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住呼吸2

文：西帕克

2016年，由费德·阿尔瓦雷兹拍摄的电影《屏住呼吸》横空出世，靠着入室抢劫者反被盲目老头虐杀的反套路设计，以及出色的音效设计，在全网均收获好评（烂番茄好评率88%）。五年后，导演阿尔瓦雷兹退居制片，第一集的编剧罗多·赛亚格斯执掌导筒，并再次担当编剧，推出《屏住呼吸2》。

赛亚格斯跟随阿尔瓦雷兹多年，参与了其所有作品包括《鬼玩人》、《骇人来电》的编剧工作，却很遗憾并没有学到阿尔瓦雷兹的精髓。这部导演处女作，没有再续上集的辉煌，烂番茄好评率下跌一倍，仅为41%，IMDb和豆瓣也未上7分（均低于第一集），成为又一部狗尾续貂的续集之作。

正如前文所说，《屏住呼吸》第一集的成功，在于其剧情设定的密集和反套路。一帮毛贼潜入一个盲人老头家中，不仅偷东西，还肆意破坏，不把主人放在眼里。谁知道，这个盲人却是一个战斗力爆棚的前海豹突击队员，逐一将毛贼反杀。而在老头的地下室里，更是囚禁了一位少女，被强制受孕……

如此多的矛盾和反转，以及每个角色都处于道德灰色地带的设置，让这部电影时刻都处于紧张又惊悚的氛围之中，无愧于新派恐怖片的代表作品。而到了《屏住呼吸2》，则一切都改变了。第二集把故事推进到第一集八年多之后，此时的盲人老者卡尔已有了一个女儿菲尼克斯，经历过第一集的事件后，卡尔也不停训练菲尼克斯保持警惕，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灾难。然而，灾难依然不请自来，几名毒贩在一个夜晚潜入了卡尔家中，试图绑架菲尼克斯。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杀之后，毒贩头子罗兰突然说出真相，原来他才是菲尼克斯的亲生父亲……

事实上，将第一集的反派或者“怪物”作为系列续集主角的作品在影史上可谓屡见不鲜。1935 年拍摄的《科学怪人》续集《科学怪人的新娘》中，便加重了科学怪人的戏份，并赋予了其说话的能力，成为毫无争议的主角。2001年，《沉默的羔羊》续集《汉尼拔》中，编导深化了汉尼拔这个第一集中只有半个小时戏份却魅力四射的人物，完全围绕他拍出一部新作。

詹姆斯·卡梅隆的《终结者2：审判日》，被认为是影史最好的续集之一，因为在其中，卡梅隆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颠覆，将第一集中的超级反派机器人T800，变成了拯救主角母子的超级英雄。但这样的反转，并不适用于所有的续集。

科学怪人和T800，是人类所创造的造物，他们并不适用人的道德，所以可以在续集中被赋予不同的动机。汉尼拔第一集是食人魔，第二集也并没有变成英雄，依然是那个优雅又残忍的连环杀手。《屏住呼吸2》却选择了以塑造英雄的手法将第一集的杀人魔完全翻转，导演选择了以老人卡尔的视角展开电影，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将其塑造成了一个严厉又略带慈爱的父亲形象。然而对于那些还对第一集邪恶昏暗地下室记忆犹新的系列老观众，显然还不能第一时间接受这样的转变。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在第一集中，编导已经塑造了卡尔这个角色对于拥有一个女儿的执念，所以到了第二集中，收养一个毒贩的女儿，在人物动机上其实是成立的。但这样一个杀人如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偏执狂，是否会是一个好父亲？则需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但这却并不是导演试图解决的问题。对关键转变避而不谈草草带过，才是让大部分观众不能接受的。

选择了卡尔作为主角，更硬生生把电影带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类型范畴，将第一集塑造的恐怖片叙事被完全打破。在第一集中，我们跟随小偷的视角，进入盲人老者的家中，在一片未知里，慢慢见证诡异杀戮。导演更利用反派盲人的身份，放大音效细节，做到了极致恐怖，代入感十足。是《寂静之地》前，利用大量音效制造恐怖效果的范本。

到了第二集，由于我们代入的是卡尔和小女孩菲尼克斯，看到他们被陌生的毒贩压迫，看到女孩被绑架，父女被拆散，最终卡尔重出江湖，追杀毒贩，复仇成功。其实早已不是第一集的恐怖片类型，转而变成《飓风营救》和《疾速追杀》的动作复仇爽片类型。

事实上，电影中有很多点都可以更加深化。核心冲突，即卡尔与罗兰养父和生父间的对立，被人为的降低了矛盾，变成了简单的善恶对立。罗兰绑架菲尼克斯的动机，是想要女孩的心脏，救自己将死的女友兼团队的毒师。细想一下则非常不符合常理，让这个新的反派角色瞬间脸谱化。两个父亲争夺一个夹在中间的女儿，本可以在文戏上大做文章，但却很快翻篇，浪费了设定所带来的强道德困境。这样设置的唯一作用，便是给卡尔的复仇以正当性。

编导在关键的冲突点中，放弃了对角色的升华，转而赋予角色以大开杀戒的许可。可见角色合理性和道德挣扎并不重要，一切都只需要为动作服务，在90分钟内安插下更多的打戏，才是编导的第一要务。

文戏敷衍，恐怖氛围降格，唯有盲人花式虐杀戏还被保留到了这一集中。卡尔杀人如麻，其中一段用胶水封住毒贩的嘴，想让他窒息而死，最终被另一个毒贩用螺丝刀刺穿腮部通气。虽然依然有着不输于第一部的血腥创意，但在执行上则遮遮掩掩了不少，本该血腥的镜头被快速带过，仅留下脸上一个个小小的血点。可能只有最后高潮时，卡尔像《权力的游戏》中魔山一样，试图捏爆罗兰的眼睛，眼球流出的戏份，还尚可一提。但这样的场景也少之又少，让想看动作虐杀的影迷也难以满意。

在片尾彩蛋中，导演留下了一个较为开放的结局，卡尔虽然是死了，但狗却回到了他身边。给了在下一集中，让卡尔复活的理由。但这样一个大喊自己“有罪”忏悔的怪物，到底还是一个怪物吗？

在恐怖片中，浪子回头的戏码永远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很难想象弗雷迪、杰森或者麦克·迈尔斯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怪物电影之所以好看，在于这些怪物是高于人，有着更加变态的价值观和使命，这一点《屏住呼吸2》本可以做到，但却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这个世界已有太多的动作英雄，但却很少有第一集中那样变态到惊艳的怪物反派了。如果有这个系列还有第三集，请把那个盲眼杀人狂还回来。

（原载于 虹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