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穿越

作者：玉。兰花（台湾影评人）

如果说诺兰是目前世界上最成功的导演与编剧，反对的人想必不会太多。

从最早的<<记忆拼图>>开始，他就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想像力与情节调度能力，随着投资者的信心逐渐增加，他也愈来愈能够放胆地做更大规模、更奇幻的作品。

然而，诺兰的兴趣似乎渐渐地转移；开始的几部作品都是以剧情的严谨、意外性让人惊艳；至于近期的作品则像是建立一个超乎寻常的世界观，让人徜徉在其中惊叹电影科技的无所不能。

不过，凭良心讲，我喜欢诺兰早期的作品超过近期的作品甚多。

星际效应继承了科幻的传统，人们有了能力探索更遥远的太空，而作为母星的地球却变得不宜人居、即将灭亡。

影片中表现出了数种不同星球的样貌；充满海洋、大浪的重力星球；终年冰冻的星球；也详实地呈现了黑洞、星体的理论形态；尽可能地用画面表现出五度空间的维度；可以说是有史以来人们第一次能最“真实”地“看到”这些存在于物理天体学家脑海中的形象。

星际效应中壮丽的天体画面都有着严谨的物理学考证，可说是人们对太空想像的客观具体呈现。

但电影作为“真实的再现”之载体(这并不是钉死的论点，只是作为一般的观影人员，总免不了将自己的人生经验与成长环境投射于影片之中)；要能够引起认同必然至少需要具备下列二者的其中一项：

一、环境是观影者所熟悉的
二、情节结构是观影者所熟悉的

就环境而言，我们可以以各国的国片为例；例如台湾、香港的贺岁片虽然总是充满了松散的剧情、不被理解的角色设定与情节推演，但常常还是能够得到不错的票房，毕竟在作品中观影者很容易找到熟悉的场景、人物、语言作为情感的投射，也就是所谓的「瑕不掩瑜」；但这样的作品脱离了地缘环境之后几乎进不了其他市场，就像许多日本超级卖座的电影来到台湾人们却不买帐一样。

另一方面，情节的熟悉常代表了角色的扁平化与结构的单纯化，就像星际大战的系列一样；人们不见得能理解外星人的长相、各个星球的地理环境，但是却能够很直观地进入电影的情节当中；分析起来星际大战的人们并不复杂，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即便是像维达这样的双面人物，我们都能够直觉地相信他只是心里的善良一时被蒙蔽罢了；换个色度说就是角色本身并不立体；如果说立体的概念太抽象，可以想像大多数的人会说自己喜欢欧比王、喜欢尤达、讨厌贾霸之类的，但我们可能不太会有「我对路克天行者又爱又恨」这样的评价。

星际效应中关于五度空间的视觉呈现，华丽而又具巧思，但终究不是人类智力可以想像的维度。

而星际效应(或者加上全面启动)最大的危机就是观影者对环境既不熟悉，对情节又无法投射，使得诺兰后期的电影总是一方面让人惊叹，另一方面却无法走入人心。

同样运用了长时间的维度，<<星际大战七>>和<<爱在……时>>系列都直接地让人看到时间在一个人的体态样貌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因为观者确实地知晓那并不是化妆的效果，而让观者产生对于时间的沧桑感；

另一方面，<<福尔摩斯先生>>则运用了人们对福尔摩斯的刻版印象，以此为基础让人思考像福尔摩斯这样的人晚年都会受失智、老化所苦，而只不过是一般人的我们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相对于前面的例子，星际效应却没有好好地把握时间这个元素；第一次因时间扭曲造成库柏、艾米莉亚、塔斯回到太空船时，罗米利已经迈入暮年；但除了感受到「对喔，爱因斯坦和高中老师之前是这么教的」之外，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沉思与反省。

第二次则是库柏从黑洞出来之后与女儿墨菲的重逢，一样地少了许多深刻而动人的想像；时间像是冲积平原，需要长期、一层层地沉积才能看到它的深厚与重量；然而在电影中我们跟着库柏太空旅行，分享他的时间，对他、对我们来说都是短短的几个月或几年，而外在已经过了快要一整个世纪，除了惊讶，我们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

但星际效应最大的败笔并不在此，本片尽可能地写实、也认真地做了科学的考据，但最后却被一个「爱能够穿越时空」的“理论”彻底毁灭。

星际效应的文眼是：爱可以穿越时空；然而这论点太过虚幻且薄弱，难以引发共鸣。

简单来说，我们可以相信宇宙中有其他的星球、可以相信有更高等、更高维度的生命指引我们避免灭亡，但花了二、三个小时的时间铺陈，仍然无法说服我们相信「爱能够穿越时空」。

并不单单只是这个理论单薄站不住脚，同样的理论，<<时空旅人之妻>>就让人心头纠结充满共鸣，但星际效应却否，身为观者，走出戏院的当下却没有被感动，有的只是被壮阔场景涨满的晕眩感。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可以少给诺兰一些预算，让他少做一些视觉特效，专心地将剧本架构得更完整，对于观者或许更有福气；就像写诗，有所限制反而让每一个单词变得更有力道，我期待能再看到从前那么有力道的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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