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评分：

6.0 还行

原名：一一又名：Yi yi / Yi yi: A One and a Two

分类：剧情 / 爱情 / 家庭 / 地区：中国台湾年份：2000

简介： NJ（吴念真）是个很有原则的生意人，同妻子敏敏（金燕玲）、女儿婷婷（李凯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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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1-07-31

一一影评：不经意的答案出现，竟忘了问题是什么。

我在看完第一遍后，又来回看了三四遍，渐渐从开始哈欠连天的沉闷变成反复的品味。这是一部太像生活的电影。有很多言之未尽却能于有心人心中了然的事情。这些人物的故事与关系深深浅浅地埋伏在我们只能看到的一半表象之下，内核复杂却，环环相扣，一如我们所熟谙却不了解的生活，要将前后相串才能读懂之中夹杂的寓意。生活中就是存在这么多恰好的温柔与妥协，这么多蜿蜒的转折和意味。

这部电影里能从很多角度读出不同的东西。但我比较着眼于影片展现出来的几段不同的情感形态，层次错落缤纷，仔细对比能品出很多况味。

两个男主角，简南峻和他的小舅子，都各自有一个“前度”。但他们却以截然不同的态度处理这份感情。究其原因，除了两人性格的差异，还有两人对感情不同的认知和责任感。当然，感情是相互的，自然也与两个女人不同的姿态有关系。

云云说“我当不成你老婆，难道连好朋友都不能做？”，一边取出一大叠文件向阿弟说明两个人的财产问题。她和前男友任职于同一个公司（两个人很可能已经谈婚论嫁），小燕是她面试招工时聘用的，却和她的男友勾搭上了。弄大了小燕的肚子的阿弟，无奈之下与云云分手，选择同小燕结婚。

这是一个能干而聪明的女人，这部电影里我最欣赏的一个角色就是她，对待感情不潦草，对待自己也不自暴自弃。而对很多女人来说，这两点简直是相互对立的。她不像有些女人，在感情的战场上输了便立马退场，从此远离前男友的视线和生活。她不是的，她是那么的如鱼得水，即使阿弟已经和小燕结婚，并且有了孩子，她也一直在阿弟的生活中自如地盘旋，并且还是相当重要的角色，虽然我不能说这是她有意用心机达到的状态，甚至也许这样的盘旋也是她无奈却不太能摆脱的状况。但她在生活中至少是一个成功者，昂首阔步，姿态从容。她不仅不是失败者，她甚至也没必要扮演一个占上风的复仇者，她的姿态远远比一个复仇者要高超，她始终是阿弟生活中的主宰者，只能说她的能力比阿弟强太多（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阿弟夜里被老婆赶出来了只能投奔她，把钱亏光了也只能再找她求助。对于这样的男人，无法为她做什么，只会依赖她、赤身裸体像狗一样回到她身边的男人，她终于明白在这样的人面前，她无所谓受伤，无所谓失败，当然也根本用不着报复。“诶你不要再给我机会批评你老婆了好不好。”“没有我你怎么活哦。”“你看你运气多好，我连你那些旧衣服舍不得丢诶。”认真地游刃有余着，或者说游刃有余地认真着，感情的刀口切不伤她，她依然做着完整的自己。

所以她可以在婚礼上失态地出现并伤心痛哭之后，又满面微笑地出现在阿弟和小燕的孩子的满月酒宴上，在所有人面前从容自然地送上祝福（我相信这里她是真心的），和一伙同学合送男女主人高级红酒，还和小燕的老爸聊得嗨皮。而这次轮到小燕失态了，在如此有姿态的“情敌”面前她没有半点反抗力，只剩下疯狂的吵嚷和叫嚣以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个像孩子一样没心眼的小女人在婚礼短暂的风光后，很快陷入婚后的争吵和无味中。说到这个女人，我觉得阿弟也只配得上这样的女人，比他自己还没有能力，同样只会把生活搞得乱糟糟（换言之就是一个重量级上的啦= =），他们就像两只低等动物，搞到一起，怀上孩子，为孩子的可爱而单纯地欢欣，也为孩子的生辰八字不好认真地烦恼，还因为云云突然出现在满月酒席上而单纯地慌乱无比。他们没有对生活的稍微长远一点的视野，也没有对一切因果稍微深入的思考。在这段“三角”感情中，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呢，没法根据任何一种肤浅的标准随意评判。云云这个角色把女人做绝了，也把人做绝了，在我眼中真的是值得所有女性学习的典范。

这部电影里另一个值得学习的女性典范是阿瑞。她也算是个明理的好女人。她和简南峻的感情从十五岁起始，或许要持续两个人的一生。简南峻对阿瑞抱有深沉的感情，只是这深沉经过世事与时光的洗礼，已经与热烈无关，或许也正是因为经过世事与时光的洗礼，热烈才得以变成深沉。他们少年时无法结合，直到中年也只能做情人。简南峻到东京出差的机会，两人得以有一段短暂的相处。白昼时牵着手在东京的角落漫步，而夜里在酒店里各执一把钥匙。两个人的言语和神色都很冷静，两个人都明白他们早已不在热恋的阶段，只不过阿瑞的心还没有真正沉潜，她对于情人、对于过去依然怀有未灭的激情和遗憾，所以她才错觉相隔了近三十年的牵手还有着彼时的热度，所以她才在告别后的夜里又敲开情人的房门激动地说“我们再重新开始一次”。而情人则以几乎必然的态度轻轻拒绝，因此她只能选择在夜里以比当年简南峻更加决绝的姿态飞回芝加哥。
那是她的家所在的城市，也是她生命的归属之地。

人在少年时，感情是自我世界的主宰，到了生命基本定型的中年，就明白责任成了生活围绕进行的中心。对于男人而言尤其如此。简南峻那张被人生的沉重压得满是皱纹的脸上，便充分地体现了这种心绪。他把和阿瑞在东京那短暂的一周称为“过了一段年轻时候的日子”，这句话是对他的妻子说的，这个女人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愤怒或猜疑，她也许不是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甚至知道，丈夫并没有真正爱过她，他的感情只属于初恋情人。这两个人坐在同一张床上平静地简单交流这段时间内各自的情况。

这幅画面让我有所觉悟，所谓婚姻，只是两个疲惫的人互相取暖。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婚姻，才能像放旧的茶叶，给人一种温和妥帖的触感，没有波澜起伏。就像王朔在书里说的那样“青年时代和谁一起过很重要。我一想起我的青年时代，发现一生的时光都度过了，这辈子要来的，和我有约的，都来过了，剩下的就是熬日子，尽快熬干。”
剩下的只是在岁月里积淀下来与某个人之间对彼此的责任，这责任像浑浊而坚硬的石块，压住了当初不得不放手的清澈而柔软的情感。或许也正是因为有了附丽有别离的过去，那清澈与柔软才得以像琥珀一样被保存，否则，经过婚姻的熏蒸，也许连这份感情也变成顽石。

这个中年男人颓然地说，“真的没那个必要，再活一次”。

三十余年的感情，依然在两个旧情人心中被收藏，这份感情是人生中难以得获的珍宝，但不必与责任和时间有关。

很欣赏电影中一组交替镜头，简南峻和阿瑞，婷婷和胖子各自在相同时间，不同城市的约会。交叠的双手，在人流中穿行。

人生若只如初见。即使经过那么多时光和事故的蹉跎荏苒，等到再次相会之时，那牵手的姿态，还是一如当年。

“只不过地点不一样，时间不一样，年龄也不一样了。”

简南峻和妻子的感情好吗？我们无从准确地判断。观众能看到的只是他对妻子无言的责任。敏敏这个角色，因为自己每天能跟婆婆说的话单调得可怕而哭泣，她信佛也是只受到同事的影响，所以上山修行对她而言并没有起到什么明显的作用，正如她下山后一脸失望地说：“其实真的是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每天轮流地在跟我讲同样的东西，每天都要重复几遍。”我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内心生活枯萎的女人，她对生活的缺乏感受或许是天生，或许是被生活琐事所推磨。所以，她可能是一个好主妇，对男人而言却不能称作一个好女人。简南峻在已经有那样一个风情万种的红颜知己之后，恐怕对敏敏也没有什么深入的感情吧。

莉莉与单身的母亲一起生活，因为母亲总是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所以她比婷婷要早熟很多。她也学会与不同的男人周旋，单身母亲的女儿大抵如此，因为母亲对青春有着未尽的遗憾，所以难以给予女儿足够分量的亲情。而婷婷生活在一个伦理关系相对健全的家庭，父母十分尽责，舅舅的生活不算不检点，她的云云阿姨更是一个好长辈，所以这个女孩对于感情的纠缠复杂依然保持着无知的状态。她不懂怎么与异性相处，也不懂怎么表现得像一个女性。她不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发生，又是怎么结束。所以她在初次约会时和胖子的交谈并不顺利，她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心直口快，对一时不理解的事，她会马上用夸张的语气表达不同意，而不是微笑着点头敷衍。和她约会自然不能算愉快。

她们是年龄相仿的少女，但她们之间的关系，说是好友都十分勉强。她们可以一起做营养食品，但当莉莉想逃出母亲和她回家的男人身边时，想到的并不是婷婷。她说“等下我们要去看电影”，只是去找男友的借口。因为她清楚婷婷不是一个在心态上和自己平等的女人，她们无法分享情感方面的体验。而婷婷意识不到这些，莉莉对她只是表面上的亲切友好，但她把这友好视作可以交心的关系，这让旁观者看着略感悲哀。她认真地陪着朋友去电影院，又认真地陪她去找男友，也想陪着她在咖啡店等他。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生吗？是，但又不是。她是个让大人省心的温和善良的孩子。她会希望莉莉能和男友好好相处，她会对着莉莉不愿理睬的男友说“你们这样吵架，我很不能接受，你们不可以这样，我很失望。一定是你对她不好。莉莉这么可爱，人又这么好。”她还会在和胖子分开以后说“没有关系的，如果你来找莉莉，不要因为我就这样，我们还是好朋友啊”。她在感情方面的看法和作为，就像被标准化感情模式教育出来的产物。鸳鸯眷侣，不离不弃。这样的形容，只存在于讲给学龄前儿童的神话故事里，她在这方面的心智，还停留在懵懂未开的阶段。

而莉莉已经在面对母亲和一个又一个男人的交际了。终于有一次，她在家里撞见了母亲和英语老师，这使她快发狂。后续的故事，没有述于表面，只在快要结尾的地方，通过婷婷的视角看到了胖子杀害英语老师的新闻，观众这才串起前因和后果，婷婷在家里勾引了英语老师，与其发生关系，作为对母亲和老师的报复。她有意或无意地让胖子知道，最终毁掉了这两个男人。说到胖子这个角色，很可能就是我们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认识到的类似小四那样的少年，把自己看做是女友的英雄还是救世主，想要用自己的行动改变女友的不自重和在生活的不顺。这种心态，被莉莉视为是自私，因此不愿再理会他。

这两个少女，在成人世界之外独自经历着自己的坎坷和纠结。我的生活中见到过很多婷婷这样单纯的女孩。所以婷婷这个角色给我很大的共鸣。我印象深刻的这两个少女角色之间，只就情感方面的认识而言，就像女童和女人之间那种落差的微妙，简直不能用语言表述。这样的少女，还要经历多少时间、空间、人事，才能意识到自己已经明白的、所需要明白的是些什么。

到影片的最后，婷婷看到婆婆醒来。伏在最爱的亲人的膝上，手里握着婆婆刚叠好的白色蝴蝶。她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个世界和我们想的都不一样呢。

她没有想到那竟是婆婆临走之前给她的一朵纪念。在下午五点半醒来以后，她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婆婆已经在三个小时前辞世。

这部电影可以说没有绝对的主角，但我觉得在讲述的这段故事里，收获最大，成长最多的人是婷婷。

同样日光斑驳的草地，在开头和结束的时候却分别伴随着婚礼和送葬。安静蔓延的气息。所有人好像都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时光像转回了最初的模样，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只是恍惚的错觉。

洋洋拿着一叠人的后脑勺照片。“给你看，因为你自己看不到啊。”

不经意的答案出现，竟忘了问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