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

听人劝吃饱饭。

看了几篇痛骂《美国内战》的影评，却在听了「黑水公园」这期节目里金花的推荐后决定再怕商场的空调也要去影院把这片看了。还好，我听劝了。我很喜欢。

有人说这是科幻片或非典型战争片或公路片，我选择把它当恐怖片来看。从前看无数战争片，血腥场面也并没让我有过坐立难安的经验，大抵是知道那都是过去式，离我很远。而这片，与其说是未来，不如说是现在进行时，离我太近。虽然不是现实距离上的那种近。

尤其是，假期上午11:20厅里仅坐了4个人的场次，前排小哥扯着嗓子告诉朋友，「我就爱看美国人打（杀）美国人的电影」那一刻，银幕上刚经历了人体炸弹冲向人群的爆炸过后的静默，遍地残肢、尸体、流血，Lee在冷静地拍尸体，Jessie在拍Lee。我后背僵直，胃抽搐。

当电影不再只是电影，而要承担起满足一波人看美帝崩裂热闹的窥视，要承担起满足一波人因为亚裔华人的非典型非纯种白皮美国人而被杀的自嗨。戏里戏外都因为缺乏共识而产生的混沌撕裂，同步了。不知道该开心于电影照进现实，还是难过于人把人当人也太难了的事实。

跟前排小哥高喊的内容一样让我后背僵直，胃抽搐的是，有一条366个人点赞的影评「不要为萌新搭上自己的性命」。像极了彼时初入社会，我妈对我的谆谆教导「别多管闲事」。如果有天，你/我自己成为了别人可管可不管的闲事，你是希望别人管还是不管呢？

01 内战为什么战，内战在哪儿呢？

春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而内战在电影开头领导的理不直气不壮的发言里，快结束了、快赢了、快结束了。内战还在加油站持枪老哥痛殴高中同学的行动和洋洋得意的言辞里，也在300美元只能买面包，300加币能买汽油的现状里。

春天还在青翠的山林里。而内战在安居乐业的小镇居民统一认知的独善其身里，哪怕你外面洪水滔天，他们自岿然不动，哪怕你外面世道艰险，他们自有高楼上的持枪护卫保得一方平安。别处的战与此处的安，有什么半毛钱关系呢？世外桃源和捂住眼睛耳朵，有什么不同呢？

春天还在湖水的倒影里。而内战在绿色头发、彩色指甲的狙击手小哥的淡然质问里。谁是谁不重要，对方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想干掉我方的同时，我方也要灭了对方的刚刚好。重要的是，他们不想沟通交流不想达成共识，只要体会刺激，只要感受弱肉强食。

春天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但内战在红眼镜小胖哥只看血统纯不纯正的无差别piu piu里。「你是哪种美国人」成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居然还有人追问小胖哥是代表了哪种立场，他难道不是追求血统纯正民粹的最佳化身，全然不顾彼时他们曾经一边鼓吹多元、包容、共融，一边默默在二战时将日裔美国人关进集中营的真实的，逻辑不通的行径么？

春天在哪里，我会唱。但美国内战在哪里，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当杀戮变成日常，当没有武器只能任人宰割，多数人大概都跟帅气的Joel一样，事不关己时嗨到爆，枪口对准自己时怂到尿。内战为什么开始的，还重要吗？没人关心开始但人人热衷参与，更吓人不是吗？

02理想主义者趴下了or站着呢？

年轻总是好的，没穿防弹衣、没有记者证的Jessie，只有一腔「要记录下正在发生一切」的热情和一台老相机，以及追随偶像Lee奔赴前线的决心。却全然忘了她的另一偶像Lee Miller虽然曾亲至二战前线担任战地记者致功成名就，晚年却饱受PTSD的困扰，郁郁而终。

空有理想，有用吗？不见得。看躺过尸山被吓到狂吐的Jessie就知道了。但高喊着有理想也许有用，毕竟能让自己正大光明变得麻木，让自己变得愈发不把人当人，只把人当成完成理想的工具，冷静地拍拍拍，记录却不提问，也许是怕自己不停追问的时候，太像个正常人？

中年人总是不好的，不是变油腻就是变麻木，但谁说沉睡的中年人不会醒呢？起初只会习惯性拍拍拍却全然不顾人命在不在的Lee，实在做不到对死亡脱敏，而删掉了好友Sammy的临终中枪照，即使她不再相信自己的新闻理想有意义，但她选择回归，做个会痛会累的人。

老年人算好吗？看Sammy如此睿智冷静：明知危险就不该硬上、别对后辈太苛刻、人性禁不起试炼、别迷信精英、自大封闭的心态不可取、人性比工作专业更重要、听不到远方的哭声就多看看身边正在发生的。也许，理想崩塌对老年人来说，远没有只见证不参与的麻木更可怕。

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到底给民众带来了启智亦或麻木的Lee，为了救想要抢头条的后辈倒下了。但冷酷麻木只追随新闻理想的职业后辈站起来了。一代代更迭像极了旧美国——内战——新美国——再战的现状。也许绝对的中立客观从来就不存在。但年轻热血的理想主义永远在。

03 白宫陷落，大家笑着留念

妈，这个世界会好吗？我们还有一些些时间，我们也许没有多少时间了。但，那又怎么样呢？谁能阻止时间缓步向前，把我们都抛下呢？

看完电影这一下午，我一直在循环电影里在流血中看着林中灰烬闪烁的Sammy的那首歌《Breakers Roar》，生活不过是梦一场，敞开心扉你才会发现......

如果真的敞开心扉了，美国内战还会发生，还会如此惨烈吗？如果人人皆能从被战争异化了的兽性回归人性的话，美国内战还会发生，还会如此惨烈吗？

当矛盾很难调和，双方也不想相互理解的时候，当人不以思想而分却只能以肤色而分的时候，当多元、包容成为笑谈的时候，当曾经的美国梦幻灭的时候，那些分歧该如何解决？

当我们分不清敌人和朋友的时候，当秀才遇到了拿起致命武器的傻子的时候，当现状越来越对立且记者只追爆款新闻却不质问真相的时候，谁是友谁是敌我们真的能分清吗？

反正，当主角们穿过满是残破车辆的高速路而我只能想起《爱乐之城》里，众人在高速路上起舞的画面的时候，还试图要寻找共识的我，哭到需要一包纸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