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菜奇案

还记得1994年周星驰、吴孟达领衔主演的电影《九品芝麻官》吗？

这部电影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包星星（周星驰 饰）大义凛然地伸张正义，也不是方唐镜（吴启华 饰）颠倒黑白的官官相护，而是周星驰的无厘头搞笑。

他把江中的鱼都骂跳起来了，弯的都怼直了，死人都说活了……

实际上，《九品芝麻官》里的秦小莲案是有原型的，它取材自清末四大奇案之“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真实案例比电视剧《沉默的真相》更令人感到窒息。

2012年，李保田领衔主演电视剧《小白菜奇案》，剧情内容不同于以往的描述杨乃武、小白菜情感纠葛为主线，转而着重刻画悬疑、派系斗争、官场黑暗……

电视剧通过艺术加工，对案件情节进行了些许虚构，但基本还原了这段公案的真实面貌。

大反派七品芝麻官刘锡彤（李保田 饰）称得上是“灭门的知县”，他欺上瞒下、严刑逼供、威逼利诱、篡改证据……

他只是一名七品知县，如何炮制一出轰动朝野，惊动慈禧太后的平民小案？小白菜的貌美就是原罪吗？

01

毕秀姑，白皙貌美，被当地百姓冠以“余杭第一美人”的头衔称号，又因喜穿白衣绿裤，人送绰号“小白菜”。

可惜命运多舛，嫁给了五短三粗的豆腐坊帮工葛小大，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潘金莲和武大郎”。

1872年，新婚不久的葛小大、毕秀姑夫妇租住杨乃武的新楼房。这一年，毕秀姑才16岁，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她的丈夫每天早出晚归地赚钱养家，常不在家住。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闲得发慌，她便经常去杨乃武家中走走，帮杨乃武的妻子杨詹氏做些家务，向杨乃武请教识字读经。

毕秀姑的美丽、勤劳深得杨家人喜爱，待她如同一家人，时不时地招呼她同桌吃饭。

杨乃武、毕秀姑是已婚男女，却没有避嫌的念头，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

街坊邻里之间却渐渐传开了“羊吃白菜”的风流韵事，恰巧戳中了婆婆沈喻氏、葛小大心存已久的隐忧。

葛小大听信了谣言，坚决要另行搬走，双方终于避嫌了，可惜三人言已成虎。

1873年10月9日，葛小大偶感身体不适，回家的路上呕吐不止，他私以为又得了流火疾，便让小白菜去买桂圆和东洋参煎服。

不料，服药后病情反而更为严重。

到了下午3点~5点左右，葛小大死亡。第二天晚上，在他的身上竟还出现口鼻流血的异常情况。

这时，葛小大的母亲沈喻氏想起，儿子儿媳曾在前几天出现过争端，儿子撞见了小白菜的“奸夫”，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还动了手。

沈喻氏合理怀疑——小白菜毒杀亲夫！她决定报官验尸，将凶手绳之于法。

新人仵作沈祥接下了验尸的任务，但他不记得《洗冤录》记载的验尸步骤。见葛小大面色作淡青色，口鼻流血，身上起了十几个大泡，银针呈青黑色，便推测可能是生烟土中毒身亡。

最后不负责任地含糊结词——中毒身死。

门丁沈彩泉却认为生烟土都是自服，属于自杀，但葛小大没有自杀的动机，那必然是他杀。

他便主观推测，葛小大肯定是砒毒致死。

余杭知县刘锡彤素闻小白菜的艳名，加上仵作的验尸单，主观猜测她有可能毒杀亲夫，这样想着的他竟然采信了沈彩泉的说词，两人的想法可谓是不谋而合。

显然，小白菜的美丽成了原罪，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貌取人——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可能守着“武大郎”，她一定是作案凶手！

听闻独子刘子翰提出要娶小白菜的要求，刘锡彤更是又惊又怒。他决定夜审小白菜，刑逼她的作案动机：十月初四当天上午的“奸夫”是谁？

拶刑（夹手指）之下，小白菜忍不住喊了出来：“那个男人，就是你的公子刘子翰。”

听了小白菜的坦白，刘锡彤怒斥她为逃脱审判，拿他的儿子做挡箭牌，甚至是故意勾引了刘子翰。

但回到家后，刘锡彤却对儿子破口大骂。

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但作为一名溺爱独子的老父亲，刘锡彤绝不会让他成为最大的嫌疑共犯，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儿子。

刘子翰惊慌不已，胡说小白菜有很多奸夫，胡乱攀咬新科举人杨乃武。

刘锡彤觉得儿子尽给自己添乱，气得卧床不起。

流言的威力可见一斑，它并不随时间的逝去而消失，反而根深蒂固在潜意识深处，在时过境迁后又被翻出来。

再次从老举人陈湖山口中听到杨乃武的名字，以及添油加醋的“杨毕情史”，再加上一幅“羊吃白菜”图，刘锡彤确信：杨乃武与小白菜定有奸情！

古代的知县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七品官，但它相当于今天的县长兼任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再加上公安局长。

在一个县的范围内，刘锡彤就是生杀予夺的诸侯，权力之大，超乎大家的想象。

02

刘锡彤再审小白菜之前，找人劝说她诬攀杨乃武，恐吓她将遭受千刀万剐刑，教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且告知杨乃武有举人身份，不会被判死罪。

堂上，刘锡彤直接让小白菜坦白和杨乃武之间存在奸情，终于她被屈打成招，诬陷杨乃武——在十月初五买了一包砒霜交给小白菜用于杀夫！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小白菜作为案件的主要嫌疑人，她的供词对杨乃武极为不利。

杨乃武有举人身份护身，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刘锡彤不能对他进行刑拘、审问，只能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县衙配合调查，言语委婉地试探。

杨乃武察觉到了刘锡彤的不轨意图，觉得可笑至极，且初五那天他根本就不在余杭县，没有任何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他自认为这份供词是刘锡彤恶意伪造的，是对他曾在县衙照壁上书写“大清双王法，浙江两抚台”，讽刺刘锡彤贪赃枉法的报复。

仅凭一份莫须有的供词，又能奈他何，杨乃武无所畏惧，不屑一顾地离开。

不料，刘锡彤一纸公文，向杭州知府申请革去杨乃武的举人功名。

面对杨家人的作证——十月初五，杨乃武在南乡为外婆守灵。刘锡彤言辞犀利、大义凛然地驳回，最后以一句“亲人证言不可信”打发走了杨家人。

求功心切的刘锡彤，等不及正式公文的下达，他让伤痕累累的小白菜、杨乃武当堂对质，严刑拷打，杨乃武始终不承认自己有作案动机。

即便如此，刘锡彤仍然快刀斩乱麻地将“杨乃武与小白菜通奸共谋害死葛小大”的结案呈送杭州府，请求二审定案。

无能为力的杨家人听闻杭州知府要亲自复审，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够清明断案，还杨乃武一个清白。

却不知杭州知府是行伍出身，大字不识几个，权力旁落章师爷，他提前给刘锡彤去了封信函，让他把案卷做得尽可能漂亮些。

再对陈鲁稍加影响一下，复审就成了儿戏般的走一过场。

刘锡彤连夜篡改案卷上的瑕疵，将“口鼻流血”改为“七窍流血”，又偷偷威逼小白菜修改口供，把买毒的日期改为“十月初六”，这样一来，杨乃武就没了不在场证明。

篡改证据，坐实了葛小大中毒身亡，抹除了杨乃武的不在场证明，但也让杨家人察觉到了猫腻，构成了本案的第一个疑点：如果日期是十月初六，杨家人为什么要作证杨乃武十月初五不在余杭县呢？

早已被刘锡彤、章师爷洗脑的陈鲁对证言的互相矛盾视而不见，莽断的知府决定审出杨乃武买砒霜的来源。

如此知府，如此断案，杨乃武哭笑不得，他的鄙夷激起了陈鲁的愤怒，决定动用重刑。

一轮又一轮酷刑加身，杨乃武被拷问到神志不清，他承认自己在十月初六买了砒霜，承认自己在仓前镇钱记药铺钱宝生处买了砒霜。

药铺是真实存在的，但药店主人名字是瞎编的，刘锡彤察觉自己断错了案，杨乃武可能是屈打成招，但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他只能是一错到底。

刘锡彤决定让钱坦和钱宝生成为同一个人，以“关门大吉”要挟钱坦。

果不其然，生意人钱坦违心称自己就是钱宝生，后者是自己的小名。本以为解决了一个小问题，却不知这一承认便深陷漩涡。

陈湖山威逼利诱钱坦，叫他在供词上按手印，承认自己卖给杨乃武四千文砒霜，彻底坐实杨乃武的罪行。

糊涂官陈鲁不知自己犯下大错，结案：判小白菜凌迟处死，杨乃武斩立决。

杨乃武深感命运弄人，他的姐姐杨菊贞却不认命，决定散尽家财也要与噩运一争。

她在陈湖山进一步威逼利诱之前找到了钱坦，得知他压根不叫钱宝生，店铺里压根不卖砒霜，亲口承认是为了怕麻烦给了假口供。

“钱宝生”的出场，构成了本案的第二个疑点：钱宝生是否真实存在，药铺到底有没有卖砒霜？

此时案子到了臬司衙门，传闻按察使蒯贺荪是个断案高手，他的明察秋毫戳破了小白菜的谎言，让杨乃武感觉终于看见了青天，个个旁证都被他轻松审出真相，杨家人看见了一丝希望。

为查明葛小大的死亡真相，他决定：开棺验尸。

此番操作令刘锡彤等人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章师爷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浙江巡抚杨昌濬，相当于现今的省长或省委书记。

在杨昌濬的六十大寿上，他对陈鲁的偏爱溢于言表，这一切都是故意做给蒯贺荪看的。

听闻蒯贺荪老母亲身患重病，杨昌濬发动整个浙江官场为他寻救命灵药，让他身陷忠、孝两难全的境地。

挣扎良久，最终蒯贺荪将先前所做的笔录亲手一一撕碎，维持原判。

杨昌濬的站位，让刘锡彤深感大树底下好乘凉，他再也不用担心谁来查案，这案翻不了。

这一个从情感纠葛出发的冤假错案，慢慢地演变成了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派系斗争……

03

杨昌濬牵头，召开“三司会审”，藩台何英殿看出了证据是伪造的，但深谙官场之道的他选择视而不见。

反倒是杨昌濬点出了案件的疑点，派遣毫无利害关系的专员——候补知县郑锡皋，前往余杭微服私访，以示他的清正廉明。

郑锡皋还没上岸就被刘锡彤盯上了，最终他还是拿到了钱坦亲口承认不是钱宝生的供词。

但愣头青又怎么斗得过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郑锡皋遭遇“釜底抽薪计”、“美人计”，逼得他不得不到县衙自报家门，供词被抽走不说，反倒要请求刘锡彤放他一马。

刘锡彤终于有机会教导官场新人，张牙舞爪地将浙江官场类比一张蜘蛛网，奉劝新人看清官场形势。

郑锡皋终于明悟杨大人话语中的深层意思，他在回程船上扔了笔录。

至此，三司会审做出“公正的”判决：维持原判。

浙江没有说理之处，但杨菊贞一定要让弟弟冤情昭雪，她决定上京，走上告御状的漫漫长路。

姐姐的决心撼动了本已绝望的杨乃武，他趴在姐姐的背脊上，洋洋洒洒写下“八不可解”的诉冤状，还让姐姐先去寻求友人汪树屏的帮助。

刘锡彤听闻后嗤之以鼻，很是不以为意。

不料，这一状真告到了御前，同治皇帝让刑部把案件发回浙江重审。

为铸成铁案，杨昌濬任命湖州知府许瑶光主持复审，并令另外三地知府参与会审。皇上即使想翻案，也必然要顾忌这么多官员的顶戴。

四位复审员不想得罪杨昌濬，偏偏主犯双双翻供，作为关键证人的钱坦也说出了做假证的实情，不得已之下使出了秘诀：拖！

拖来了皇上驾崩的消息，他们把复审的案卷付之一炬，以国丧为借口推说此案无法再审，将烫手山芋扔回给杨昌濬。

下属官员使出了“拖”字决，杨昌濬更是趁机赶赴北京，向四川总督丁宝桢求援，将此案上升到了朝廷派、两湖派的朋党之争。

杨毕一案，终于惊动了慈禧太后。

但善弄权术的她并不急于表态，反而准备利用此案制衡两大派系，她驳回翁同和的提京之请，同时指派钦差——浙江学政胡瑞澜，到浙江原地重审，以示自己的处事公正。

但胡瑞澜被杨昌濬抓住了“狎妓嫖娼”的把柄，被迫当了这个钦差，并被迫接受了杨昌濬开出的陪审官员名单。

其中一位关键陪审员是宁波知府边保诚，他不但是杨昌濬的心腹，还是余杭知县刘锡彤的表弟，自然无条件站在他们一边。

他的心狠手辣比刘锡彤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杨乃武使出了酷刑“卷席筒”，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小白菜用上了更残忍的刑罚“串包子”。

杨毕二人在重刑之下，双双崩溃屈招，此案陷入了更艰难的境地。

胡瑞澜是慈禧太后派出去的钦差，要翻案等同于要让慈禧太后承认自己识人不明。再加上一腔热血付诸东流的翁同和深感失望，他决心不再理会此案，翻案仿佛成了无稽之谈。

此时，夏同善却等来了不愿意放弃伸冤的汪树屏兄弟俩，他们决定联合所有浙江学子联名公禀，企图利用舆论的力量为杨乃武叫屈。

但最好还是要让都察院翁同和出头，才能真正推动此案进入重审程序。

杨菊贞听闻都察院这里还有路可走，坚持要以带病之身去滚钉板鸣冤，状告问官严刑逼供，草菅人命。

她满身是血地滚过尖锐的三块铁钉板，用最后一丝气力喊出“鸣冤”二字，这一幕震撼了成百上千的百姓，也震撼了翁同和，最终收下了她的状纸。

学子联名，百姓相传，《申报》的推波助澜，再加上洋人马克的发问，终于逼得慈禧太后宁愿承认错用胡瑞澜，也决不能破坏大清朝的形象。

历时3年多，几度提审，受尽人间酷刑的折磨，杨毕终得昭雪：葛小大实为病死，并无中毒。

这场轰动朝野的奇冤小案，涉案官员300多名，有30多人被革职、充军或查办，150多名六品以上的官员被革除顶戴花翎，永不续用。

始作俑者刘锡彤，他的独子死在了逃跑路上，妻子自杀身亡，自己则披枷戴锁走上了流放黑龙江之路。

但无辜的杨乃武因与小白菜同食教经，不知避嫌，杖百。他虽保住了命，却几近废人，被革去的举人身份不予恢复，数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他不禁黯然自问：“我这冤案是昭雪了么？大清真有青天么?……

小白菜与杨乃武同桌同食，不守妇道，杖八十，最后削发为尼。

杨毕两人的下场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样的正义称得上是正义吗？

在电视剧《沉默的真相》里，江阳用三分之一的人生、生命书写“正义”，传递光，才让许多观众觉得又虐又苦，同时在漫漫长夜中始终看得见一束光，相信正义虽迟必到。

而刘锡彤却坐着“青天大老爷”的位置，不干人事。

从诱供小白菜到威逼她改口供，官场的黑暗、人性的劣根性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气得人咬牙切齿，但李保田的演技真的令人拍案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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