照我刚才的逻辑、同时接受一对多的共时爱情不合理这一前提的话，那么，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如《摩诃婆罗多》里的黑公主与般度五子的婚姻）的婚姻制度也似乎是合理的。婚姻本质上只有伦理的意义，取消这个意义，婚姻的存在就是不必要的，婚姻制度和家庭制度也只有对有伦理追求的人来说才是有价值的。

我想借助阿伦特对忠诚的理解来结束这篇拖沓冗长的杂感：“忠诚；也就是‘true'，意味着真实并诚恳。但如果不能忠诚，也就无从真实可言，似乎是这样。因此，如果这种不忠诚并非好像是多么无辜的不忠诚的话，它就极大地滥用了不忠诚；人们谋杀了曾经的真实，又废弃了兑现整个生命的诺言，这是真正的灭绝，因为我们因忠诚而为我们，并只有在忠诚中才是我们过去的主人......恰恰由于忠诚与真实之间的特殊关联才能保证借助忠诚这一概念化解所有的顽固不化，才能祛除各自的固执己见。忠诚出现了反常，性反常，就有妒心而生。忠诚的对立面并非常规理解的不忠诚——不忠诚更多的是表明一种生命力和生命活力的持续，忠诚的对立面只能是对忠诚的遗忘。这是唯一真实的罪，因为它熄灭了真实，曾真实过的真实。”（安东尼娅·格鲁嫩贝格《爱和思的故事》）

最后我想说，我能不熬夜写这种与哲学无关的随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