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

昨天看完《山河故人》之后一直在想，这部片子核心给我传递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推荐它的山西朋友说这是一部不断讲述与故地故人故土割裂的、原子化个体的过程，现在化洪流中被冲散却又因为失去故乡失去自我的人们。不过，我作为一个外乡人，觉得这部电影在此之前还讲了另外一个故事——一个这种乡愁如何得以扎根的故事。正是因为有这个故事，之后的割裂和分散才有了沉重和命运般的质感。
这个故事发生在电影前一个小时，讲述了沈涛与她的两个好朋友之间的三角感情，以及最终她如何做出抉择的过程。在这一个小时里，导演呈现了许多当地的风俗、生活细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还有许多十分孩子气幼稚的对话。其中一个追求者晋生赌气的方式竟然是最后跟沈涛说，“你欺负我”。而他们结婚坐着火车离开前，沈涛站在城门上，看着城内热热闹闹的人们，小孩子扛着刀玩耍，人们嬉笑打闹，正如电影开头是人们扛着狮子头，要去舞狮登台，女主角在台上献歌一曲。这是他们的“童年”，是生长期故乡留给他们的印象。
然后才是伴随着成长，人生变换，故人或远走他乡或病老离世，生离死别，有人选择留下但看着山河不复，小孩子不再穿着旧衣裳，舞狮的人换成了礼仪队，故人离世。远去的新人又离开得太远，去了上海、墨尔本，不再说中文，远到像颗星星握不住。那些离开的人呢……从未提起过思乡，也从不说想回家，只是桌上仍然摆着纸扇旧书，像老家普通木桌上的摆件。这种思乡反而在他的后代身上体现出来了。说着自己是试管婴儿没有母亲，不会说中文的年轻人，却得以对同样是华侨的一位女性友人坦诚，“对家乡的思念像是前世的回音”，梦里听见的声音。却不足以在迷茫的现实中带来一线联系。
个人觉得，导演在这里，将“思乡”这一情绪渲染到极致，同样也是在这里，显得格外“山西”起来。离家的人有许多，思乡的人也有许多，江南游子赋诗吟哦，不能归国的华侨著书立传怀乡。但导演在此，将这种怀念处理为一种主观上的并不怀念，但仍然在一举一动中透露出过去的记忆与痕迹。就像是童年稚嫩纯粹的感情和心思，本来在成长中被磨砺、包裹起来了，导演却偏要深深凿下去，挖出来，给你看：这里头还是有那样的真心，有诚挚的怀念。就像在大地上挖掘，露出地脉——这地脉连着什么呢，连着那片山河，那片山河上的故人。
角色人物已经磨砺到麻木，已经不再想起。他们在离家许久人生的旷野上游历到无法回头，甚至已经忘记来时的路，但导演要凿出一线来，要刻出那一线真心，说：看，这里还有回不去的旧河山。因眷恋而留下的人留不住，远走不回头的人也忘不掉。地脉沉沉地连在人心里，山河落在人背上。这是多远都抹不去移不开的痕迹。
此处山河表里，人守成山，山崩化石落成人。
山西，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