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 烈日的黄金乡

“他们全力追求的，是绿草茵茵的牧场上的普遍幸福，那里每个人都能生活得稳定、安全、舒适、轻松；都被他们哼唱烂了的两套曲子或者学说是“权利平等”和“同情一切受苦者”，——苦难被他们当作了必须弃之如弊履的东西。我们这些唱反调的，睁着眼睛,留着良知，是为了问，迄今为止“人”这株植物 是在哪里、又是怎样最有力地生长起来的，我们猜想，这些每次都在相反条件下发生，而且他处境的危险性必定先会剧增，他的创造能力和作伪能力（他的“精神”——）必定在长期压迫下变得精致和大胆，他的生命意志必定升级为无条件的权力意志：——我们猜想，一切种类的严酷、暴力、奴役，暗巷里和内心中的危险、隐秘、斯多噶主义、诱惑艺术、魔鬼行径，一切恶的、可怖的、暴政式的、如毒蛇猛兽一般的东西，人身上的所有这一切，作为“人类”这一物种的对立面，对其成长来说是十分有益的……”

尼采《善恶的彼岸》第44

“因为拥有最长的梯级而能下降至最深沉处的灵魂：绝大多数寄生虫如何能不意欲寄生其中？……哦，我的弟兄们，我竟然如此残酷吗？但我却说：凡坠落者们应该再推一把！……你们不教其飞翔的人，我要你们教他———更快地坠落！”

尼采《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论旧和新的标牌”，第20-21

“Suffering becomes beautiful when anyone bears great calamities with cheerfulness, not through insensibility but through greatness of mind. ”

Aristotle

看门见山地说吧，这番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的，而是“变态另类”的，真正从第一季从头追的人早就接受了深渊的残酷。如果我们单看具体的恶和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没错这些操作极为变态甚至让人恶心，但过分苛责这些现象恰恰是对深渊的残酷不够尊重。因为残酷就是另类变态的，深渊就是以黑暗和绝望为基调的。如果要治愈，或者实在无法接受，就去看《妖精森林的小不点》也挺好。

我一直记得贝拉弗对维可说的那句话，从未有人见过的光明只存在于真正黑暗的地方，你要用浑浊的眼睛去凝视它。换句话说，作者就是要以绝望和残酷来展现人类的勇气和希望的，没有这些难以克服的东西，轻谈什么爱与希望？这种奢谈岂不更是虚伪和浅薄的么？因为，这些信念如果不受到深渊的挑战，何来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意义呢？黑格尔说，同样一句话，饱经风霜的老人和处事未深的年轻人说出来，完全不同。向着深渊前进的人正是经历了这些苦难，所以才比普通人更懂得希望与光明的意义。当然，作者或许正是借这种设定来满足自己的奇怪口味，但只要我们看到，其主基调并不是去单纯刻画变态，更不是赞美变态，而终究是借这些东西来描写希望和光明的。这个基调不变，就是一部好番。

另外，我们还要明白的一点是，深渊的生存者基本上是非人的，这种非人状态既体现在肉身（生骸），更体现在精神（黎明卿）。所以如果都以普通人的生活标准去规定深渊，那才是不符合情理的。大家或许听过斯坦福监狱实验，被随机非配成狱警和囚犯的学生仅一周就融入各自的角色无法自拔。所以，不是作者残酷，他只是在描述一些事实，一些特殊时刻下的事实。要在深渊生存，文明的娇弱状态只能丧命。这不是说文明不重要，而是说保持文明的同时不能忘记人性的自然面目，那些在特殊时刻下必须抉择的灵魂面目。唯有太阳与人性无法直视，但我们不能因为这种直视的痛苦就否认这些事实的存在或者逃避这些事实的展现。（所以我赞同分级但不赞同的是身为理性的成年人抓着作者的私人变态癖好不放）其实要说变态，为什么没人说古希腊神话和悲剧，不论是宙斯杀子还是俄狄浦斯杀父娶母，哪一个不够变态？为啥现在当名著去读？因为距离我们太远了么？《洛丽塔》不变态吗？但人们读洛丽塔是为了聚焦在变态这个层次吗？这样的心灵不是狭隘又是什么？而悲剧，不正是呈现出特殊的时刻来展现人性的善恶与无奈，难道都是合家欢就能回避这些要素吗？

甘嘉敢死队

不管怎么样，即便土笔老贼最后画不下去要搞死主角团，我相信他也会把莉可小队变成深渊的传奇供后来的探险窟家颂扬，而不会说莉可们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或者鼓吹不存在希望只有过程的变态。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尼采此言是对普通人的警告，也是对未来哲人的鼓舞。柏拉图笔下敢于走出洞穴见非凡之物的人，在土笔这里变成了下降到深渊。这个对调中不变的，是对人类灵魂的礼赞。放下一些细节的恶趣味，从整体的眼光去看，这种置生死乃至人性于事外也好探明奈落之地的本性，这种知道有来无回也义无反顾的魄气，难道不正是最高的人文主义精神吗？一言蔽之，具体的恶趣味背后，我们要看到的是大的灵魂。

顺便一说，真正该被骂的，反而是那些在细节和具体情节中迎合人的小确幸，却在整体上贬低人类的伟大，提供价值虚无和焦虑的视频号与影视剧。这些东西才是鸦片一样麻醉精神和腐蚀灵魂的大毒草，这样的心灵也是娇弱病态的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