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文化研究中的“世代意识”和“阶级意识”来命名Wes Anderson电影中的人物关系、主题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或许是一种尝试。上世纪60年代,一种将青年视为社会变革先锋和世代更迭为变革动力的观念甚嚣尘上,遮蔽了往昔的阶级斗争观念。进而产生的形形色色的亚文化由于与青年群体的密切联系,也被标记为一种符号争夺和与主流的对抗。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美国独立电影在相当程度上具有亚文化意味:这些影片的拍摄者和观众往往是年轻一代,在诉求上反对好莱坞代表的主流风格和内涵。然而,长期以来被世代意识所遮蔽的马克思的幽灵到底还是存在,Henry和Dignan, Anthony, Bob这些中产阶级小子到底不属一个阶层。我们不能忽略Wes Anderson电影的结局都相当温情,他用家庭凝聚力遮蔽了他们同属中产阶级这一粘合力,叛逆小子们最终都与父辈和解;而那些一时出逃的父亲们也都重回家庭,重获尊敬(有论者称之为延宕了的青春期)。在子一代与父一代争夺一个女人这个问题上,《青春年少》里是同学的爸爸战胜了Max的少不更事,《人生海海》里就是父亲Steve荒唐了,以“找回自我的探险”为名的折腾,似乎更适合称之为一种中产病。
在美国,“中产阶级”具体指年收入在2.5~10万美元的家庭,这个阶层占美国总人口的80%左右,他们被认为是美国社会的主体,也被认为是美国发达资本主义的象征和社会稳定的主要因素。中产阶级就是创造和消费美国式大众文化的主体,而其所包含的主流的、核心的价值观自然也就由“中产”、“白人”、“男性”这三个涉及身份的因素出发,无外乎此。在一篇题为《La Camera-Crayola: Authorship Comes of Age in the Cinema of Wes Anderson》 ,对Anderson早期电影的研究中就指出:“Dignan's behavior stems not from a desire to achieve personal glory, but from a humbler, much sadder, and ultimately admissible desire to be a part (albeit the central part) of something. This idea, which runs through the center of Anderson's films, also spills over into the young director's public image.”——即便当代美国独立电影强调与好莱坞的鲜明对立,但顶多是主流内部对于符号权力的一种争夺罢了,其统一规训于中产阶级价值观下——或许可以更清晰的来看,类比于更大范畴中的主流文化与亚文化关系,亚文化与反文化强烈的政治诉求不同,亚文化生存于主流文化之下,是需要被收编的,乐于被收编,并且可以被收编的。
由此说来,Anderson以及其他独立电影的主流化倾向并不是“你们的钱这次又灵了”,经济上的因素只是一方面,而关键在于二者在核心价值上根本就是一致的。况且作为一个“他者”的我来看,Anderson真的很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