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

评分:
6.0 还行

原名:Gone with the Wind又名:

分类:剧情 / 爱情 / 历史 / 战争 /  美国  1939 

简介: 美国南北战争前夕,南方农场塔拉庄园的千金斯嘉丽(费雯·丽 Vivien Leig

更新时间:2019-03-09

乱世佳人影评:《乱世佳人》电影剧本

《乱世佳人》电影剧本

原著/玛格利特·米彻尔
编剧/西德尼·霍华德
翻译/孙月珠

《乱世佳人》是根据美国女作家马格丽泰·密西尔在三十年代写的一部长篇小说《飘》改编的。影片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着力刻画了一个贪婪、任性、冷酷、残忍的庄园主女儿郝思嘉的艺术形象。影片拍成后一举成名,成为世界电影史上的巨片。从电影映出以来,激动了无数观众,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无不为之倾倒。它至今盛名不衰,成为银幕上的一颗明珠。
《乱世佳人》于一九三九年拍成,当年获美国奥斯卡金像奖八项大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剪辑”、“最佳艺术指导”、“最佳编剧”、“最佳摄影”。
影片中演员阵营十分强大:费雯丽饰郝思嘉小姐,克拉克·盖博饰白瑞德,奥立弗·德·哈弗兰饰媚兰,莱斯利·霍华德饰希礼,他们都是好莱坞的超级明星。黑人演员哈蒂·麦克尼尔饰黑保姆,她是美国电影史上第一个获奥斯卡奖的黑人演员。
当年,导演为了挑选郝思嘉小姐的扮演者,曾找了几十名女演员试戏,最后才选上了费雯丽。
费雯丽曾是好莱坞红极一时的女影星。她是英国人,青年时代在伦敦皇家戏剧学院攻读,一九三四年拍摄第一部影片《向上》。一九三九年,她来到美国,被邀请担任《乱世佳人》的女主角郝思嘉。她善于捕捉人物的细微感情,以她的神态、风韵和精采绝伦的演技,把郝思嘉这个人物演活了。继《乱世佳人》以后,她于一九五一年在《欲望号街车》中饰女主角,再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费雯丽晚年神经极度过敏,终于于一九六一年七月患重疾,在伦敦医院里病逝。
(裘翠定)

字幕
一个世纪以前,美利坚合众国存在着两种生活方式。北方,新兴的城市象征着工业化的明天!南方,雇用奴隶的棉花垦植场残留着浪漫的昨日。
在北部遭到抵制和反对的奴隶劳动,却是南部社会和经济生活的基础。
一八六〇年,阿布拉罕·林肯当选总统,宣布一个国家不准许半奴隶制,半自由化。南部十一个州傲慢而粗暴地拒不接受,宣告离盟并建立南部联邦。
南部联邦的佐治亚州向北部迸行了挑战。故事在威武的佐治亚州人一片欢笑声中开始。他们期待着一次新的冒险——战争。
晴朗的下午,春意正浓,和煦的阳光洒在陶乐垦植场的土地上,整个山野形成一片金色带绿的海洋,上面点缀着千万朵各种各样的花。
郝思嘉小姐陪着汤家的双胞胎兄弟伯伦和司徒坐在走廊尽头的台阶上。他们兴致勃勃,谈笑风生。思嘉显得特别漂亮。她那张白皙的脸蛋儿实在可爱,尖尖的下巴颊,淡绿色的眼珠子配着又长又黑的睫毛,上面斜竖着两撇墨黑的娥眉。她那双慧黠多端的眼睛骚动不宁,洋溢着生命的火花。今天,她身穿一件新的绿色花布春衫,从弹簧箍上撑出波浪纹的长裙,配上一双绿色的低跟鞋,高高隆起的胸部,十七吋的腰围,把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妆点得如花似玉。
汤家兄弟,一边一个坐在思嘉两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战争就要爆发了。”
“北方的傻子,他们要战争。”
思嘉不耐烦地:“战争!战争!战争的谣言真烦人。哪来的什么战争!”
司徒:“战争当然会打起来的……!”
思嘉鼓着腮帮子,显出忍无可忍的样子:“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再讲一声‘战争’,我马上进屋去,把门关上。”
司徒惊疑地:“你不要战争?”
思嘉:“记住了吗,我可警告过你们了。”说着,她一提裙子,站了起来。兄弟俩一看她要走,赶紧站起来拦住,连连道歉。
伯伦:“我有主意了,我们来谈谈明天的野宴吧!”
思嘉这才转过身子慢慢坐下来。她笑嘻嘻地,故意把一对酒窝儿装得深些,并且把一圈粗黑的眼睫毛飞舞得跟蝴蝶翅膀一般。
两兄弟被她的神态迷住了,拽着她的衣袖:“你会跟我们俩坐在一起吗?”
思嘉一扭头:“也许会,……明儿再说吧。”
伯伦:“我求你和我们跳所有的华尔兹,同意吗?”
司徒悄悄地,神秘地在她耳边说:“你要答应我们,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略一停顿,又说:“你认识卫希礼的表妹媚兰吗?”
思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膀:“韩媚兰!那个瘦小的丫头!”
司徒郑重其事地:“希礼要跟韩媚兰结婚了!表亲通婚是他们卫家的传统。”
思嘉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刺痛,“这不可能,希礼是爱我的。”她低声喃喃着,站起身下了台阶。
伯伦还想和她纠缠:“你答应跟我们跳华尔兹?”
思嘉不理他们,顾自顺着夹道向前走去。
哥儿俩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觑:“她怎么啦?”
思嘉的心凄楚得发胀,胀得几乎把胸膛也裂破了。她的手是冰冷的,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压迫着她。她踌躇着,不知该到哪里去躲藏一下,好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她想起父亲下午骑马去卫家,现在该是回来的时候了。何不到路口去接他,问个明白!于是,她加快步子向道口跑去。
“思嘉小姐,你不围围巾往哪儿跑啊?”黑妈妈从楼上窗台上探出头来大声喊着,“你给我回来,会着凉的……你回来!回来!”
思嘉:“不,我去接爸爸。”黑妈妈无可奈何地关上了窗。
思嘉一溜烟似地消失在茂密的柏树阴中。
收工的钟声敲响了。
老黑奴大声喊着:“收工啦!”
陶乐垦植场立时鸡鸣犬吠,人喊马嘶,一片兴旺景象。

思嘉跑到柏树林的深处,这才停住,不时地喘着气。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那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上面的天空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鸭蛋一般的湖绿色。在这奇异的暮色里,河旁那些本来葱翠的高松都变成了一丛丛的黑影,映在那湖绿的天空上,仿佛是一行黑色的巨人。一阵潮湿的土香向她的四面袭来,而满眼的嫩绿正在蓬蓬勃勃地向空中冲去。
这暮景,这春色,这新绿,对于思嘉毫无意义。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头:等待父亲归来问个明白。
山坡下突然响起一陈马蹄声。郝先生终于骑着马飞奔而来。那马跑近篱笆,便纵身一跃,象只雀儿似地飞了过来。父亲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挥舞着,脑后的白发抖动着。他得意洋洋地拍拍马的颈项,夸耀道:“谁也比不上咱们俩!”
思嘉大声地笑起来:“爸爸,你真了不起啊!”
那老头儿所见笑声,不由得大吃一惊:“思嘉,你在侦探我?想回去告诉你妈!”他那声音里虽带一些忿怒,可是仍含着想哄骗她的意思。
思嘉:“我不会去告诉的。可是你以前在这里摔破过膝盖!”
父亲:“好啊,女儿倒教训起老子来了!”
思嘉见父亲生气,便把话题转了开去:“爸,卫家那边怎么样?”
父亲:“他们在准备野宴,在谈论战争。”
思嘉:“还有什么别的人在他们家?”
父亲:“亚特兰大的媚兰和她兄弟察理也在那儿。”
听到媚兰也在那儿,思嘉心里十分恼怒。
思嘉:“媚兰这蠢货,我恨她。”
父亲:“希礼可不恨她。”
思嘉:“希礼不可能喜欢她。”
父亲眯着眼吃惊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对卫希礼感兴趣?”
思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挎起父亲的胳膊:“不,咱们快回家吧!”
“他向你求过婚?”父亲仍不放松。
“没有。”
“卫约翰告诉我,希礼要跟媚兰结婚了。”
思嘉的手从父亲的胳膊上落了下来。骤然间,一种痛楚向她心上刺进来,象一头野兽的毒牙在那里猛啮。终于她忍丽不住心头的烦恼和失望,大叫一声:“我不相信!”
父亲的眼晴一直没有离开过女儿,那眼光里含着一点儿怜惜,也有一点儿恼怒。
父亲:“思嘉,你这是怎么啦?别丟人了,你在追求一个并不爱你的男人?”
思嘉不自然地:“没有,我只是感到有点奇怪。”
父亲:“就是希礼愿意同你结婚,我也不赞成。我希望你能幸福。希礼跟你并不相配,你同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思嘉:“哦,会的,会幸福的!”
“象你这样的姑娘嫁谁不行!你应该挑选一个跟你同类的男人。”看到女儿这么固执,父亲只得半劝半哄地安慰她:“我要把陶乐留给你……”
“我不要陶乐!”思嘉愤怒地说。
“你不爱陶乐这片土地?”父亲一面嚷着,一面气得把两条胳膊大大地撑开,“土地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唯有土地才值得人们去为之忙碌、奋斗乃至送命,因为世界上唯有土地是与日月同在。”
“哦,爸爸,”思嘉厌恶地说,“你活象个爱尔兰人。”
“我是爱尔兰人啊,我并不以做爱尔兰人为耻。不,我还以比自豪呢。而且,你不要忘记,姑娘,你自己也是半个爱尔兰人哪!爱尔兰人热爱自己的土地。你也会爱土地的。”
对于父亲的这一套演说,思嘉不胜厌烦。父女俩说着话,已经到了家门口。

陶乐的监工魏忠站在门口,只见施太太戴着帽子,披着围巾,带着手套,黑妈妈跟在她身后,脸上象一阵雷云一般,手里拿着一只装绷带跟药料的药箱,二人匆匆进屋。魏忠胆怯地迎上前去:“太太,地耕完了,明儿我们该干什么呢?”
“魏忠先生,”母亲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边继续往里走,一边说,“我从施阿弥那儿来,她给你生了个孩子。”
“我的孩子?”魏忠假装不懂。
“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魏忠低着头出去了。黑妈妈狠狠瞪了一眼魏忠的背影,然后问母亲:“该开饭了吗?”
“做完祷告再吃饭。”母亲把手套和围巾递给黑妈妈,然后转身对刚进门的郝先生庄重地说:“非开除魏忠不可!”
“为什么?”父亲十分诧异:“哪儿去找那么出色的监工!”
母亲斩钉截铁地说:“他明儿就得滚!”
父亲恍然大悟:“魏忠这个北方佬会跟施阿弥这个讨厌的女人……。”
母亲刚走进客厅,思嘉的二个妹妹苏伦和恺玲嘁嘁喳喳地从楼上下来。
苏伦:“妈,我要思嘉的长裙。”
母亲:“苏伦,我不喜欢你这种腔调!”
她意外地发现思嘉站在一旁没精打采地,便关切地抚摸着她的脸问:“思嘉,你显得很疲乏,真让我担心……。”
思嘉强打起精神:“妈,没事儿,我挺好的。”
恺玲问母亲:“野宴完了,我可以参加舞会吗?我已经十三岁了。”
母亲:“不,恺玲,你还小。”
苏伦对思嘉噘着嘴嘟哝着:“我不希罕你的长裙,小气鬼!”
母亲把姐儿三个安顿完以后,便拿起一本圣经:“姑娘们,做祷告吧!”
“主啊,怜悯我们……”屋子里的声浪一起一伏。
在这当儿,思嘉竟忘记了心里的疼痛,深深地领略到一种安宁与和平。霎时,方才所感受的失望飞散了,剩下的只有一种希望。
祈祷进入了检查良心的阶段,然而思嘉此刻并不能检査自己的良心,却要开始检查自己的欲心了。她的心又飞回到希礼身上,想到希礼竟然要跟媚兰结婚,她的心又收缩起来。突然,一个明亮的念头象彗星般地掠过她的脑子。
思嘉(画外音):“怎么,希礼并不知道我是爱他啊!我要是告诉他,说我爱他,他就不会和媚兰结婚了。”
母亲的眼光注视着思嘉,于是她急忙机械地念诵起来,直至最后叫过了一声“阿门”!

是第二天早晨十点光景。那天虽是四月,天气却已很热。金色的日光从宽大窗口的蓝色窗帘里灿烂地流进思嘉房里。乳白色的墙壁上荡漾着光辉,桃心木的家俱经阳光一照泛出一种酒一般的深红色。
思嘉的床上,地毯上堆满了五光十色的衣服。今天一早起来,她为了寻找一件称心的衣服,费了不少心思。这会儿,她自己抱住了床柱子,黑妈妈用劲拽着她腰上的带子:“抓住了,吸气!”
小黑丫头百利子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进来:“妈妈,我把吃的给思嘉端来了。”
思嘉:“我不要吃。”
黑妈妈:“你得吃!你得吃一点!”
思嘉:“我不吃嘛!给我穿裙子。”
黑妈妈:“哪一件?”
“这件……”她指了指床边一条绿色的长裙。
“那不行。那不是早晨穿的,太露胸了,我去告诉你妈。”
“你要告诉妈,我就一口也不吃了!”
黑妈妈看着她坚持的态度,只得让步了:
“那随你,我求你吃一点吧!”
思嘉仍然任性地:“不吃,我要在野宴会上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黑妈妈:“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宴会上姑娘家吃东西要象一只小雀儿,不能狼吞虎咽的。”
思嘉:“希礼最喜欢女孩子有健康的食欲。”
“男人家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是两回事。”黑妈妈不满地摇摇头,“希礼没有向你求过婚吧!”
听见这话,思嘉顿时火冒三丈。可是,一时又不好发作。她略一思索,便拿起托盘里的食物胡乱往嘴里塞。黑妈妈赶紧在她前胸铺上一块毛巾:“不要吃得太快,你会感到不舒服的。”

陶乐宅前,黑奴们套好了马车。父亲、妹妹和思嘉跨上马车,沿着那红色的大路向卫家的垦植场奔驰而去。

卫家垦植场作为界牌的一颗橡树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十二颗橡树。庄园主,卫约翰。”
郝家的马车在卫家门口停了下来。只见卫家的人都在门前迎接客人。看到郝先生,卫约翰紧赶二步上前握住他的手。
郝先生:“卫先生,今天野宴碰上好天气啦!”
卫约翰把三姐妹一个个扶下车以后,问:“郝太太怎么没有来?”
郝先生:“她在家有事儿,今儿晚上她会来参加舞会的。”
郝先生带着三个打扮得花蝴蝶似的女儿来到厅前,卫约翰让她们跟卫家的人一一见礼后便回头对郝先生称赞说:“你女儿越长越美了。”
思嘉一边跟卫约翰的女儿英弟寒暄,一边用眼光在人群中搜索着。英弟靠着父亲,踮起脚尖在他耳旁小声说:“思嘉在找希礼。”卫约翰轻轻呵斥了她一声:“你不要忘了你是主人!”
希礼和媚兰手挽着手走来,他那双略显朦胧的灰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着笑意。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光彩熠熠。
思嘉微笑着把希礼拉到一旁:“希礼,总算找到你了,我有话跟你说。”
希礼:“我也要跟你说件事儿,先让我来介绍一下我的表妹。”
思嘉瞥了一眼媚兰,低声说:“你一定要我见她?”
希礼:“她很想见你。”
希礼转身把思嘉带到媚兰跟前:“媚兰,这就是思嘉。”
媚兰热情地拥抱了思嘉:“见到你很高兴。”
思嘉勉强敷衍着:“啊呀,想不到你在这儿,我希望你多玩几天才走!”
媚兰:“我也想多呆些日子。希望我们能做个朋友。”
希礼站在一旁,看着两位女士交谈。媚兰打量了一下思嘉,诚恳地说:“瞧你有多快活啊!我真佩服你。”
思嘉:“你说的是心里话?”
希礼连忙在旁插了上来:“谁都知道,媚兰向来是诚实的。”
思嘉勉强应酬了几句,便拉着一个叫凯茜的姑娘登上了卫家大厅那宽阔的楼梯。一对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年男女手挽着手从楼梯上款款下来。思嘉不能把希礼吸引到自己身边来,便决心向所有的男孩子展开攻势,以期引起希礼眼红。这时,媚兰的弟弟韩察理与希礼的小妹妹密儿迎面走来,思嘉把察理拉到一旁,悄声说:“韩察理,小白孩儿!你带着她是想伤我的心吗?”
察理受宠若惊,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思嘉:“察理,不要跟别的姑娘调情,我要忌妒的。”
察理兴奋得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不……不会的,我的郝小姐。”
思嘉看到苏伦身边的甘法兰,又把脸转向他:“法兰,你真帅!”
甘法兰想不到思嘉会对他垂青:“谢谢,思嘉小姐!”他一面伸手去搀苏伦,一面对着满面春风的思嘉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思嘉:“苏伦,跟你的情人挑逗去吧!”
苏伦噘起了嘴拉着甘法兰匆匆下楼。思嘉抬头看见汤家哥儿俩来了,立却惊叫起来:“伯伦,司徒!我为你们俩才穿了这条裙子,而你们倒不理我。”
伯伦,司徒撇下身边的女友,快步走向思嘉:“哪能呢,思嘉!”
楼上,几名妇女冷眼瞅着思嘉卖弄风情,窃窃私语着:“她又在夺人家的情人了。她至今还不知道……”
思嘉把两个双胞胎拉到自己的身边:“我不知道该喜欢你们俩人中的哪一个,我整夜都在问自己。”
司徒,伯伦一人拉着她一只手,听见这话,二人都用祈求的眼光望着她那双飞舞的绿眼睛。思嘉把二弟兄安抚住了以后,便向楼上走去,同时却把心不在焉的眼光往四处张望着。忽然,她的眼光落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那人看起来至少有三十五岁,个儿很高,体魄很强壮。他独自站在楼梯口,带着一种冷淡轻慢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她的眼睛和他的接触的时候,他微笑了一下,从两撇修得短短的黑胡须底下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思嘉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她从他的眼神中窥知,似乎这家伙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回过头来问:“凯茜,那个人是谁?”她用扇子指了指楼下的男人,“那个盯着我们看的人。”
凯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白瑞德,査尔斯顿人。他的名声可臭啦!”
思嘉:“瞧他看着我的那副神气,好象我光着身子似的。”
凯茜:“他糟糕透了,连査尔斯顿他家乡的人现在都不理他了。他是从军校开除出来的。还有,他丟弃了一个女孩子。”
凯茜对白瑞德的介绍,引起了思嘉的兴趣,她催着凯茜:“说呀,说下去!”
凯茜:“有一天,他带着那位姑娘坐着马车出去,竟在外面待了差不多一个通宵。但后来又不肯跟她结婚。他说他不曾……。可是,他把她的脸给丟尽了。”

希礼和媚兰躲开喧嚣的人群独自坐在花园的一张长椅子上,亲密地交谈着。
“希礼!”媚兰羞怯地看着希礼那种委婉催眠的笑容,她那双褐色的眼晴犹如冬日树林中两池皎洁的静水,上面有两片褐色的叶子在那里飘荡一般。
希礼轻声细气地:“你愉快吗?”
娓兰:“真是说不出的幸福。”
希礼:“从你所喜爱的一切看来,你好象就是我们家的人。”
媚兰:“我喜欢这里,是的,希礼!十二棵橡树是个充满欢乐的世界。”
媚兰的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希礼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希礼:“我怕这一切不会长久。”
媚兰:“你在想战争?战争到不了我们这个世界。”
希礼的手里拿着媚兰衣服上的飘带搓弄着,那双眼睛却只顾看着媚兰,媚兰的脸上充满了爱意。
媚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爱你,如同现在一样爱你,至死不变。”
思嘉挑了一个离希礼和媚兰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四周围着七、八个小伙子,而她的眼睛却仍不住地瞟向媚兰和希礼那一边。指望着能把希礼吸引过来。
思嘉:“这样更有趣,如果在饭桌上,只有两个邻席人。”
思嘉在身边的小伙子身上加倍努力,对他们微笑,对他们戏谑,引得他们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笑声。
韩察理紧紧靠在思嘉的右侧,一手拿着她的扇子,一手拿着一只菜盘。左边呢,是高恺悌懒洋洋地靠在那里,不时要拉拉她的衣角。甘法兰不停地来回跑着,为她搬东西来吃。司徒和伯伦也抢着为她效劳。
甘法兰:“我来给你们拿点心。”
“我来拿。”韩察理也争着向思嘉献殷勘。
其余的几个小伙子也要争先效劳。思嘉一指韩察理:“我要他去拿!”察理如得圣旨,飞快地向餐桌跑去。
离餐桌不远的地方,郝先生和卫约翰正辩论得十分激烈,声浪一阵高过一浪。关于战争的讨论吸引了年青人。待察理拿着点心回来,只剩下思嘉一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谢谢,郝小姐,你把这荣幸给了我。”察理把点心端给思嘉,一看四下没人,于是放大了胆,“我必须跟你说——我爱你!”
思嘉却满不在乎地:“我不饿了。”

大野宴告终了。姑娘们在预先准备好的客房里午睡。
苏伦已经脱掉了衣服,小马甲松开了,头发披在肩上,为了甘法兰刚才无理地撇下她去讨好思嘉,她这会儿还突嘟着嘴,不时地向思嘉拋去一个白眼。思嘉则不情愿地坐在床沿边,对黑妈妈的管束十分不满。
思嘉:“为什么要睡午觉,我不累。”
黑妈妈:“这是老规矩。有教养的姑娘家都这样。你要注意你的举止。”
思嘉:“北方也有这样的习惯吗?”
黑妈妈:“不知道。可是今儿的舞会上不会有北方佬的。”
苏伦在一旁憋了半天,这才想出一个气思嘉的办法。她走到思嘉旁边,对着她的耳朵说:“希礼并不注意你!”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思嘉怒火中烧,狠狠地刺激她的妹妹:“你管不着!刚才,你连个法兰都看不住!”
苏伦故意神秘地:“今儿晚上他们要宣布希礼订婚的事。”
姐妹俩唇枪舌剑,互相攻击。
黑妈妈生气地:“你们太不象样了!”
“我不管……”思嘉毫无顾忌地嚷嚷着。
客厅里传来男宾们热烈的谈话声,关于“战争”的争论已达到白炽化的程度。
男宾甲:“北方佬欺人太甚!”
男宾乙:“我们雇用奴隶,用不着他们批准。南方应该奋起战斗。这是唯一的办法。”
男宾甲:“局势很简单。北方佬不懂得打仗。他们会临阵脱逃。这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男宾乙:“希礼,你还没有发表意见呢!”
希礼从容不迫地:“如果南方需要战争,我就跟着参战。不过,我希望他们能让我们和平。”
男宾甲:“你不要战争?”
希礼:“世界上最大的不幸和痛苦都是由战争造成的。当战争结束时,没有人能理解究竟为什么而战。”
这时,客厅里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男子汉们一个个慷慨激昂,认为希礼的论调未免胆怯。其中唯有一个人似乎很平静——就是白瑞德。他两臂交叉抱在胸前,身子靠在门边一动都不动,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愈来愈热烈的争论,也没有开过一句口。他那黑色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好玩而又轻蔑的光芒。看神情,他仿佛是在听一群孩子在那里争吵。
一位男宾回过头来,发现了站在那儿的白瑞德:“白先生到过北方,你谈谈吧!”
白瑞德终于缄默不住了:“战争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打胜的。南方连一个大炮工厂都没有。”
男宾甲:“北方佬会把我们打败吗?”
白瑞德:“我生在查尔斯顿,但过去几年都在北方,见过许多大家都没有见过的东西。他们的装备比我们好。他们有工厂、煤矿,还有强大的舰队。我们有的只是棉花、奴隶和傲慢。”说完,他微微一鞠躬:“请恕我冒眛。”
他的话激怒了在场的年轻人。司徒第一个怒气冲冲的吼起来:“道歉有什么用?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上等人会来理你。”
白瑞德对于司徒的挑衅置若罔闻。他走到希礼跟前彬彬有礼地:“我再次请求你原谅。我想参观一下你们的垦植场。”接着又面向大家微微一鞠躬:“我不想破坏你们喝酒、抽烟和胜利的梦想。”随后便离开众人扬长而去。
一阵惊惶的静默后,嘤嘤嗡嗡之声又重新响起来,多半是在埋怨白瑞德。察理气愤地朝白瑞德的背影冲过去,要跟他决斗,被人拦住了。
男宾甲:“姓白的太怯懦了,不配跟他决斗。”
男宾乙:“他是不会参加决斗的。”
男宾丙:“他是我们这儿最优秀的射手之一。”
男宾乙:“让他去,别理他。”他拉住察理,把他拖回屋里,“打仗时,我们还需要你呢!”
希礼看到白瑞德离去,心里不过意:“白先生是我的客人,我去陪陪他。”
思嘉一直躲在楼梯顶,等候希礼出来的机会。看到希礼从客厅出来,这才溜过了楼上的穿堂,动身跑到楼下去。甬道的一边,藏书室的门半开着,思嘉闪身进了门。只见藏书室里是半暗的,因为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下来挡太阳了。高高的四壁之间塞满了黑压压的书本。思嘉听到希礼缓缓的脚步声,一面极力镇定着自己,一面想把早已准备好要跟希礼说的话在脑子里重新温习一遍,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希礼!”她把从门口经过的希礼一把拉进藏书室。
希礼莫名其妙,但又觉得很有趣。他看她的神情很紧张,面颊上泛看玫瑰色的红晕,便笑眯眯地说:“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跟姑娘们一起去睡午觉?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吗?”
思嘉直截了当地:“希礼,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霎时之间,来了一个深刻的沉默。希礼的眼睛里呈现出惊惶的,不信的神情。然后,他带着那种戏谑的调子说:“今天你把众人的心都一网打尽了,还不满足吗?别跟我开玩笑了!”
思嘉急切地:“不是玩笑。我爱你。”
希礼用手捂住了她的口:“快不要这样说,你会恨你刚才说的话,也会恨我的!”
思嘉将头一甩扭了开去。
思嘉:“我决不会恨你的。我知道你是最喜欢我的,你会顾念我的,是不是?”
“是的,会顾念你的。”他迟疑了一下,“让我们忘掉刚才说的那些话吧!”
思嘉:“为什么?你难道不愿意跟我结婚?”
希礼:“我就要和媚兰结婚了。”
思嘉听了这消息一怔,但,随即,她带着一丝希望热切地望着希礼:“你不是说你会顾念我吗?”
“我怕你难受。”希礼的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苦恼,“我怎么能眵使你明白我的意思呢?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
思嘉:“我爱你。你并不爱媚兰。”
希礼:“我和媚兰是同一血统的。我们互相了解。”
思嘉:“可是我爱你。”
希礼:“你有生活的热情,而我没有。我们彼此太不一样了。”
“你害怕我。你宁肯要那个傻丫头。她会给你养出象她那样的一窝小猪来。”思嘉被失望和羞惭的怒火烧得满脸通红,搜尽枯肠想找出最恶毒的字眼骂他,“你曾经让我以为你会跟我结婚的。”
希礼的脸色煞白。
希礼:“哦,我从来没有……”
“我今生今世都会恨你的!”她不等希礼说完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希礼白皙的面孔上留下了五个指印。他默默无言地,凄楚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思嘉的怒气并没有平息,她随手抓起身边的磁花瓶,狠狠地向火炉那边扔了过去。“啪”一声,花瓶粉碎了,这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沉闷的寂静。
“吁……”一声长哨,“战争爆发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那边沙发上传来。
思嘉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她浑身战栗起来,嗓子眼干得发不出声来。那边的那个人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原来是白瑞德。
思嘉气愤地:“你是谁?你事先应该说一声你在这里。”
白瑞德:“难道要我打断那美好的爱情场面吗?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思嘉:“你不是上等人。”
白瑞德不紧不慢地:“你也不是。不过,上等女人并不使我心醉。”
“你在侮辱我。”思嘉简直气疯了。
“我希望在你把卫先生忘却以后再来看你。象你这样富于‘生活热情”的女子,他不配。”
思嘉气急败坏地:“你太放肆了!你连替他擦靴子都不配!”
白瑞德大笑起来:“你会恨他一辈子的!”
她“呯”地一声关上门,离开了藏书室。

思嘉上了楼,踮着脚尖正准备进房,里面传出了密儿和媚兰小声说话声。
密儿:“思嘉不管碰上哪个男人,总是抓住不放。”
媚兰:“你不要这么刻薄。她很美,很动人。”
密儿:“媚兰,你不要为她辩护。现在她又追起察理来了,察理跟我……”密儿不好意思了。
媚兰:“你弄错了。她只不过是高兴,高兴罢了。”
密儿气呼呼地:“男人们是不会跟她那样的女子结婚的!”
听到这里,思嘉回身又下了楼。

突然,宅外的庭院里人喊马嘶,一片骚动。男人们在外面狂喊乱叫。察理兴奋地从门外冲进来,嘴里高喊:“林肯开始动员义勇兵了。”
他一眼看见思嘉呆呆地站在那儿,脸象纸一样白,便停住了脚步。
思嘉:“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用手指着窗外。
察理:“大家都要走了。我也去……。”
思嘉:“都走?”
察理脉脉含情地:“我去了你会伤心吗?”
思嘉心中即刻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我和察理马上结婚,就可以让希礼明白我看他一钱不值,不过是逗着他玩玩罢了。”于是她温柔地:“我每天会在枕头上哭。我非常爱你。”
察理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察理:“你美极啦,你是最美丽的姑娘!你真的爱我吗?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为你干什么都行。”
思嘉的眼睛看着察理,心却又飞到希礼身边去了,以至连察理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清。
思嘉:“你说什么?”
察理:“你愿意嫁给我吗?”
思嘉:“是的,我愿意。”
察理:“你肯等我吗?”
察理:“那你愿意在我走之前就跟我结婚?我能马上去跟你父亲说吗?”
思嘉微微点点头。
察理:“我这就去。请原谅,亲爱的。”
察理说着连蹦带跳地走了。思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苦涩的滋味。

思嘉终于比希礼抢先一天结了婚。
在希礼和媚兰的婚礼上,希礼对媚兰深情地:“亲爱的,我们还有一个星期……”
媚兰不胜眷恋地:“你就要走啦!”
媚兰转身向站在她一旁的思嘉热情地说:“思嘉,我们的婚礼跟你们咋天一样热闹。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说着她让希礼过来吻思嘉。于是希礼只得弯着身子,拿冰冷的嘴唇在她面颊上碰了一碰。
思嘉看着希礼挽着媚兰的手向众亲戚走去,想到媚兰已经是自己心爱的卫希礼的夫人了,她将永远地失去了他,不由地失声痛哭。察理只当她是为新婚离别而伤心,只一味地安慰她:“不要哭,战争不久就会结束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死亡通知书:
“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丈夫已经去世了。虽然他并没有倒在战场上,但是他是个英雄,他死于麻疹和肺炎的并发症……。”
做了寡妇已经够苦的了,还要穿丧服。对此,思嘉十分不耐烦。今天,趁着身旁没人,思嘉在自己的卧房里偷偷地对着镜子试戴一顶色彩鲜艳的帽子。正当她得意之际,不料黑妈妈一歩跨了进来,一见此状,连忙拉长了脸提醒她:“思嘉小姐!”
思嘉:“我不管!我这么年轻就当了寡妇!”
黑妈妈:“思嘉小姐,你这种样子人家见了会吃惊的,你应该穿丧服,披黑纱。”
“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装腔作势啊!”思嘉扔掉了漂亮的帽子,坐到床沿上抽泣起来:“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我。你们骂我吧!我就不穿丧服。我不能去参加舞会已经够伤心的了!”
母亲闻声上来,竭力安慰着女儿。
母亲:“你想上萨瓦纳换换空气吗?”
思嘉不耐烦地:“我上那儿干什么去?”
母亲:“要不去亚特兰大,和媚兰住在一起?”
“和媚兰在一起?”思嘉止住了哭。心想不管怎么样,可以和希礼近一些,“行!”她爽快地答应了。
“你真的愿意去?”母亲表示怀疑。
思嘉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又痛哭起来:“妈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用手托起思嘉的脸,看到她红肿的眼圈上还挂着泪花,十分不忍。
母亲:“不要哭啦!你把百利子这丫头也带上。”她站起身来吩咐黑妈妈,“收拾一下思嘉小姐的行李。我去给他们写信。”说着,她离开了房间。
“还不如去萨凡纳,省点麻烦吧!”黑妈妈大不以为然地对着思嘉撇了撇嘴。
“你说有什么麻烦?”
“你还想缠着希礼?你要象蜘蛛那样在亚特兰大窥伺他?希礼现在可是属于媚兰的。”
“给我收拾行李!”思嘉恼羞成怒。

亚特兰大的赛珍会上琳琅满目,色彩缤纷。这是一次为医院筹款而举行的盛会。思嘉站在一个货摊后面,张大了兴奋的眼睛看着这张灯结彩的大厅和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只可惜自己不能加入她们的行列。
远处,一群年老的妇人正在窃窃私语:“韩察理的寡妇也来参加赛珍会啦!”
“她是来帮助摆摊卖东西的。”有人替思嘉解释:“她不会跳舞的。”
大厅里响起一阵鼓乐声。米医生随着乐声登上讲台,向大家宣布:“好消息!我们的士兵又打了个大胜仗。李将军击败了敌人,把北方佬赶到弗吉尼亚以北的地方去了。”人群欢呼起来并伴有炸雷般的掌声。米医生继续报道:“现在再向大家很告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在我们中间有一位奔波在封锁线上的最勇敢的商人。他的船给我们运来了药品和大家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他就是我们查尔斯顿的朋友白瑞德船长。”
全场又报以热烈的掌声。白瑞德满脸堆笑并深深一鞠躬以示谢意。
“很荣幸,白船长!我们在野宴会上见过面。”媚兰微笑着走上前去向白瑞德伸出了手。白瑞德十分恭敬地吻她的手,同时向思嘉站着的地方投去闪烁的一瞥。思嘉一看见他,又想起了藏书室的那一幕,闪身离开货摊向一个角落退避。不料她的衣裙被货架钩住,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她正在愤怒地拔着、扯着,白瑞德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他弯腰替她解开了裙角,并不怀好意地对她眨了一下左眼。
媚兰:“思嘉,你也在那天认识他的?”
思嘉没好气地:“是的,我认识他!”
白瑞德的黑眼珠子跳动着,挂着一脸戏谑的神情:“韩太太,那时候你摔破什么东西来着?”
“是的,我还记得……!”思嘉愤懑地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里不由得忿恨起来,为什么偏会遇到这个冤家呢!
一个义勇兵挎着一只篮子过来,篮子里装满了太太小姐们捐赠的首饰。他走到媚兰和思嘉的眼前,微笑着说:“联邦州需要你们的首饰。”
白瑞德从裤兜里掏出几个金币扔进篮里:“这就是二位太太的捐献!”
“谢谢,白船长!”义勇兵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媚兰突然叫住了那个战士,把手上的一只戒指扔进了篮里。
义勇兵感动了:“这是结婚戒指!”
“这样可能对我的丈夫更有帮助。”媚兰的眼睛闪着爱与骄傲的光芒。
“这是多么漂亮的举动啊!”白瑞德对媚兰深深盯了一眼,脸上现出一种尊敬和温和的表情。
“你把我的也拿去吧!”思嘉叫住了义勇兵,从手指上脱下那只闪闪发光的金戒指,挑战似地向白瑞德瞥了一眼,白瑞德却报以一个释笑:“你?我知道这对你有多大意义。”
“媚兰!”米医生走了过来。
媚兰迎上前去:“什么事?”
米医生:“我想怔求一下你的意见……我们要做一件惊人的事情……。”
“请原谅!”米医生对白瑞德打了个招呼,便和媚兰一起走了。
白瑞德和思嘉肩并肩地站着,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假笑:“我说,战争产生出最不可思议的寡妇。”
思嘉勃然大怒:“你给我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这种人。”
白瑞德咧了咧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说傻话了!我会对你所犯的错误保密的。你不该恨我。”
思嘉冷冷地:“你是一位高尚的英雄!你的慷慨便我感到吃惊!”
白瑞德:“说实话,我既不慷慨,也不是什么高尚的英雄。我只是想赚钱。”
思嘉:“你相信我们的事业吗?”
白瑞德:“我相信自已,只相信白瑞德。”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一鞠躬,走了开去,思嘉望着他的背影,直翻白眼。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号声,米医生又站到了台上,挥舞着双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米医生:“女士们,先生们,也许你们会大吃一惊!为了捐助医院,我提议在舞会开始前诸位先生得出钱来挑选你的舞伴。”
立即有一阵嗡嗡声传遍了大厅。
“这简直跟拍卖奴隶一样,怎么能允许他们这么干?”几位老年妇女交头接耳地责怪起来,气得满脸绯红。
一位妇女:“你怎么能责怪他呢!媚兰也已经同意了。”
思嘉站在货摊子的后面,她将网个肘关节支在柜台上,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见姑娘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新装,飘着空心花边的缘饰,袒着胸口,再看自己的一身黑衣服,不由得懊恼起来。心想要不是韩察理死了,要不是她结了婚,她会成为今天舞会上第一号美人。
音乐台上奏起一曲回肠荡气的舞曲来,把个思嘉心痒得几乎要喊出声来。她要跳舞,要跳舞!她随着音乐的节拍,在原地踩着舞歩,嘴里轻声哼着。白蝶姑妈在远处看到思嘉的模样,差一点又要晕过去。
“先生们,现在开始出价选舞伴!大家作好准备。”米医生又大声宣布。
自卫队的队员们和穿军服的来宾齐声喝彩,女孩子们也大声鼓着掌,兴奋得不住地蹦跳。
男宾甲:“我出二十块钱挑选梅小姐!”
男宾乙:“我出二十五块钱挑选艾小姐!”
“我出一百五十元——金币!”白瑞德在人群中举起一只手,高声说。
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米医生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连忙接上去:“你要挑谁啊?”
“我要韩太太!”
“韩太太?”米医生皱起了眉头:“她居丧在身,你还是另找一位漂亮的小姐吧!”
“我说,我要韩察理太太!”白瑞德执拗地回答。
“韩太太不会同意的!”
“我愿意的!”思嘉大声答应着。
说着,她从货摊后跳了出来,将头一翘,快步走到白瑞德身边。只在一刹那之间,她瞥见了媚兰惊愕的面孔,瞥见了那些老太太们愠怒的神情,也瞥见白蝶姑妈果真晕了过去。
人群向两边让开,中间只剩下白瑞德和思嘉。思嘉对他行了屈膝礼,白瑞德一手按在胸口上,深深地鞠了一躬。音乐队奏起了悠扬的苏格兰舞曲。
“我使南方怒不可遏!”白瑞德紧紧搂着思嘉。
“这太冒险了。”
“值得的,我有利可图!”
“我不管你指望什么,我只想跳舞,跳舞!今儿就是林肯请我,我也会跟他跳的。”
二人边舞边说着话。随着乐声,一对对青年男女翩翩起舞。
“你是在损坏我的名誉。”
“你不需要名誉。”
“你这话说得不地道!哦,白船长,你的舞跳得好极了。”思嘉朝他扬起了眉毛。
“你不要卖弄风情,我期待着从你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你要什么?”
“你不要摆架子啦!我要你曾经对希礼说过的那句话——‘我爱你!’。”
“我决不会对你说的!”

第二天早晨,媚兰意外地收到白瑞德托人送来的信和东西。只见信上写道:
“联邦州也许需要男人们的心血和生命,但是并不要求妇女们也作出同样的牺牲。我赎回了你的结婚戒指,现原物奉还。”
媚兰激动得眼睛里渗出了泪水,她无限感慨地喃喃自语:“多么细心,多么善良,他是一个上等人。”
思嘉在旁边沉不住气了:“可是,我的呢?”
媚兰翻到第二页信纸,上面写着:我把韩太太的戒指也送回来了,又及。

起居室里,思嘉对着镜子正在戴一顶非常精致的女帽,这是白瑞德送给她的礼物。它的质地是深绿色的细丝绒,淡碧色水绸做的镶滚。两条带子和她的手一样阔,也是淡绿色时。在那卷着的帽檐上面还插着一支十分傲慢的驼羽。
思嘉正不知那一面是正面时,白瑞德进来了。
思嘉兴奋地:“哦,亲爱的,太好啦!多美啊!这是你从巴黎替我带来的?”
白瑞德带着一点嘲讽的微笑看着她:“脱掉这死气沉沉的丧服吧!下回我再给你带条长裙来。我要使我们的女孩子还象从前那样漂漂亮亮的。”
“总算有件新东西了。我戴着合适吗?”思嘉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白瑞德见思嘉把帽子戴反了,忙上前给她脱下来。思嘉莫名其妙地:“怎么啦?”
“你连帽子都不会戴。”
“瑞德,我自己来。”
思嘉把帽子重新戴好,把两条宽带子在右颊边打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对着镜子,忽闪着一双绿眼睛。啊,多美啊!思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未婚女子时代,被自己的美貌陶醉了。
白瑞德坐在一旁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忽然看到镜子里的思嘉神色黯然了。她转过头来犹豫地说:“我也许不该戴这样的帽子。”
“你可以戴。”白瑞德随随便便地说着,那双黑眼腈却给了她极大的鼓励。接着,他又试图重新挑起她的好奇心,“现在巴黎的女子已经不穿你们这样的内衣了。”说着,瞥了一眼思嘉露出一角的衬裙。
思嘉脸红了:“哦,你谈论这个不太好!”
白瑞德:“我只是随便说说。”
思嘉爱不释手地拿着那顶帽子:“你真好,可是我怎么好意思接受你的东西呢?”
“我并不好,我在引诱你,我是要报酬的。”
“我不会嫁给你的!”思嘉警惕地说。
“我这个人是不结婚的。”白瑞德斜靠在窗子旁,脸上仍然挂着那一丝嘲讽的微笑。思嘉颇感吃惊。她略一思索,走到白瑞德跟前,扬起了头,闭上了眼,鼓起那两片红咀唇,准备让白瑞德亲吻。
白瑞德觉得好笑,轻轻摇了摇思嘉,说:“睁开眼睛!我不吻你……虽然你需要由内行的人来亲吻你。”
“你以为你就是那样的人?”思嘉感到受了羞辱,气得瞪大了眼睛。
白瑞德:“也许是,不过要在适当的时候。”
思嘉:“你真可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接待你!”
白瑞德:“因为从十六岁到六十岁的男人都在打仗。不过,战争就要结束了。”
思嘉:“真的吗?”
白瑞德:“现在打的是决定性的一仗。”
思嘉马上想到了希礼,关切地问:“希礼也参加了吗?”
一道阴影掠过白瑞德的脸部,他反感地回答:“是的,他参加了。你还在痴心地思念他?”
思嘉:“他在哪儿?”
“在葛底斯堡附近。”说完,白瑞德也不跟思嘉道别,便气冲冲地走了。思嘉瞪眼望着他旳背影,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字幕:
亚特兰大沉痛地注视着葛底斯堡战役,期待着以三天的时间来结束两大民族之间的血腥搏斗。
亚特兰大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群,人们正在等待着第一批死亡名单的公布。每个人的脸上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恐惧,担忧,焦虑……
“阵亡名单,阵亡名单!”一个报童从报馆里冲出来,高高举着一叠长单子。人们象疯了似地一涌而上,抢夺那单子。思嘉和媚兰坐在自己的马车里,焦急得不住地跺着脚,媚兰脸色苍白,额上不断沁出细细的汗珠。思嘉心里焦急,却还能强自镇定。当马车夫抢到一份名单,从人群中挤过来时,媚兰颤抖着双手却怎么也看不下去。思嘉一把夺过来,找到W为首的名单用干涩的声音念起来:“卫尔曼,怀特,威廉、温尔西、沃克曼……”
名单念完了,媚兰苍白的脸上仍然木僵僵的,半晌,才带着哭音说:“姓卫的都念完了,总算平安无事!”
思嘉也松了一口气:“他不在里边,他还活着。”
媚兰高兴得早已哭了起来,她紧紧抱着思嘉感激地说:“你也在为希礼操心,你真好!”
忽然,对面马车上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一对老夫妇正在相对而泣。
“我去看看他们。”媚兰同情地向他们走去。
马车上的老头子正竭力安慰着他的妻子:“走吧,亲爱的,咱们回家去吧。”他看见痛兰过来,沉痛地告诉她:“我们的孩子,达西……他……”
达西的母亲拿起身边一只打到一半的手套颤巍巍地说:“我正在给他打手套。现在他再也不需要了。”
坐在母亲对面的小儿子握紧了拳头,愤怒地说:“我要去当兵。妈,让我去杀北方佬!”
媚兰回过头来责备地说:“你还要让你妈妈哭你吗?”
这时,白瑞德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整齐的衣服来到思嘉的马车边:“没有什么不幸的消息吧?”
“希礼没事。”思嘉顺口回答。随即又悲伤地:“可是,不少人战死了,汤家哥儿俩……”她两眼涌出了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瑞德的面孔很平静,几乎是阴郁的:“可怜的人哪!南方下跪了,永远也站不起来了。我们古老的事业完蛋了。”
思嘉:“你这话多么地丧气啊!”
“我厌恶这无益的屠杀和劫掠!”说着,他的眼睛里又露出那嘲讽的神色,“希礼会回到爱他的女人身边来的,会回到你们俩这儿来的。”说完,一挥马鞭子,扬长而去。
由于特殊的功绩,卫希礼少校获得三天假期,回到亚特兰大家里过圣诞节。火车喷着白烟弛进了站台,希礼从车窗口伸出头来,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思嘉和媚兰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一看见希礼,媚兰不颐一切向前沖去,思嘉虽然恨不得也冲上去,但终于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却死死盯往了希礼,几乎要冒出火来。
希礼一下车,便把媚兰紧紧地抱在怀里。
“亲爱的,我等了你好久啊!”她流着泪,忘形地吻着希礼。
“媚兰,我亲爱的妻子!”希礼仔细地端详着她,一面抚摸着她瘦削的肩头。
“喔,我把思嘉忘了。”她拉着希礼来到思嘉跟前。思嘉呆呆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思嘉,你就这样默默地迎接一个归来的战士吗?”
“希礼,我愿你圣诞节愉快!”说着,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希礼捧着她的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希礼的归来,使白蝶姑妈的那间房子一时充满了生气。家里最后的一只公鸡也被宰了,成为圣诞节晚餐上的佳肴。白蝶姑妈拿出一瓶酒,说:“这是我保存的最后一瓶葡萄酒,还是你们结婚时叔叔送的,我一直留着等希礼回来喝。我祝愿希礼圣诞节快乐!”
媚兰拿出自己为希礼新做的一件军服,给他穿上。希礼挽着媚兰,端详着身上的新衣服,“媢兰,多好的礼物!只有将军们才穿这种紧身军衣。”
媚兰:“那我太高兴了!”
希礼:“你从哪里买来的衣料?”
媚兰:“一位太太给的。我曾照顾过他的儿子。你穿的时候要当心,不要撕破了。你答应我好吗?”
希礼深情地看着她:“好,我一定将它完好无损地穿回来见你。”
他们向大家道过晚安,便上楼回房去了。
思嘉默默地看着他们进了房,心里感到十分沮丧。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卫希礼今天就要归队。思嘉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准备送给希礼的礼物,耐心地等待他从媚兰的房中出来。
一个仆人手里拿着希礼的大衣也过来等在楼梯口。
思嘉:“卫先生现在就走吗?”
仆人:“马上就走,思嘉小姐。”
思嘉:“卫太太送他去车站吗?”
仆人:“不,卫先生不让她送。看,他下楼来了。”仆人疾步出了大厅的门,去准备车辆。
希礼下得楼来,眼睛是阴郁的,见了思嘉他想笑,但是面孔雪白,紧绷着,无论何如露不出一个笑容。
“希礼,我送你去车站!”
“不,那样更难受,还是别去吧!”
思嘉想了一下,打开一个小包,从里面取出一条腰带。那是一条长长的黄腰带,用缎子做成,两端镶着密密的流苏。
“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思嘉,好极了,替我系上,亲爱的。”
思嘉满心欢喜地替他系上,并在中间打了一个同心结。
“媚兰给你做军衣,我做条腰带送你吧!”
“是你亲手做的,我要格外珍惜它。”
“你知道,我没有为你做什么事。”
“你能为我做事吗?”
听到这话,思嘉脸上放出了光彩,急忙问:“什么事?”
“你帮我照料一下媚兰,她是那么纤弱,她很爱你。如果我被他们打死……”
思嘉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希礼轻轻推开她的手,继续说:“为我祈祷吧!战争快要结束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们会失败吗?”
“我们的士兵光着脚,要东弗吉尼亚很深的雪地里同蜂拥而上的大股敌军进行搏斗……到末日来临时,我将……在远方的战场……”希礼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要照顾她,你答应我吗?”
听到这样的要求,思嘉心里自然是失望的。但当她看到他灰色的眼晴里含着一种非常悲惨的神情时,她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好的,希礼。”说时,她的眼睛仍期望地看着他,“就这―件事吗?”
“是的,再见吧!”
希礼回身要走,思嘉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袖子,仿佛这一走是再也见不着了。
“希礼,我不让你走!”
“勇敢些,要坚强!你是那么善良、健壮、美丽!不只是容貌动人……”
希礼捧起她的脸,在额上轻轻一吻。思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哭着说:“希礼,亲吻我吧!我爱你。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我嫁给察理,不过是为了气你。说一声爱我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希礼苦恼地望了她一会,只说了一声“再见!”便毅然走出家门。
思嘉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流了满面,喃喃着:“战争会结束的,希礼!会结束的……。”

字幕:
伤员和难民一批又一批地涌进了苦难的亚特兰大,人们的心情更加沉重。
火车一列接一列地从前线开来,卸下一批批伤病员。医院里已经塞满了病号,就是临时病房内也挤得水泄不通。于是大批的伤病员只得停放在火车站旁的广场上。烈日,饥饿,干渴,加上伤口的溃烂,很多重伤员很快死去了。成群结队的苍蝇飞舞在广场的上空。
这几天,媚兰和思嘉特别忙。他们从早到晚在医院里充当护士,看护伤员。媚兰本来就瘦小的脸庞现在显得更加苍白和瘦削。思嘉看着那血腥的病床,污秽的伤员,那呼号,那呻吟,使她再也受不了。
她对着媚兰不胜厌烦地说:“我累了,我要回家。你不累吗?”
“不,我不累。”她拖着那怀孕的身子,用疲惫不堪的目光在伤病员中搜索了一阵,悄声说:“也许希礼也在里面。”
思嘉无奈,只得继续为伤员包扎防口,直至天色微黑时才离开。
医院门口,一个红头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一根柱子后面出来,挡住了媚兰:“卫太太,我等了你一个钟头了。”她就是当地的一个妓女华贝尔。
媚兰:“你是哪一位?”
贝尔:“我是华贝儿,你会赶我走吗?”
媚兰和蔼地:“你有什么事吗?”
贝尔:“我想来照顾伤员,他们不让。我捐钱给他们,可是他们连我的钱都不收。我也是人哪!有位先生告诉我,说你很善良,你会为医院接受我的钱。”
华风儿一口气把来意说明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手绢包。思嘉鄙夷地看着她:“你在这儿干什么,给我走开!”
“我在跟卫太太说话……”华贝尔毫不示弱。然后又面对媚兰说:“这是我的钱,你拿去吧。”
媚兰笑眯咪地接过钱,说:“你真慷慨。”
贝尔:“不,我也是南方人,跟别人一样。”
媚兰:“当然。”
“可是有些人并不象你这么认为。”贝尔说着,向思嘉斜了一眼,然后跳上马车走了。
媚兰打开那个小包数着:“不少钱咧!十,二十,三十,五十……啊,还是金币!”媚兰高兴之极。思嘉却注意到那条手绢上绣着RKB三个字,那是白瑞德姓名的缩写。一股怒火从她心头升起,她望着华贝尔马车的背影,狠狠地说:“这是白瑞德的钱,我要不是一位太太,我会狠狠地骂她一顿。”

字幕:
谢尔曼的第一颗炮弹引起了全城的恐慌。面对着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南方孤弱无援,手无寸铁的市民四处奔逃。
残存卫队的勇士们绝望地奔赴前线,向敌军迎战。
炮声隆隆,不断传来人们惊慌的叫喊声。
医院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汗臭味,令人窒息。病人们呼号着,痛苦地呻吟着……。米医生一天十几个小时呆在医院,忙前忙后为伤员诒病。所有的妇女都已经动员起来,担任看护工作。
“给我止止痛吧!”一个伤员苦苦地哀求着。
米医生无可奈何地:“我们没有去痛药了!”
“虱子害得我好苦啊,你们怎么不来看我呀?”
米医生顾不得理他,来到另一张病床前,毫不犹豫地对一名伤员说:“要锯腿!”
“不能锯,不能锯!”伤员绝望地惨叫着。
在旁的护士说:“我们没有麻药了!”
米医生果断地:“必须立即给他做手术。告诉他,一定得锯腿。”
伤员:“不,不!我好久没有见到家里的亲人了,我要回家!”
思嘉皱着眉头来回奔忙在病房里,给病员扎绷带,换药,量体温。心里却厌恶得什么似的。忽然,她发现甘法兰虚弱地躺在一张病床上,惊讶地叫了起来:“甘法兰!”
甘法兰看到思嘉,精神为之一振:“苏伦小姐好吗?”
思嘉避而不答,却问:“你的伤势重吗?”
甘法兰固执地问着:“苏伦怎么样?”
病房的另一头,一名护士叫着思嘉:“医生叫你去!”
“我就来!”思嘉答应着,却仍不动身。
隔壁屋里传来一阵惨叫:“别锯我的腿,别管我!不,别锯!”
思嘉一个寒颤。那边又传来了找护士的声音:“护士在哪儿,医生在等你呢!”
思嘉:“让他等着吧,我要回家了。”说完,她抖抖衣服向医院大门外跑去。

大街上乱哄哄的,一队队衣衫褴褛的士兵哼着低沉悲壮的歌曲不时地从思嘉身边经过,思嘉竟然找不出一个空隙穿过街道。突然,她发现了陶乐的几个黑奴,兴奋地追了上去。
思嘉:“山姆,兰杰,波斯特尔,见到你们真高兴。告诉我,陶乐怎么样?妈妈好吗?她怎么没给我写信?”
“你妈病了。你爸在家。他们派我们去挖战壕。南方正需要我们呢!”山姆一边说着话,一边脚不停步地随着队伍前进。
思嘉听说母亲病了,不由得着慌了,她小跑着追上山姆:“请医生给妈看病了吗?”
山姆:“别担心!再见,我们得赶紧去堵截北方佬!”
思嘉:“再见!”
她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乱如麻,一个人在街上乱跑,不知要往哪儿去。
“思嘉,小心被车撞了。现在可不是散步的时候!”
思嘉一抬头,见白瑞德正驾着一辆马车停在自己的身边,一时高兴起来:“瑞德,快送我到白蝶姑妈那儿去。”白瑞德一伸手把她扶上了马车。
思嘉坐在与瑞德的身边,才觉惊魂方定:“我得趁北方佬没来之前离开这里!”
“你想离开医院?你对死亡、虱子和流血感到厌倦了吗?你是天生不会照顾人的!”
“你别说了,我都吓坏了!我得走!”
“那我们一起走吧!到墨西哥、伦敦、巴黎……”白瑞德一本正经地说。
“跟你走?”思嘉惊讶地望着他。
“是的,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我了解你。我们俩是一路货,都很自私。听说卫太太快生孩子了,难道你还想要那个有妻室儿女的男人吗?”
马车在白蝶姑妈家门口停住:“到了,你是跟我走,还是下车?”
思嘉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地。她不等白瑞德搀扶,一脚跨下马车,回过头来对着白瑞德狠狠地:“我恨你,到死都瞧不起你!”
“不会的,不至于恨那么久吧!”他咧了咧嘴,驾着马车疾跑而去。
恩嘉还未进门,只见白蝶一手抱着一个小包袱,一手拎着一个帽盒,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百利子跟在后面尖声地,含糊不清地嚷嚷着。
百利子:“人家都跑了!”
白蝶:“你这蠢货,嚷嚷什么!”
突然一声炮响,白蝶手里的帽盒掉在地上,白蝶一声尖叫,百利子赶紧上前扶住她。
白蝶:“我听到炮声就会晕倒的。”
思嘉上前替她拾起帽盒,问:“你想走吗?”
白蝶:“也许我胆小,可是北方佬就要来了,我得走。你呢?”
还没等思嘉开口,米医生从屋里出来。他是因媚兰快临生产,刚才百利子去叫来的。
米医生:“思嘉,你也想逃跑!”
思嘉:“我再也不去医院。这惨状我受够了,我要回家去,到妈妈那儿去。我妈妈正需要我呢!”
米医生:“不行,你得留在这里,思嘉!媚兰需要你,她会难产的!”
思嘉:“我带她一起走。”
米医生严肃起来:“你要她生在路上?”
思慕不服:“反正不是我的孩子,你去管吧!”
米医生上前抚慰着思嘉:“我们现在医生和护士都不够。你应该留下。”
思嘉:“怎么?我又不会接生。”
“俺会,俺接过好多次,让我来接吧!”百利子在一旁插嘴。
米医生沉痛地拍拍思嘉的肩膀:“好吧,靠你帮忙了!希礼在为我们的事业奋斗。他也许回不来了,也许会被打死……我们要照管好他的孩子!”说完,米医生匆匆离去。
思嘉呆呆地站在那里,想到希礼也许会战死,犹如万箭穿心。她自言自语地:“我已经答应过希礼!”
隆隆的炮声又如炸雷般地响了起来,白蝶姑妈尖叫着:“快,我的通关散!”思嘉没有理他,遥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和烟雾狠狠地说:“媚兰,都是为了你。我恨你!恨你的孩子!我要是当初没有答应过希礼……”

字幕:
围攻。
死神已经降临到南方……
三十五天来千疮百孔的亚特兰大顽强地坚持着,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周围一片寂静,这寂静比隆隆的炮声更令人恐惧。
大街上不时地有一队队人马走过。思嘉站在门口,焦虑地张望着,向经过门口的士兵打听。
“北方佬要来了吗?”
“是的,军队正在溃退。”
“你们把我们扔下不管啦!”
“我们必须得撤退!”
“那我们怎么办呢?”
“快往南跑吧!”
经过这一番询问,思嘉觉得这亚特兰大是无论如何待不下去了。那心急火燎地回到屋里,吩咐百利子:“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到陶乐去。北方佬要来了!”
媚兰躺在床上痛苦地看着思嘉:“思嘉,思嘉!我真抱歉,成了你的包楸了。天亮时,就开始阵痛……”
思嘉一时愣了:“可是,北方佬要来了呀!”
媚兰:“可怜的思嘉!要不是我,你这会儿早就回陶乐和你妈在一起了。你一直对我那么好,象我的亲姐妹一样。我考虑再三,假如我死了,你会照管我的孩子吗?”
思嘉:“已经够烦人的了,别说死啊死的!我们得马上找米医生去!”
媚兰:“我不能让医生整整几个小时都留在我身边,医院里需要他。”
思嘉正转身下楼,找来了百利子,拧着她的耳朵:“去把米医生找来,快!你呆在这儿干什么?快跑!快!”她一把把百利子推出大门:“快!要不,我把你卖了!”
百利子一手按着耳朵,脚不踮地地飞跑而去。
思嘉重新回到楼上,打来一盆水,用冷毛巾擦去了媚兰脸上的汗水,媚兰呻吟着,不时地痛得弯起身子。思嘉觉得这屋子热得跟火炉似地,走去打开窗户,看看窗外,百利子还不曾回来,心里焦燥起来:“百利子上哪儿去了?”
媚兰勉强答应她:“别担心,医生会来的。”
思嘉:“我要狠狠地抽她一顿!”
她拿来一把扇子,一边替媚兰扇着,一面找了个话题想以此来减轻镅兰的痛苦:“你知道华以尔的事吗?她还有一个谄媚者……”
媚兰体贴地:“你不用陪我说话。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忧!”
思嘉:“我去换盆凉水吧。”
思嘉端着脸盆下了楼。只见百利子嘴里哼着小曲,手里拿着―根树枝,摇头摆脑,扭扭捏捏地走来,仿佛在舞台上走台步似的。把个思嘉气得牙痒痒地,冲着她怒吼一声:“米医生呢?”
百利子听到吼声,浑身一哆嗦,急忙回答:“俺没看到他!”
思嘉:“他没在医院里?”
百利子:“他们说他在车站。”
思嘉:“那你为什么不到那儿去找?”
百利子:“俺害怕,那儿有很多死人,俺最怕死人了。”她哭了起来。
思嘉:“那你陪着卫太太,别让她烦恼,要不我揍死你。”
思嘉理了理头发,便匆匆出了门。

车站上,铁路旁躺满了伤员,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用微弱的声音呻吟着,成群的苍绳围着他们飞舞。血,到处是腥臭的血。思嘉蹙着眉头,顾不得害怕,跨过一个一个尸体和伤员,四处寻找着米医生。
米医生正蹲在一个重伤员旁边,替他在溃烂的伤口上敷药。
“米医生,快跟我走吧!媚兰要生孩子了。”
“你疯了?我怎么走得开啊!你去找个女人也行啊?”
“我上那儿去找?都没人啦。媚兰会死的!”
“死?你瞧瞧,都快死了!我们没有麻药,没有绷带,什么也没有……”米医生停顿了一下,又用缓和的口气说:“你不用担心,接生并不难。”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米医生!”
“来了!”米医生拎起药包,撇下思嘉又走了。

思嘉无奈,只得独自回家。百利子迎上前来:“医生来了吗?”
思嘉:“没有,他不能来,谁也不会来了。没有医生就得靠你了。我给你当助手。”
“喔,不行!咱们非得找个医生不可。生孩子的事,我一窍不通!”百利子慌了手脚。
“什么?你不是说过你会接生吗?”思嘉大吃一惊。
“俺不知怎么撒了个谎!”
思嘉一时火冒三,抽手给了她一巴掌:“滚,快去准备开水、绳子、干净的毛巾和剪子!”
百利子捂着脸,流着泪飞快地进了里屋。
思嘉咬咬牙,上了楼,准备自己接生。
媚兰已经十分虚弱:“趁北方佬还没有来,你走吧!我好歹是要死的。”
“别说傻话了!”
思嘉看到媚兰颔头上沁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心中十分不忍:“抓住我,抓住我!你不要逞能,嚷出来没有关系。”

华贝尔住宅内,灯火通明,这是这座城里唯一明亮而漂亮的房子了。
百利子气喘吁吁地跑到窗下,只听里面男男女女的嬉笑声,杯盘的碰撞声。
“白船长!”她尖着嗓子喊起来。
“你找谁?”华贝尔从窗口探出头来问。
“找白船长!”
“什么事?”
“俺有消息要告诉白船长。”
“百利子,什么事?”白瑞德探头问。
“思嘉小姐叫你去。卫太太今儿生了,生了个漂亮的男娃娃。是俺跟思嘉小姐一起接生的。思嘉小姐帮了俺的忙。没有一个医生能比俺接得更好了。现在卫太太觉得不太舒服。”百利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是吗!”
“北方佬要来了。思嘉小姐请你把马车赶来。”突然一声炮响,百利子尖叫起来。
“我的马给大兵拉去了,你上楼来吧!”
听说叫她上楼,百利子又尖叫起来:“不!我要是上华太太这里,俺妈会杀死我的!”
屋子里顿时爆发出一片笑声。
白瑞德:“我到那儿去偷马呢?”

天黑时,白瑞德终于驾着一辆马车来了。他停住车,刚踏上台阶,思嘉便冲了出来。
“晚上好!多好的天气!”白瑞德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思嘉脸色苍白,绿眼睛里冒着火。
“你要是再开玩笑,我杀了你!”她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吓坏了吧!”白瑞德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外边又响起一阵爆炸声。
“北方佬!”思嘉胆战心惊。
“不,是咱们的人,他们在销毁弹药。”
“我得离开这里!”
“去哪儿?”
“回家去,到陶乐去!”
“那里刚打过仗……你要带着产妇和婴儿走吗?”
“你拦不住我。”
“你带着卫太太怎么走?”
“我要到妈妈那里去,我要回家!”
“陶乐肯定已经烧光了,他们会抢走我偷来的这匹马!”
“我要回家!如果你不带我走,我就跟你拼了。”思嘉说着,象小孩子似地大哭起来。瑞德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象哄小孩儿祗地:“好吧,亲爱的,我让你回家就是了。经历过这场冒险,以后你什么事情都能应付了。好了,乖乖儿的!”他掏出自已雪白的手帕,塞在思嘉手里,思嘉擦着泪水,慢慢平静下来。
思嘉走进屋来,只见百利子抱着一堆衣服从一个屋里出来,她没好气地问:“你在干什么?”
百利子:“俺在理箱子!”
思嘉抢过她手中的衣服扔在地上:“你快去抱孩子!”
白瑞德随着思嘉进了媚兰的卧房,媚兰虚弱得连抬身的力气都没有。
思嘉:“媚兰,我们带着你到陶乐去,这是唯一的出路。要是不走,北方佬会杀死我们的。”
媚兰微微点了点头。白瑞德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媚兰轻轻地抱起来,“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
思嘉看她咬着嘴唇,脸都发白了。思嘉把灯高高擎起,照着他们,正要向门口走去,但见媚兰向墙上做了个手势,嘴里哼哼着:“希礼……察理……”
白瑞德轻声问思嘉:“她要什么?”
“希礼的相片和察理的指挥刀。”思嘉一面回答,一面去床边墙头上摘下了希礼的相片和察理的指挥刀。
三个人下得楼来,百利子已经抱着孩子等在门口。媚兰和孩子躺在马车上,百利子盘腿坐在一边。白瑞德把思嘉抱起放在赶车位子上,然后自己也在她旁边坐下,他握着缰绳,在马背上抖了几下。
“等一等!”思嘉突然嚷起来,“我忘记锁门了。”
白瑞德不禁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想把北方佬锁在门外。”
“得了,快走吧!”
思嘉心神不安地看着前方。白瑞德默默地驾着车,黝黑的脸上浮现着一种阴郁的神气。马车进入了大街,渐渐听见了人群呼唤声,兵车隆隆声,以及脚步的奔跑声。正走时,迎面过来一队兵,身上乱七八糟地背着枪,都已疲倦得不能再走了。他们的身上都穿得破破烂烂,破烂到军官和士兵一点儿没有分别。看到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士兵们顿时眼睛亮起来。他们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想抢走这辆车。白瑞德站起身来,左一拳右一拳,奋力赶走了这批人,一边在马身上抽了一鞭,马车疾驶而去。
附近响起了一阵爆炸声。路旁一个仓库的屋顶喷出一股火,随即烈焰冲天而起,一团浓烈的黑烟向他们猛扑过来。思嘉皱着眉,用手捂住了嘴。百利子大声咳嗽起来,一头钻进了媚兰和婴儿身上盖的那条被子里。
思嘉:“那边怎么啦?”
白瑞德:“咱们的英雄已经点起火来了。我们必须在火药库爆炸以前冲过去。”
火势越来越猛,连那马也把脚步放慢了,不敢前进。两边的房屋已经起了火,成了一条危险的火巷。白瑞德跳下马车,拽着马向火堆里走去。那火光把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炫耀着她们的眼睛,灼人的热浪煎炙着他们的皮肤。“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和房屋倒塌的轰轰声震撼着他们。那马迎着烈火突然一声长嘶,直立了起来。白瑞德怎么也拽不动它。
白瑞德对着思嘉大声说:“来,把你的围巾给我!”
他拿着围巾迅速地蒙住马的眼睛,嘴里嘟嚷着:“你最好什么也别看!”
马的眼睛被蒙住后,安静下来,白瑞德牵着马,跨过蔓延着的火势,急步前进。他们刚离开那条火巷,炸药库房“轰然”一声爆炸了,火光冲天,房屋倾倒,形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白瑞德回头一看,咧了咧嘴,思嘉抱着两臂不禁吓得心惊胆战。心想,眼前亏得有这么个男子,否则,靠她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样呢。
白瑞德的额头和面颊挂满了汗水,他爬上了车,继续一声不响地向前奔去。马车越过了铁轨,穿过一条条小巷。火光已远远逝去,路上非常黑暗,非常可怕。
白瑞德坐在思嘉身旁驾着马车,眼光里又闪过一丝嘲讽:“真幸运,亲爱的!你在目睹南方的挣扎。他们原来想在一个月内打胜……。”
思嘉:“我讨厌他们。他们使我们陷入了困境。”
白瑞德:“我以前也曾这么想过。”
思嘉:“瑞德,幸亏你没有去军队,你比别人都聪明。你感到自豪吗?”
白瑞德扭转头,用古怪的神色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满含着忿怒。但是,他撇丫撇嘴,说:“我没什么可自豪的。”
末了,马车通过一座小桥,向右拐了一个弯,不多会儿就到了一条较为广阔平坦的路上。白瑞德勒住了缰绳,跳下了车。
“你怎么停了?”思嘉感到很惊讶。
“这条路可以通陶乐。”
“卫太太昏过去了!”百利子尖叫起来。白瑞德上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重新盖好了,“这样也好,她可以少受痛苦。”他又回头问:“思嘉,你一定要去陶乐?”
思嘉坚决地回答:“是的,我要去!”
“那我就在这里跟你分手了。”
“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要跟军队一起走。”他平静地说。
“你是说着玩的,你一定在吓唬我。”
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看了她们背后火红色的天,看了她们两旁烧焦的枯木,最后才看到白瑞德的身上,难道他发疯了吗?难道她自己听错话了吗?可是她明明听见白瑞德又在说:“我是认真的。我要加入我们英勇的队伍。”
思嘉:“可是,他们正在逃跑。”
白瑞德:“不,他们是要去打一场决定性的大仗。尽管我迟了一步,但我要跟他们在一起。”
“瑞德,你准是在开玩笑吧!”思嘉几乎是带着哭声说的。
白瑞德却一本正经地:“你只为自己着想,一点也不考虑我们神圣的事业。”说着,他从车上下来。
“瑞德,你不能走!现在我正需要你,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为什么?也许因为我同情弱者,或是因为我感到惭愧了……,谁知道啊?”
“你把我们孤伶伶地丢下不管了?”丨
思嘉惶惑地对他看着,他已经绕过她这边来了。
“你不会没有办法的。上帝保佑你别被北方佬逮着了。”他伸出一只手去拉她,“你下来跟我说声‘再见’吧!”
思嘉拉住他的手,眼泪象雨点一般洒在他的手上,“不!别离开我。我决不饶恕你!”
“我并不请求你的宽恕。徜若他们把我打死,你会笑话我,说我愚蠢。”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但是,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尽管我这个样子,我可是爱你的。思嘉,我之所以爱你,是因为我们俩太相象了。我们都是叛徒,都是自私自利的坏蛋。不过,我们都是开门见山的痛快人。”
思嘉把手抽出来,说:“你别说了!”白瑞德粗鲁地伸出胳膊,将她一把抱住,拖到地上来。随却,他又搂住了她的肩和腰。
思嘉努力反抗着:“别这么紧紧地搂着我!”
白瑞德的一双手臂竟然如铁钳般地把她钳住。他热烈地把她抱在怀里,急切地说着:“我爱你胜过任何人。我等你比等任何女人都来得心切。我是一个爱你的战士。紧紧地拥抱我吧!用美好的记忆来送我去死吧!思嘉,亲吻我吧!”
白瑞德激动地亲吻着思嘉,从嘴唇亲到脖子,直到胸脯……。
思嘉奋力把他推开,声音颤抖着:“不,你这下流坯!他们说得对,你不是上等人。”
白瑞德退后了几步,两人面对面地站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思嘉只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半晌,白瑞德从腰里摸出一把手枪,塞在思嘉手里,“你骂我什么,这无关紧要。在路上,如果有人要碰一碰马,你立即开枪。不过,要小心,千万别把马打死。”
“你滚吧!”思嘉怒吼着,“我再也不想见你了,但愿北方佬的炮弹把你打成碎片……”
“不必说下去了,我明白了,”他说着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不过,当我死在疆场上的时候,你会受到良心谴责的。再见,思嘉!”
爆炸声还是一阵阵地响个不停。
思嘉木然看着白瑞德远去的身形,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她周身还在嗦嗦地抖着。眼看天越来越黑。她望了望马车里濒死的产妇、初生的婴儿和一个蒙昧无知的小黑女,猛地伏在马头上痛哭失声。
稍倾,她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咬咬牙,拽住马的缰绳,继续前进。

大雨滂沱。思嘉浑身都湿透了。她让百利子拉着被子的一头,给媚兰和那要儿挡着雨。被子很快地也湿透了,雨水一滴一滴地不住掉在媚兰和婴儿的身上。
走了一阵,雨渐渐停了。可恨那条路上却满是坑坑洼洼的车辙印,马车跑起来十分颠簸。忽然,一个车轮陷入了深沟,那马怎么也拉不动了。思嘉只得跟百利子一起跳下车去拼命地将轮子抬了起来。马车继续艰难地行进着。
可能是饿了,婴儿哇哇地哭了起来。
媚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一只手抖抖嗦嗦地去抚摸身旁的婴儿:“我可怜的孩子。”
思嘉:“别着急,到了家我妈妈会照顾他的。”
百利子尖叫起来:“我饿死了。我们一定得弄点东西吃。”
一句话提醒了思嘉,她这会儿已饿得精疲力竭。她后悔走的时候没有带点吃的东西在身边,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吃的呢?
夜空开始发亮了。在东方,可以看见一道亮光,上边发绿色,下边是粉红色。再往远处看,只见枯枝败叶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曳。思嘉极目望去,突然眼睛一亮:“那是十二棵橡树!”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马背上抽了一下,又立即跳上马车,用力抖动着缰绳,急急向十二棵橡树庄园赶去。
十二棵橡树庄园和曾经是十分美丽的白色房子现在已烧毁殆尽,只剩下那一片新壁残垣。原来挂在一棵橡树上的界牌已经被折断,隐约还能看出“十二深橡树,庄园主,卫约翰”几个字。远处的一片废墟旁,新竖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卫约翰之墓”。
此情此景,看得思嘉凄然泪下,“希礼,幸好你没有见到这一切!”她又恨恨地骂了一声:“北方佬,流氓!”
忽然,从树林里传来“哞!”的一声,把他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头奶牛缓缓走出树林。思嘉喜出望外,吩咐百利子:“你去把牛拉过来系花马车上,我们有牛奶吃了!”
百利子躲闪着:“俺伯牛!”
思嘉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大声说:“你给我把牛系上,娃娃要喝牛奶!”
百利子无奈,只得壮起胆子牵过牛来系在马车的后边。她们又继续向陶乐前进。
天更亮了,太阳照在红色的泥土上,更加光彩夺目。那马低垂着脑袋,蹒跚着,勉强爬到坡顶,往下看去便是陶乐的一片橡树。
思嘉兴奋起来,高声呼叫:“媚兰,我们到家了!”说着,她使劲地向马背上抽了几鞭子。那马终于前蹄一跌,扑地例在地上,口吐着白沫死了。
百利子:“马死了!没有马怎么办呢?”
思嘉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只想站到高处,看看自己的家——白粉色墙,飘荡的窗帘子……。
“怎么看不到陶乐的房子?难道被北方佬烧了?”
突然,她发现了那白色砖墙的楼房。“陶乐还在,陶乐还在!”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冲到家门口,叫喊起来:“妈妈,我来了。”
父亲开门出来,思嘉扑上前去:“是我,思嘉。爸爸!我到家了!”
父亲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嘴里喃喃地:“是的,我的思嘉!”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呆滞的。
黑妈妈站在门口。她也显老多了!
思嘉:“黑妈妈,我回来了。妈妈在哪里?”
黑妈妈避开思嘉的目光,扯到了另一个话题:“苏伦和恺玲前些日子都病了。现在他们已经好了,不过,还很虛弱。”
思嘉用目光四处搜寻着妈妈的影子,想象着她会从哪一间屋里冲出来,抱住她,叫着“心肝儿!”
“妈妈在哪里?”她追问着黑妈妈。
“她去照顾巍忠的那个贱货,被她传染上了。”黑妈妈的眼睛湿润了,“昨儿夜里她……”她再也说不下去,只用手指了指前厅。

思嘉踉跄着推开前厅的门,只见母亲的遗体停放在中间,四周的烛光微微地晃动着。
思嘉扑在妈妈的遗体上,撕心裂肺地哭叫着:“妈妈!妈妈……。”
黑妈妈在一旁陪着落泪。哭了一会,思嘉这才站了起来。
黑妈妈:“你有什么吩咐吗?”
思嘉抽泣着走出前斤,回到走廊。她突然想起媚兰和孩子还在车上。忙问一男仆:“媚兰小姐安置好了吗?让她去睡觉!把奶牛牵到牛栏去!”
男仆:“我们已经没有牛栏了。北方佬把它拆了当柴烧了。”
思嘉:“北方佬到过这里了?”
黑妈妈:“他们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衣服,地毯……。”
思嘉:“有什么吃的吗?”
黑妈妈:“吃的东西也都给孢们拿走了。”
思嘉:“所有的家禽都拿走了?”
男仆:“他们吃不了的也都带走了。”
思嘉暴躁起来:“别再跟我说他们的事了。”
黑妈妈和男仆出去安顿媚兰和孩子了。思嘉独自来到储藏室。只见父亲呆呆地坐在靠窗的一条长凳上。他的样子已经大变了。肩膀佝倭了,面孔上已失去了活力,失去了从前那种不耐安静的活力,眼睛里流露出孩童般的恐惧。他已变成一个小老头儿了,一个精力已完全衰败的小老头儿了。
思嘉看到父亲桌前的酒坛子,便问:“爸爸,这是什么?威士忌?”
“是的!”父亲应着。
思嘉连忙拿起一把勺子“咕嘟,咕嘟”地一气喝了两勺。
“别喝了,思嘉,你会喝醉的。”父亲抬起那无神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思嘉味抹嘴,“我正想喝个醉!”
她又看到桌上的一堆纸片:“这是什么?”
“证券。这是我们仅存的全部财产。”
“什么证券?”
“当然是南方的。”
“那就一文不值了。”
“我不愿听你说这种话。”父亲生气了。
“没有钱,没有吃的,我们怎么办呢?”
“让我问问你妈妈,问问郝太太。是的,她知道该怎么办!”
思嘉吃惊地对他看了看。他也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睛看着她,她看见父亲的手抖得很厉害,他的头也微微有点打颤。他嘎声说:“这会儿别来打搅我。出去!我有事儿。”
“爸爸,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回来了。你不必担心。”
思嘉吻了父亲的额头,擦着眼泪,出了屋子来到前厅。黑妈妈迎上来问:“咱们给病人和孩子吃些什么呢?”
思嘉愣了一会神,说:“我不知道。”
黑妈妈:“咱们菜园里只有萝卜。”
百利子也来了:“苏伦和恺玲想洗澡。”
思嘉怒声问道:“其余的佣人到哪里去了?”
黑妈妈:“他们有的去打仗,有的逃跑了。”
百利子:“我只有两只手,是不能既看孩子又照顾病人的。”
男仆摊开一双手也发话了:“谁去挤牛奶?我们只管屋里的活儿。”
思嘉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冲出房门,来到农田。初上的明月下,陶乐依然在她眼底下展开,然而黑人都走了,田亩荒芜了,仓房烧光了,就象一个受伤的身体在她眼底下流血。她跪倒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迅速地扒开泥土,挖出一个白萝卜,等不得擦去皮上的泥土,便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匆匆地咽下去了。想不到那萝卜又粗,又辣,竟把她眼泪也辣了出来。并且那咽下去的一块落在胃里,便她感到一阵恶心。她不由地伏在地上,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
思嘉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抓着一把土,眼望着夜空,咬着牙说:“上帝是我的见证。我不能垮!我决不再忍饥挨饿了,也不能让家里的人挨饿。假如我食言,就让我去偷,去杀人。上帝是我的见证,我永远不再挨饿了!”
天色越来越黑,在太阳沉下去的西方,红色的残辉尚未消尽。夜风乍起,轻轻地拂动着她那破旧不堪的衣裙。思嘉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抓着两把土一动也不动,活象一尊雕塑的石像。

(上集完)

(下集)

字幕:
战争的飓风席卷着整个佐治亚州。
谢尔曼将军率领北军长驱直入。
为了分化瓦解南方联邦,使之俯首称臣,伟大的入侵者在前进……
将军所到之处,从亚特兰大到沿海各地,方圆六十哩,留下的是一片废墟……
陶乐还幸存……
却面临着战败后的痛苦和饥饿。
陶乐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那洗劫一空的房子和一片破败的棉花地。为了活下去,思嘉把仅留下的几个黑奴都赶到地里干活,陶乐的小姐们也不例外。
苏伦吃不得这样的苦,便一迭声地抱怨:“我的背都疼了。以前大家都说只要看一双手,便能分辩你是不是一位小姐。现在可管不了这些了。”
恺玲柔顺地说:“你歇一会儿吧!我来替你采。思嘉要求我们大家一齐苦干。”
思嘉背着一个棉花筐过来,里面已经装满了棉花。
思嘉:“我很抱歉,可是,我一个人不可能把陶乐的活全包了。”
“我恨陶乐,我不管!”苏伦任性地扔掉了背上的筐。
思嘉跑上前去,抽手打了她一巴掌,苏伦捂着脸痛哭起来。恺玲搂着二姐,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大姐。
思嘉:“你敢再说!你恨陶乐就等于恨自己的父母!”

天黑了,思嘉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屋里。父亲坐在一张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思嘉。
父亲:“思嘉,我要跟你谈谈。我不喜欢你那样对待黑妈妈,你要对佣人,尤其是黑人厚道一点!”
思嘉:“我自己干不了的事情,并没有要求他们去做。”
父亲摇晃着脑袋,口中念叨着:“我不喜欢。我要去跟郝太太说。”
思嘉深深叹了一口气,便向楼梯口走去。只见媚兰穿着一件长大的睡衣从楼上下来,于是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下床了?”
媚兰惶恐地:“你们大家都那么辛苦……”
“你下床过早,以后落了病,不仅帮不了忙,反而更麻烦!”思嘉不耐烦地挥手让她上去。
“是啊,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媚兰怀着愧疚的心情回房去了。
思嘉正要跨步上楼,听见前厅大门前有动静。她立即奔上楼去,在自己卧房里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白瑞德送给她的那支枪。她右手事枪藏在身后,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一面缓缓地从楼上下来。
一个北佬的士兵从门外进来,四下瞧瞧没有人,便把手枪插在枪套里向桌上那只首饰盒走去。他打开一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当他抬起头来时,恰好看到思嘉从楼上下来,他立即拔出手枪:“谁!不许动!要不我就开枪了!”
思嘉不作声。那人看看周围没有人,见思嘉又是个太人,于是胆子壮起来:“就你一个人吗?”
思嘉没有说话。
北佬兵:“你可不太客气啊!还有什么首饰吗?”
思嘉怒声说:“北方佬来过了,该拿的都拿走了!”
北佬兵:“好大的脾气啊!怀里藏着什么?”说着,他向思嘉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思嘉拔出手枪对准他的前胸开了一枪。北佬兵倒下了,思嘉自己也被这枪声惊呆了。
媚兰拖着指挥刀来到楼梯口,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北佬兵,又看看脸色雪白的思嘉:“你把他打死了?”
思嘉微微点点头。
“怎么回事?”门外传来父亲和妹妹的声音。
媚兰机灵地从窗口探出头去回答:“思嘉擦枪不小心走了火。”
父亲在院子里说:“告诉她当心点儿!”
思嘉终于清醒过来,轻声赞美媚兰:“你竟然那么平静地撒了个谎。我们把他埋了吧!不然北方佬发现了……。也许是个逃兵。”
二人来到那尸首跟前,不知如何处置它。
思嘉:“我们把它埋在菜园里。可是怎么把他弄出去呢?”
媚兰:“咱们俩一起把他抬出去。”
思嘉:“不行,你太虚弱了。”
媚兰看着北佬兵的尸体寻思着,意外地发现他身边有一个背包。
媚兰:“看看那个背包里有没有钱,不丟人吧?”
思嘉眼睛一亮,似有所悟:“你看吧!没关系的。我来摸摸他的兜。”
思嘉搜遍了他所有的衣服口袋,终于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一只鼓鼓的钱包,她的手颤抖了。她胡乱扯开那个包,只见里面都是钱,不由得轻声欢呼起来:“媚兰,你瞧瞧,里而都是钱,你看!”
思嘉兴奋地数起钱来。媚兰也高兴得苍白的脸上泛起红光。
媚兰:“现在你别数了!”
思嘉:“这下子我们有吃的了。”
媚兰:“快点儿,快!咱们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思嘉弯下身去,抓住那尸体的靴子,尝试着拖了一拖。只见地上留下二道血痕。如果这般地拖到院子里,地上就会留下长长的两道血迹。思嘉想了想,看了一眼媚兰身上穿的那件拖地睡衣,命令道:“把你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我要捆在他头上,把他拉出去。”
媚兰拖着肩膀,犹豫了一会。
思嘉:“别傻呆着!我不会来看你的。”
“这种时候还讲什么害臊!”她边说,边脱下睡衣。
“你決上床去吧!这里待我埋了他再来收拾。”
“不,我来收拾。”
思嘉一边尽力拖着尸体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着:“我竟然杀了人。现在先不去想它,明天再说吧!”
媚兰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便匆匆上楼了。

这一天,陶乐的男男女女正在田里操作,只见一名骑兵飞马驰来,看到田里的人们,他大声呼喊着:“战争结束了!我们投降了!”
田里的人扔下手里的活,奔到路边,想问个清楚,但那骑兵却马不停蹄地又继续奔跑着。人们垂下了头,眼睛里饱含着屈辱的泪水。
思嘉没有挪动,她木然站在原地,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战争结束了。希礼要回来了?是的,希礼要回来了!我们得多种些棉花!”

字幕:
衣衫褴褛的骑士们从他们失败的冒险中返回家园……
现实是残酷的。他们蹒跚地回到了当年曾经是既优雅,又富足,而如今却是满目疮痕的地方。
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个入侵者——北方的投机商。这比他们曾经较量过的任何敌人更为凶残。
停战以后的那个夏天,陶乐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了。因为在那几个月里面,不住地有一批批叫化子样的士兵从山那边爬过来,到陶乐的门口来讨吃借宿。这些士兵都是从联盟州的队伍里遣散回家的。
陶乐的院子里,临时支了一口锅,里面烧着滚烫的开水。离锅不远的地方,用布临时围了一圈地充当临时浴室。凡是身上长着虱子的士兵,黑妈妈一定要他们脱光衣服,洗完澡才能进屋。他们脱下的衣服她一定要放在锅里煮过,晒干才让他们穿上。
这时,她正冲着甘法兰和一群士兵嚷嚷:“把你们的裤子给我,快点儿,要不我来给你们脱。”
苏伦站在黑妈妈身边,眼睛望着甘法兰,含情脉脉。对于黑妈妈这样做法,很不以为然。
黑妈妈骨嘟着嘴说:“他们衣服上全是虱子和痢疾菌。”
苏伦:“你让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黑妈妈:“要是你也染上了他的虱子,那他就更难为情了!”
苏伦脸红了,她推了一下黑妈妈,说:“你别说了,他又累又饿。”
大门口,一群士兵坐在台阶上,用瓷杯喝着汤。媚兰抱着孩子忙里忙外地给他们拿吃的。一个士兵接过孩子,抱在膝上逗着孩子玩:“现在还能看到孩子,真叫人高兴。再过几年,你也能加入科布军团了。”
媚兰听到“科布军团”立即坐到那士兵身边问:“你在科布军团服务过?你认识我的丈夫卫少校吗?”
士兵惊愕地看了她一眼:“认识,他被俘了。”
“被俘了?”媚兰又惊又喜,好在没有……我可怜的希礼当了俘虏!”
思嘉在屋里,高声叫着媚兰。
“哎,思嘉,我就来!”媚兰应声站起。
“我来替你看孩子。”他温和地对孩子说:“咱们是朋友了,对不对!”
思嘉把媚兰叫到一旁,悄声说:“咱们自己都不够吃,你还去管这些流浪汉!”
媚兰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希望的微笑,她拉住思嘉的手说:“我听那士兵说希礼被俘了。”
“被俘?”
“是的!每当我给那些可怜的士兵吃饭时,就想到也许希礼在北方的路上,也会有好心的北方妇女省下饭来给他吃,帮助他回到我的身边……!”
“但愿如此。”
甘法兰已经换洗一新。她站在客厅的拐角处叫住了忙忙走过的思嘉。
甘法兰:“我有被事要跟你父亲商量。”
思嘉想到神经失常的父亲,痛心地说:“现在我是一家之主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甘法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想娶苏伦。”
思嘉觉得很有意思:“你到现在还没有向她求婚?”
甘法兰嗫嚅着:“我想,我年纪比她大得多,而且也不太富裕……。”
思嘉爽快地说:“如今谁有钱啊!”
甘法兰感动地:“我要将全部的爱献给她。如果我们订了婚我打算开一个铺子。”
思嘉:“你现在就去找她吧!”
甘法兰迅速地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飞也似地去找苏伦,差一点与正进来的媚兰撞个满怀。
甘法兰:“对不起,请原谅!”
媚兰望着他的背影,惊讶地问思嘉:“甘先生有什么事?”
思嘉:“他终于向苏伦求婚了。”
媚兰双手合什,欣喜地说:“真叫人高兴!”
思嘉不屑地撤撇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可以少一张嘴吃饭了!”

二人刚来到门外,只见黑妈妈正望着远处一个人影向陶乐走来。
思嘉厌恶地:“又是一个,我希望他不是一个饿鬼。”
“看来我得再去准备一付刀叉。”媚兰刚要转身,忽然,象发现了什么,眼睛只管望着远处那风尘仆仆,满脸污垢的士兵。只见他低着头,光着脚蹒跚地向这边走来。
“希礼!”媚兰突然惊叫着向那衣衫褴褛的士兵扑过去,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思嘉一时忘形,也要冲过去,被黑妈妈一把拉住。
黑妈妈:“思嘉,别去打扰他们!”
思嘉挣扎着:“放开我!”
“这是她的丈夫!”黑妈妈虎着脸,拉得更紧了。
思嘉被黑妈妈拽住,走不开,眼睁睁望着远处的希礼,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

自从希礼回来以后,思嘉又多了一个帮手,陶乐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辛苦操作,总算勉强能图个温饱。
这一日,思嘉正在屋里干活,老黑奴走来,踌躇半日,突然问思嘉:“你还有多少金币?”
思嘉奇怪地:“十块,你问这个干吗?”
黑奴自言自语地:“不够!”他接着又说:“哦,是这样的,我今天碰到了过去的总监工魏忠那个无赖。他在跟我谈他的北方朋友时,提到一句话,说现在税款增加了。”
思嘉急忙问:“我们要缴多少?”
黑奴:“三百元。”
“三百?”思嘉惊得瞪大了眼睛。她静默片刻后,咬了咬牙:“哪怕是三百万,我也要想办法弄到!”
黑奴焦急地:“怎么弄啊?”
思嘉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里的活计,说:“我去找希礼商量。”
黑奴摇摇头:“他一个子儿也没有。”
思嘉:“我先去问问他。”

思嘉走出前厅,来到后院,心想这一回希礼正在园里劈柴,她突然跑去找他,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她一定要和他讲几句心里话。
她从一棵石榴树旁边拐过一个弯,看见希礼举着一柄长斧正在劈柴。柴禾已经堆成老高的一堆。希礼满头大汗。他已经脱去了那一身破烂不堪的军装。现在身上穿的是一条破旧的本色裤子,上身一件破衬衫,一件外衣挂在树枝上。看到思嘉过来,他放下手里的斧子,乐呵呵地说:“你瞧,我劈柴的功夫能胜过林肯!”
思嘉可笑不出来,她皱着眉头把黑奴带来的消息告诉了希礼。
思熹:“希礼,北方佬要我们缴三百元税款。我们怎么办呢?”
希礼苦笑着:“世界的末日降临了。勇敢者能够死里逃生,而懦弱者必将毁灭!”
思嘉:“别胡说八道了!”
希礼:“是啊,当陶乐危在旦夕的时候,我却在这里胡说八道。你需要人帮助,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是个懦夫。”
思嘉:“你,希礼,是懦夫?你害怕什么呢?”
希礼:“我害怕无情的现实,我并不怕劈柴。我所喜爱的美好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假如没有战争,我的日子可以过得安谧、幸福。可是,战争已经发生了。我亲眼目睹自己的朋友战死在战壕。我,也竟然开枪杀了人。我所归属的那个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日复一日,我愈来愈认识到自己是毫无希望了。现在我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浑浑噩噩地生活着。这一切你是不会理解的。你不知道什么是怕。你正视现实,不想逃避现实。”
思嘉:“逃避?!你错了。我想逃避,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播种……摘棉花……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南方是死了,北方佬已经占据了南方。”
希礼听见这话,觉得非常诧异,不由得耸起眉毛来。思嘉却把一只滚热的手放在他肩膀上了。
“希礼,我们一起逃走吧!”她急切地说着,“到墨西哥去,我们会非常愉快的。我为你干什么都行。你曾经对我说你会顾念我的……媚兰再也不会生孩子了。我可以……”
希礼瞪着那双朦胧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泛起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
希礼:“让我们把那天的事忘了吧!”
思嘉固执地:“我忘不了。你是爱我的,是不是?”
希礼把脸别了过去,“我不爱你!”
思嘉:“你说谎!”
希礼:“我不能丟下媚兰和孩子不管。你也丢不下你的亲人。”
“我能!我疲乏极了……”思嘉用一只手擦掉了一颗泪珠,直视着希礼的绿限睛里露出了殷切的期待。
“所以你才说这种话。”希礼扶着她的肩头,温柔地说,“你肩上的负担太重了。从现在起,我要尽力帮助你。”
“你带我离开这里吧!什么事情也阻挡不住我们。”
“除了名誉之外……!”
听到这里,一阵伤心和疲倦扫过了她,她将头埋在他手里痛哭起来。他从来不曾看到她这般哭过,心里十分痛苦。
希礼:“思嘉,我求求你,请不要哭!”
思嘉抽泣着:“你是爱我的!”
希礼不知所措地:“我带着媚兰和孩子就走。”
思嘉一头扑在希礼的怀里:“你对我说你爱我!”
希礼满心凄苦地:“我爱你,爱你的勇敢……我几乎忘却了我善良的妻子。”
思嘉慢慢从他的怀里拾起头来,止住了哭泣。沉默片刻,她才幽幽地说:“那末我是一无所有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我去为之奋斗,为之生活。”
希礼弯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把红土塞在她的手里,然后将她的五个指头合上,说:“你有一样东西……你爱陶乐胜于爱我!”
思嘉:“是的,我还有这片土地。你也不必走了。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她手里仍然握着那把土,转过了身子准备离去。然而,她又回过头来:“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说完,她掉转身子,踩着红泥向屋子里走去。希礼目送着她,看着她一路走时两个肩膀挺得笔直。这一种姿势使他深深地感动,比说任何话都感动得多。

陶乐住宅外,魏忠的马车停在门前。那是一部簇新的马车,油漆得雪亮,鞍辔也是全新的,上面还镶着亮晶晶的铜片。魏忠自己先下了车,然后伸手去扶施阿弥。
那施阿弥穿着时髦的衣服,戴着时新的帽子,一手提着长裙,―手扶着魏忠,跨上了郝家大院的台阶。
思嘉横眉竖目地站在屋前,两手扠着腰,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地。
魏忠傲慢地高声说:“思嘉小姐,还记得我吗?从前我是这儿的监工。”他又指了指身旁的施阿弥,“现在她是魏忠夫人了。”
施阿弥见到思嘉,顿时脸红了起来。
思嘉,手指着施阿弥,愤怒地说:“你这下流的婊子!你给我滚!”
魏忠:“她是我的太太。你怎么?……”
思嘉不理他,仍指着施阿弥:“你害死了我的母亲,以后还有谁会来替你的孩子洗礼?”
魏忠:“我们是作为朋友来拜访你的。”
思嘉:“谁跟你们这种下流坯做朋友!”
魏忠:“好神气啊!可是,我也知道你的底细……你连税钱也付不起了。跟你明说了吧!我是来买陶乐的,阿弥想住在这里。”
思嘉:“滚!”
魏忠拉着惊慌失措的施阿弥回到马车边,一面回头恨恨地说:“谅你付不起税款,我等着拍卖呢!”
思嘉怒不可遏,抓起地上的砖块向他们砍去:“这就是你从陶乐所得到的一切。”
魏忠:“你以后会后悔的,我们一定要回来的!”
说着,他扬起鞭子,一抖缰绳,驾着马车逃跑了。
忽然,思嘉看见父亲骑着马从后院出来,扬着马鞭子,向着马车驰去的方向飞奔而去,口里高声怒吼着:“我来教训教训你这个北方佬,懦夫!”
思嘉想去拦阻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的马纵身跳向木栏,马蹄碰在栏杆上,父亲头朝下跌在地上。思嘉飞奔着向父亲跑去,只见父亲的脖子跌断,当即断了气。

第二天,陶乐的坟地上并排竖着郝先生和郝太太的墓碑。

客厅里
思嘉正为着税款的事一筹莫展。男仆从腰上解下一块怀表,犹豫了一会儿,拿到思嘉的面前。
男仆:“这是已故郝先生送给我的。”
思嘉看了看金表,又看了一眼流着眼泪的男仆,摇了摇头,说:“你拿着吧!这也是父亲的一点心意。”
男仆:“现在你们正需要卖一些贵重物品。”
思嘉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你以为我想卖掉父亲的这块表吗?你别哭,我看到你流泪,心里怪不好受的。”
黑妈妈站在一旁忧虑地:“思嘉,你要鼓起勇气撑住这个家。想想你的父亲吧!”
思嘉:“现在我只想那三百元钱。”
黑妈妈:“光想有什么用,那来那末多钱?只有此方佬……”
“瑞德!”黑妈妈的话提醒了思嘉,她突然想起了白瑞德,便走到镜子跟前。照了照自己的面容。不看则已,一看镜子里的影子,思嘉感到一阵心灰意懒。
思嘉:“我又黑又瘦,而且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百无聊赖地走到窗前,头靠在丝绒窗帘上,感到又舒适又柔软。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这墨绿色的窗帘,将它的一角披在身上比试着,然后,使劲拽着窗帘,把它扯了下来。
黑妈妈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思嘉:“我要做新衣服。”
黑妈妈:“用郝太太的窗帘子?”
思嘉:“我要到亚特兰大去借三百元钱。我要打扮得跟王后一样美!”
黑妈妈看着她,眼珠滴溜一转,说:“俺跟你去!”
思嘉倔强地说:“不,我一个人去。”
黑妈妈毫不让步:“俺要跟你去,你反对也没用!俺就跟你去。”
思嘉:“家里不能没有你。”
黑妈妈:“你在骗我,你的头一块尿布都是我垫的,我还不知道你。”

监狱
在一个杂乱的小屋里,白瑞德和三名北军队长正在打牌。
一名士兵背着枪进来报告:“白船长的妹妹要见他。”
“又是个妹妹!有人陪着吗?”一名军官抬起头来问。说完,扫了一眼白瑞德。
白瑞德耸起了眉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放下了手里的牌,站了起来:“我想单独见她。”他又拿起一张记分单,匆匆看了一眼,“今天下午我输了多少?三百四十元。我的债务在猛增啊!”
队长咧嘴笑了,咐咐士兵:“把白船长的妹妹带到他的屋里去。”
“谢谢!请原谅!”说完,他离开牌桌,兴冲冲地朝门外走去。
一名队长咕噜着:“尽管他高高兴兴地输了钱,但是,他终究是一名囚犯。”

在用马厩改建的禁闭室里,思嘉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拖地长裙,戴着墨绿色的帽子,站在桌边。白瑞德喜出望外地走进屋来:“思嘉,我亲爱的小妹妹!”他又回过头去对站在门口的看守说:“我妹妹不见得会带着家伙来帮我逃跑吧!”
看守向四下望了一眼,知趣地走了出去。
白瑞德拉着思嘉的手兴奋地说:“我可以亲亲你吗?”
思蠹含糊地:“在额头上亲一下吧,哥哥!”
白瑞德的目光射到她的嘴唇上:“那我宁可再等一等。”
思嘉低着头:“听到你被监禁的消息,我连觉都睡不着。他们会绞死你吗?”
“你会感到难过吗?”瑞德用手托起了她的脸。他的声音非常温柔,却是略带点颤抖,“别担心!至于他们吆,无非是要我的钱。他们以为我很有钱。”
“你确实很有钱吗?”
“多有趣的问题!”他大笑起来。然后,他又温和地:“你能来,真是好极了。”他上下打量着思嘉,“你,真漂亮!我看腻了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你打扮得美极了!”
思嘉觉得有些兴奋地笑了笑,转了一个身,伸开了两臂,并且飞舞着浓眼睫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我日子过得很好……”她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感到闷得慌,所以,我来看你了。听说你出事了,我真为你担忧。不过,我并没有饶恕你。那时候,你竟那末狠心地把我丢下……。”
“多蒙你的恩典,我总算还活着。”
“我现在无忧无虑,又说又笑。而你却在这马房里坐牢。”思嘉娇柔地说着,“想到这里,我就想哭。我会哭的……”她睞了睞眼晴,仿佛泪珠马上就要掉了下来。
“思嘉,这难道是真旳吗?”他兴冲冲地端详起思嘉来:“你变多了。”
“是的,瑞德,我确实变了。”
“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坐牢也是值得的。”
他感激地抚摸着她的双手,低下头去想吻她的手心。思嘉生怕被他看出破绽,急忙挣脱,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眼晴盯着她这双长满茧子的手。他忽地将她的两只手一扔扔回她怀里,坐回到椅子上,往椅背上一靠,一张面孔傲慢地仰起,冷冷地说:“完全值得!收起你那套假面具吧!你在陶乐生活得很好吗?你在用这双手做苦工。我并不是怪你这个。可我要问你,你为什么要骗我?而我还以为你的感情是真挚的。你说实话吧!你来找我干什么?要钱吗?”
思嘉的面孔涨得绯红:“我想要三百元钱缴税。我说日子过得很好,是骗你的。”
白瑞德轻蔑地:“那你拿什么作抵押?”
思嘉:“耳坠子。”
白瑞德:“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思嘉:“拿我们明年收起来的棉花……”
白瑞德:“不行,你难道没有更好的东西了?”
思嘉又红起了脸:“你以前说过你是爱我的……”
白瑞德:“我不打算结婚。”
思嘉:“这我知道,你也曾对我说过……”
白瑞德:“你不值三百元。你只会给我带来烦恼。”
思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你尽管侮辱我。可是,你得把钱给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是不会放弃陶乐的。请你把钱给我。”
白瑞德:“我身边一个子儿也没有。我的钱存在利物浦。倘若我开支票给你,北方佬便会顺藤摸瓜,把我的存款全部没收。因此,亲爱的,你这样卑躬屈膝实在是徒劳。”
“你这流氓!你既然不打算借钱给我,为什么偏偏要我把什么话都说出来呢!”思嘉顿时暴跳如雷。
白瑞德却不动声色:“你不必生气,在我上断头台的时候,你可以来看我。那时我一定会把这笔账写进遗嘱里去。”
思嘉愤怒而失望地:“到那时,再去缴税已经为时太晚了。”
思嘉走出牢房,只见黑妈妈站在门口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她。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车门打开,一位红棕色头发的阔太太从车上下来,径直向门口走去。
“那个人是谁啊?俺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头发。你认识她吗?”黑妈妈好奇地问。
思嘉明知道这就是华贝儿,但看到她也是去看白瑞德,心里十分恼怒,便气恨恨地回答“不认识!”

思嘉和黑妈妈坐着马车,经过一家商店门前,突然,人丛中走出来甘法兰。思嘉忙叫停车。
思嘉:“甘法兰!”
甘法兰扭过头来看到了马车上的思嘉,十分高兴。
甘法兰:“你在亚特兰大呀,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苏伦给你讲过我铺子的事儿吗?请进来吧!”
甘法兰扶着思嘉下了车,走进他自己的商店。里面的货架子上堆放着一些磁器和用具之类的商品。
甘法兰:“铺子不大,但我为之自豪。”
思嘉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你赚了不少钱了吧?”
甘法兰:“我觉得不算少。我很快就能跟苏伦结婚了。我积攒了一千元钱。”
思嘉惊叹着:“你赚了这么多钱!”
甘法兰颇为得意:“是的。”
思嘉突然发现屋外放着一堆木料,更觉意外,“你还有木材……”
甘法兰:“那不是主要业务。”
思嘉:“甘法兰,那还算不上重要?”
甘法兰:“是的。我还要给苏伦买一幢房子。”
思嘉:“一幢房子?”
甘法兰:“对,作我们的住宅。”
思嘉不自觉地:“在这里,亚特兰大?这对陶乐一点好处也没有。”
甘法兰莫名其妙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思嘉自知失言,赶紧用话岔开,“你送我到白蝶姑妈家去好吗?”
甘法兰:“很高兴为你效劳。不过,你先在我这里吃饭吧!”
思嘉:“好吧!”
甘法兰扶思嘉上了马车,自己坐在她的旁边。黑妈妈拖着笨重的身体也坐上了马车的后座。
甘法兰一科缰绳,马车缓缓驰去。
甘法兰:“真叫人高兴!你来亚特兰大太好啦!你给我讲讲苏伦的事儿吧!”
思嘉从见到甘法兰后,见他衣服鲜明,手头又有一千块钱,早就下了决心,要把甘法兰夺到手,以便还清那三百块的税款。这时,见甘法兰问起苏伦,便皱起盾头,装作要开口说话而又突然收了回去的样子。
“她前些日子是不是害病了?”甘法兰紧张起来。
思嘉:“不,不是。”
甘法兰青着一张脸,对她瞪视着,连问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思嘉向他身旁靠了靠,低声说:“法兰,我以为她给你写信了……也许她感到羞愧了,因为她……”
“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
思嘉贴近他的耳边:“她已经跟别人结婚了。她等你等得不耐烦了。”
黑妈妈听见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思嘉见甘法兰坐在那儿气昏了,又把身子往他身边靠近了。她慢慢地把一双手伸进他的怀里,悄声说:“很抱歉,我感到很冷。我可以把手插进你兜里吗?”说着,把那绿眼睛向他瞟了一眼,嫣然一笑。
甘法兰见一向骄傲的美人儿郝思嘉小姐对他这样亲密,不禁受宠若惊,把苏伦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黑妈妈在后面撇着嘴,大不以为然。

一张支票的票面:
亚特兰大国民银行
三百元整
甘氏·郝思嘉

苏伦的卧室里。
苏伦痛哭流涕:“她竟然跟我的未婚夫甘法兰结婚了。”
媚兰在一旁安慰她:“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拯救陶乐。”
苏伦:“我恨她!”

客厅里
希礼两手抱头,坐在长凳上唉声叹气,”唉,你怎么……”
思嘉坐在他的旁边,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
思嘉:“为了把钱弄到手,我就得……”
“我不同意你……”希礼顿了一下,“你把自己出卖给一个你所不爱的男人。但是,现在木已成舟,你的做法使许多事情不得不随之而变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到纽约去,我准备去一家银行工作。”
“不行,我要你帮我经营木工厂!”
“我不懂这一行。”希礼抬起头来。
“你会算账,所得的利润由咱们俩对分。”
“你很宽宏大量。可是,如果我这一次再接受你的帮助,就永远不能自立了。”
说着,希礼似乎下定了决心,起身向门口走去。
思嘉用手捂着脸,放声大哭,同时,两只眼睛却从指缝中偷眼看希礼的反应。果然,希礼听到她的哭声,站住了。
“希礼,希礼!出什么事儿了。”媚兰闻声赶来。
思嘉大声说:“希礼这么坏!”
婿兰神情十分紧张,希礼转身对媚兰说:“她要我到亚特兰大去。”
思嘉:“我要他帮我经营木工厂。”
媚兰扶着思嘉的肩头,轻轻拍着抚慰她,一面严肃地指责希礼:“你真熹忘恩负义!要是没有思嘉,我早就死在亚特兰大了。她在这里成年累月地苦干,为的是要养活我们。”
“亲爱的,好吧!”希利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媚兰,我就去亚特兰大,我斗不过你们两个。”

亚特兰大。木工厂。
一个工头领着一批囚犯来到木工厂的院子里,对着思嘉说:“这就是新的劳力。他们来自上好的监狱。放手让我干吧,你们会很快见到成效的。”
思嘉看着这一蓬头垢面的囚犯,心里感到一阵厌恶,但想到工钱低廉,她答应了。
工头大声命令着囚犯:“走!走!干活去!”
思嘉走进屋对甘法兰说:“你只须及时向我供应木料,其它事情都不必过问。也不要干预……”
甘法兰搓着手说:“使用犯人是不合适的。”
思嘉傲慢地:“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有这个木工厂。”
甘法兰:“你还去向我的朋友逼债。”
思嘉:“那又怎么样?你想做慈善事业?”
甘法兰感到十分沮丧,于是坐在一旁不作声。思嘉看了他一眼,换了一副温柔的口气来到甘法兰身边:“你还是吃药吧!”
甘法兰一脸的怒气即时烟消云散了。
甘法兰:“我的宝贝儿。”
思嘉反感地:“别这么叫我!”
甘法兰扫兴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爱发脾气的女人。”

木工厂账房
思嘉翻着一本账簿,不时地皱着眉头。
希礼:“我想雇用自由的黑人,而不是犯人。他们会毁了我们的。要是让工头自由处置,他会把他们饿死的。他还常常鞭打他们。”
思嘉:“胡说八道!我不是告诉他每天给他们吃鸡吗?”
希礼:“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吃着……让我靠这些可怜的人来发财致富?”说着,他苦着脸摇了摇头。
思嘉眼睛仍然看着账簿,头也不抬地:“你不也曾经雇用过奴隶吗?”
希礼:“我对他们是人道的。我原来还想在父亲去世后解放他们。”
思嘉:“难道你忘了,因为没有钱,我们曾经是多么艰难啊!”思嘉盖上了账簿,看着希礼,眼前又浮现出她吃白萝卜时的情景来。她自言自语地:“我要赚钱,越多越好。我决不让北方佬夺走我的陶乐。”
希礼:“别人也在受苦。可是,我们的朋友们,他们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名誉。”
思嘉恨恨地说:“是的,但是,他们迟早会饿死的。”

甘家商店门口
甘家店又扩大了,思嘉站在商店的门口正指挥工人把一块巨幅招牌挂上去。
思嘉:“再往左移动一点。”
一个北方人与思嘉打招呼:“你好!生意很兴隆啊!”
媚兰站在一旁惊讶地说:“你竟跟这种欺侮我们的北方佬做起生意来了!”
思嘉不以为然地:“我要赚钱,赚得足足的!”
说着,她又在门前贴出一张告示:
战争结束了,
我们不赊账。

甘法兰商店门前,思嘉登上停在门口的马车,准备独自驾车出门。远处,在街道的一隅,几名妇女正交头结耳地议论着:
“米医生看见她在给北方佬送木料。”
“她让希礼有失体面!”
“她怎么敢单独驾着马车……”
思嘉只当没有听见,只顾理着缰绳。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亲爱的甘太太!”
思嘉一抬头,见是白瑞德,扭头要走,但白瑞德已来到马车边。
思嘉对他怒目而视:“你还有胆量来跟我说话!”
白瑞德仍然笑眯眯地看着她,二道眉毛一根高,一根低。
“要是你一直等着我,你就能拿到百万金币。我倒有一个问题请教你,你为什么总是没有一点儿爱情就嫁人啊?”
思嘉红着脸:“他们怎么没有把你绞死?”
白瑞德:“你竟能用钱去收买一切。你收买了可敬的卫先生。”
思嘉:“你在诽谤他。你这是妒忌……”
白德瑞:“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在拼命地追你吗?”
思嘉扬起鞭子:“让我走!”
白瑞德关切地:“一个人去?珊堤缜那边很危险……。”
“不用你操心!我身边有枪。”思嘉一抖缰绳,马车驰去。
白瑞德目送着远去的思嘉:“好一个女人家!”

当思嘉的马车来到木桥边时,太阳已经下了山,树林里一片漆黑。木桥两边杂草丛生,荒芜人烟。
突然,一个野蛮的汉子向马车冲来:“请给我一分钱吧!”他象野兽似地扑向思嘉,搂住她,粗狂地撕着她的衣服……马车在木桥上,已经有半个轮子滑下了桥面。
思嘉一面奋力反抗,一面大声呼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山姆闻声赶来,冲上去把歹徒推入水中。当山姆回过头来时,只见那受惊的马拖拿马车狂奔。山姆奔跑着,追上去。“思嘉小姐,思嘉小姐,停一停!”
思嘉听出了山姆的声音,拼命地勒住了马,方才把车停住。她的衣服给撕烂了,头发散乱着。一见山姆,思嘉痛哭起来。
山姆:“不要哭,我送你回家。”

甘法兰住宅。山姆向甘法兰叙述了思嘉受惊的经过。甘法兰面色严峻,一言不发,只是对思嘉不满地瞥了一眼。
末了,他问山姆:“你要到陶乐去?”
山姆:“是的,我对这帮北方佬厌烦透了。”
甘法兰送走了山姆,回来冷冷地对思嘉说:“现在你先到媚兰家去呆一会儿。我要去参加政治集会。”
思嘉泪痕未干,愤愤地说:“你怎么能在我遭到那末大的打击之后,扔下我就走呢?”
甘法兰把手枪塞进兜里,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思嘉:“你只不过是受了一点惊吓。没什么了不起的。”

媚兰家的客厅里,太太和小姐们围桌而坐,低着头默默做着针线。桌上放着一盏火油灯,将一种幽静的黄光照在她们脸上。
思嘉气忿忿地开口了:“没人管我了。男人们口口声声说他们会保护我们的。可是,今天我受了那末大的惊吓,法兰却扔下我去开会了。”
卫密儿突然抬起头来,狠狠地给了思嘉一个白眼。
思嘉莫名其妙:“密儿,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密儿:“你罪有应得。”
媚兰慌忙劝阻:“别说了,密儿。”
“她恨我!”思嘉冲着媚兰嚷起来,“不就是因为我跟察理结了婚!”
密儿呼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为了抢男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恨你!你损坏了我们大家的名誉。你使我们这些男人的性命都处于危险之中……”
媚兰警惕地向窗外看了一眼,神情紧张地:“别作声,不要多说啦!”
“出什么事儿啦?”思嘉奇怪地问。
“有人来了!”黑妈妈用手指着门外。大家立刻静了下来。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
媚兰的脸都白了。她镇定了一下,走去开门。白瑞德一阵风似地闪身进了屋。他也不向旁人打招呼,只是神色慌张地问媚兰:“你们的男人都上哪里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媚兰踌躇了一会,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英弟插嘴道:“别理他,他是奸细!”
白瑞德没有理她,只是低声地对媚兰述说着什么。
只听得媚兰急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一些北方佬军官那里听来的,我去看看他们,他们很可能会中敌人的圈套。”
“你住嘴!”密儿叫起来,“媚兰,他在探你的话。”
媚兰不顾密儿的警告,信任地看了一眼白瑞德,说:“他们在苏利文垦植场的地窖里聚会。”
“我这就去营救他们。”白瑞德说完便又象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黑夜里。
媚兰心事重重地关上了门。思嘉走到她跟前,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媚兰:“为了你今天的事情,我们男人们要去捣毁珊堤镇,许多南方人都支持他们。”
英弟怒声说:“他们冒着被绞死的危险,都是你害的,思嘉!”
媚兰神情严肃地:“英弟,你再说,我就请你出去!”
思嘉直愣愣跑站在那儿,心里感到十分恐惧,口里喃喃着:“法兰,还有希礼……这不可能!”
“听!”仆人轻轻叫起来,“马蹄声,他们来了。”
“你们继续做针线!”媚兰命令道,然后往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拿起希礼的一件衣服,缝了起来。其它几个便都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做着手里的针线。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蹄声到门前嘎然而止。一会儿,客厅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媚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十分镇静。她打开大门,一个北军队长领着一群穿着军服的士兵闯了进来。
北军队长:“晚上好,太太。卫太太在吗?”
媚兰:“我就是。”
队长:“我找卫先生。”
媚兰:“他不在。”
黑妈妈见北军队长探头住里张望,便插嘴说:“你不相信吗?”
队长不理黑妈妈,只对着媚兰:“你敢担保,我就不必搜查了。”
媚兰无动于衷地:“你要搜査,尽管查。可是,他在开会。”
“今天没有政治集会。”队长向士兵们一挥手,“把这住宅四面包围起来!我们等他回来,还有他的朋友。”
说完,队长带着士兵退了出去。媚兰关上门,回到座位上。
媚兰:“做活!我来读大卫·科波菲尔的故事。第一章,我出生在……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门外垧起了醉汉们的吵闹声。她们挤到窗口边,只见外面有几个人影东倒西歪地向客厅门口走来。
思嘉:“媚兰,他们喝醉啦!”
“我来对付他们,你什么也别说!”
媚兰上前开了门,一帮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媚兰扶住了希礼。
“白先生,你怎么又把我丈夫灌醉了?”
队长指着希礼:“他被捕了。”
“你们连醉汉都逮捕?这样下去你们的监狱会塞满的。”媚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命令白瑞德,“搀他进屋来。希礼,站稳了身子!”
希礼醉醺醺地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
媚兰严厉地对白船长说:“现在你走吧!你以后永远不要再来了!”
白德瑞耸耸肩,苦笑着说:“我送他回了家,你就这样来感谢我?”
媚兰又对同来的米医生发起火来:“米医生,我对你的行为感到吃惊。你怎么也做出这种事来?”
希礼昏昏沉沉地:“我没有醉。”
思嘉走上前来对媚兰说:“送他去睡吧!”
队长跨前一步,大声说:“不许动,他被捕了!”
白瑞德:“为什么?他比现在更醉的狼狈相我都见过。我也见过你……”他注视着队长。
队长:“他今晚带头袭击了珊堤镇。许多人都被枪杀了。我们要教育你们遵守法律。你笑什么?”
白瑞德笑得前仰后合地:“他今晚一直跟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队长十分惊讶,“在哪里?”
白瑞德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儿不便说……”
队长:“说吧!”
白德瑞:“我们出去谈吧!”
媚兰:“你说吧,我有权知道丈夫的事情。”
白瑞德干咳了一声,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在我的女朋友华贝儿家里。我们喝了香槟……”
希礼在一旁抗议:“你让我在妻子面前下不了台!”
白瑞德对着队长一摊手,说:“她们是决不会饶恕自己丈夫的。”
队长:“你敢发誓他们一直跟你一起在华贝儿家里吗?”
白瑞德:“不信你去问贝儿。”
队长:“你以自己的名誉向我担保吗?”
白瑞德:“当然!”
队长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那,误会了。很抱歉,请原谅!”
媚兰:“你们请走吧!”
队长:“抱歉,十分抱歉。走!”他带着士兵离开了住宅。
媚兰迅速关上门,然后叫思嘉:“拉下百叶窗!”
她扑向希礼:“希礼!”
米医生:“他肩膀中弹了。我得给他包扎一下。拿些开水来,还有纱布……。”
白蝶姑妈拉住米医生问:“你们真的去华贝儿那里了?她家里是有许多镜子吧?”
希礼痛得晕了过去,大家把他抬到床上。媚兰迫不及待地问白瑞德:“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白瑞德:“他们袭击珊堤镇之后我才赶到那里。这时希礼已经受伤了。他跟米医生一起逃了出来。为了对付北军的搜捕,我们设法制造假象,以示希礼他们与那个行动无关。所以我们就到贝儿那里去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她接待了我们……我跟她是老朋友。很抱歉,我没能找一个更为体面的地方。”
媚兰十分感激,她说:“你又一次救了我们。我决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怀疑的。也许米医生还需要什么东西,我去看看。”
媚兰离开后,思嘉坐到希礼的床沿边上,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希礼,心里深深责怪自己闯了这个大祸。
白瑞德冷眼旁观,嘴角又洼上了一丝讥讽的笑容。终子,他忍不住了,弯腰对思嘉说:“难道你对你丈夫的事不感兴趣?”
思嘉这才抬头问:“法兰也去过贝儿家吗?”
白瑞德:“没有。”
思嘉:“那他在哪里?”
白瑞德:“他死了,脑袋被枪弹打穿了!”
思嘉惊得差一点喊出声来。

媚兰的家门口,华贝儿坐在一辆漂亮的马车上,隔着窗户正与媚兰聊着。
媚兰:“华太太,请进屋坐!”
贝儿:“不,你上我车上呆一会儿。”
媚兰开门出来,含笑上了她的马车。
“你救了我丈夫的性命!”
“你写信告诉我,说你要到我家来。你这是疯了。无论如何,这是不妥当的。”
“叫我怎么感谢你呢……?”
“你不也曾接受过我捐献绐联盟州的钱吗?我忘不了你对我的好意。我同情你,可怜你的孩子,你有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我也有一个男孩子……”
“是吗?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不,他不在亚特兰大。他在上学。自从生下他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
二人唏嘘了一会,华贝儿又继续说:“我是不会去帮助甘太太的。她很坏,实际上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媚兰淡淡地回答:“你不该说我弟媳的坏话。”
“我忘了你是最喜欢她的。可是,她不象你。我得走了。我不愿让人看到我的马车停在你家的门口,这对你很不利。你以后在街上碰见我,不必跟我打招呼。我会谅解的……”
“我能跟你交谈真是非常荣幸。”
“不,那不敢当。晚安!”
“晚安!”媚兰下了车,又回过头来,“不过,你刚才说甘太太的那些话是不对的。”

思嘉独自坐在卧室里,心里感到悲伤,痛悔,甚至还有一些恐惧,一种突然醒觉过来的良心的刺激。这种刺激使得她坐卧不安。她拉开柜子的抽屉,拿出一瓶白兰地,看了看身后的门,然后一仰脖,“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突然,她听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的声音,探出窗口一看,来的正是白瑞德。思嘉一下子高兴起来,她知道瑞德是可以帮她排忧解闷的。
黑妈妈在房门外对思嘉说:“白船长来了!我告诉他,说你现在很伤心呢。”
思嘉急忙回答:“告诉他,我马上就下楼去。”
黑妈妈惊得瞪大了眼。白瑞德在楼下听见乐得嘻开了嘴。
思嘉在房间里忙了起来。她整了整衣服,对镜掠了掠有点蓬松的头发。突然她闻到了自己口里喷出来的浓烈的白酒味,赶紧找了一瓶香水,喝了一口,嗽了嗽口,定了定神,这才开门出来。
思嘉来到客厅,白瑞德笑容可掬地向她迎了上来。他很灵敏地闻到了队思嘉嘴里散发出来的香水和酒的混合味,便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思嘉!”
“什么‘没有用的’?”
“那香水。”
“我不明白。”
“你喝得太多了。”
“你管得着吗?”
“不要独自喝闷酒。你这样会毁坏自己的名声。”他无意中发现思嘉脸上的泪痕,“怎么,你在哭法兰?”
“我害怕。”
“你这辈子似乎从来没有害怕过。”
“我怕我死后会入地狱的。”
“恐怕根本不存在什么地狱。”
“哦,有的,会有的!”
“为什么你会进地狱呢?”
“我不应该跟法兰结婚。我没有使他幸福,反而给他带来痛苦。我害死了他。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说着,她又痛哭起来。
白瑞德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条雪白的手绢塞在思嘉的手里。
“假如让你竟新做人,你还会这么干的。窃贼是不会因为自己偷了东西而感到烦恼和后悔的。”白瑞德的脸上又露出了戏谑的神色。
思嘉还在抽抽搭搭地诉说着:“幸亏我母亲没有看到我这种样子。我从前还想学我母亲,想要和她一样温柔而又善良。然而,现在我却如此罪孽深重。”
“我怕你快要发疯了。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而来。”
他拉住了思嘉的一只手,眼睛紧紧盯在她的脸上。思嘉不觉惊慌起来。
“你说吧!说完就走。”
白瑞德低下了头,咧着嘴说:“我不能没有你!”
思嘉突然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连连倒退几步,靠在一根柱子上。
思嘉:“现在不是时候……。”
白瑞德又来到她的面前,急促地说:“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一直真诚地需要你。力了得到你,我要跟你结婚。”
思嘉:“你多不知趣!”
白瑞德:“我要跪在你的脚下……”
说着,他单腿跪在她脚下,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嘴里象倒水似地念了起来。
“请原谅我的冲动,我对你的友好感情在我心中已经变得更加深切,更加美丽,更加纯洁,更加神圣……难道这就是爱吗?”
“你给我起来!”思嘉恳求道,“别开这种玩笑!”
“这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求婚。我好不容易在你两次结婚生活后等到了这次机会。”
说完,他轻轻地站了起来。
思嘉:“你这个下流坯!我讨厌你说的话。我再也不结婚了。”
“你会跟我结婚的。”
“跟你结婚?可是……我不爱你,我不想结婚。”
“你有没有想过要为幸福而结婚?结婚对男人是一种快乐。跟一个与你相配的男人结婚吧!”
思嘉仔细地审视着他的脸,觉得他确实不是跟她恶作剧,而是诚心诚意地要她了。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希礼,不由得脸色都变了,在她心的深处,隐藏着一种欲愿,要为希礼而保持着她自己。于是,脸上显出了一种十分柔媚的表情。
思嘉:“你别傻了!我爱的是另一个人。”
“你不要再说啦!听见没有?”白瑞德疯狂地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搂住,猛力地亲吻着她。于是,思嘉感觉到那样的瘫软,那样的无力,周身泛起了一股热流。随即她想象中的希礼变得模糊了,消失了。白瑞德的进攻使她经历了一种从未经验过的奇妙感觉。顿时,她感到一阵眩晕。然而,她却言不由衷地喃喃着:“放开我!”
“没有人会象我这样亲吻你的。察理不会,法兰不会,希礼也不会……你踉我结婚好吗?你说呀!”
“好!”思嘉竟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一个字。
“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不会!”
“你说,你嫁我是不是因为我有钱?”
“嗯……有一部分是。”
“一部分?”
“当然,我……也是喜欢你的。不过,如果我说我非常爱你,那便是谎话。”
“我也不想更多地向你表示我的爱。你喜欢哪一种戒指?”
“钴石的。要最大的钴石!”思嘉顿时兴奋起来。
“亚特兰大最大的。我要带你到新奥尔良去度蜜月,还要给你买一套嫁妆。”
“好极了,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
“你还想遮遮掩掩的。”
说完,他放下思嘉,拿起帽子,起身走出客厅。
“你不跟我亲个吻告别吗?”她轻轻地说,唯恐被人听见。
“你还没有吻够啊?”他回过头来说,脸上又挂上了那戏谑的笑。
“你就是永远不回来,我也不在乎。”思嘉气得大嚷起来。
白瑞德却站在大门口若无其事地说:“不过,我会回来的。”

新奥尔良是个新鲜地方,而且非常繁华。新奥尔良还以菜出名,而思嘉又都是没有吃过的。因此,他们在这里度蜜月,每天上最高级的馆子,每餐吃最高级的菜。思嘉一边吃一边回想从前在陶乐咬玉米团的那种日子,便觉得滋味无穷,愈吃愈起劲。
思嘉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边使劲地刮着盘子,一边用一只手指着侍者手里的托盘。
“别刮了,还有的是菜呢!”白瑞德说,“你再象老饕似的这么吃下去,就会胖得跟黑妈妈一个样。”
“你准备送点什么东西给黑妈妈?她说我们是骡子。”
“是骡子……”
“不管打扮得多么漂亮,我们仍然还是骡子。”
“她说很得对。我要设法让黑妈妈尊重我。”
“她穿什么都不配。”
“给她买一条衬裙吧!她一直想要一条穿着窸窸窣窣响的衬裙。”
“她不肯穿的!”
“她一定会穿的!”

思嘉的卧房里,她正在做看一个噩梦。她痛苦地在床上挣扎着、惨叫着。白瑞德推门进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你又在做噩梦了?”
“我感到又冷、又饿、又疲乏。我在烟雾里跑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是我找不着……”
“你要找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好象藏在浓雾中。难道有一天我会在梦里找到我要寻找的那样东西吗?”
“过些日子,你就不会再做这种梦了。我要让你过安宁舒适的生活。”
“瑞德,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吗?”思嘉仰起了脸看着瑞德的眼睛。
“愿意!”
“带我离开这里吧!”
“你不喜欢新奥尔良?”
“喜欢的。不过,我想陶乐了。”
“那我们明天就走。陶乐这片土地会给予你力量。”

陶乐的土地上,一所新的楼房正在施工建筑中,白瑞德和思嘉手挽着手看着工人们搬运木料,打地基。思嘉洋洋得意。
思嘉:“瑞德,你真好。为了陶乐的复兴,我什么都肯给。”
白瑞德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好,你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思嘉:“我们还要在亚特兰大造房子吗?”
白瑞德:“要造的,装修时还要采用大理石和彩色玻璃窗。”
思嘉:“对!要让那些对我们不好的人都妒忌得发狂。”

一年过后,思嘉临盆了。白瑞德在过道里搓着手,不断地来回走着:“天哪!天哪!”他走到思嘉卧房的门口,刚想推门,被黑妈妈阻止了。黑妈妈刚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白瑞德:“我为什么不能进去?真可笑!我有权看我的孩子。”
黑妈妈:“不是男娃子。”
白瑞德:“要男孩子有什么用?我就是一个例子。”他又凑到黑妈妈跟前问,“这娃娃美丽吗?你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孩子吗?”
黑妈妈:“从前思嘉小姐也差不多跟她一样美丽。”
白瑞德:“窸窸窣窣的,是什么声音?”
黑妈妈:“是你送给俺的那条波纹绸的衬裙。”
白瑞德故意装作不相信:“我不信,你让我看看。你把裙子撩起点儿来!”
黑妈妈:“瑞德先生,那可不大好。”
黑妈妈发窘了,可是白瑞德却高兴得哈哈大笑:“这条衬裙你一直放到现在才穿啊!”
黑妈妈:“是的,放了很长久了。”
白瑞德:“那我不再是一头骠子了?”他一边说,一边倒着酒。他把酒杯一直送到黑妈妈嘴边。
黑妈妈尴尬地:“思嘉姑娘不该对你说……”
白瑞德:“是我问她的。你再喝一怀!把这瓶酒都拿去吧。”
媚兰从房里出来,面容显得十分疲倦。
“你可以到她那里去了。”
白瑞德闻听,即刻冲进房去。
黑妈妈:“俺做了郝家三代侍娘……今儿又是个快活日子。生孩子的日子是最快活的。”
媚兰:“这孩子真漂亮!他们要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黑妈妈:“她是个女娃子。依我说,不如叫欧尼·维多利亚。”

思嘉的卧房。
思嘉精疲力尽地靠在雪白的枕头上。床的旁边放着一张婴儿床。瑞德三步并作二步走到婴儿床边,弯下头去看那个满身通红的婴儿。
白瑞德满心欢喜地对思嘉说:“她是个美丽的娃娃,最美丽的娃娃!”
接着,他捧起这个婴儿,激昂地宣称:“以后我要送她上最好的学校。她一定会受到最体面人家的欢迎。当她结婚的时候,要象一位公主那样富丽。”
思嘉:“别这样,人家会笑话你的。”
白瑞德:“她是第一个完全属于我的人。”
思嘉:“别见鬼了,孩子不是我生的?”
“可以进来吗?”媚兰在门外问。
“进来吧,媚兰。”
白瑞德抱起婴儿象显宝似地捧到媚兰跟前:“你看我姑娘的眼睛多蓝啊!”
媚兰微笑着说:“所有的新生儿眼睛都是蓝的。”
思嘉:“她对孩子才内行呢!”
白瑞德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孩子。
白瑞德:“她的眼晴永远是蓝的。”
媚兰:“象联邦州的蓝旗一样美……。”
“美丽的蓝色!”白瑞德若有所悟,“对!我们就给她起名为白美蓝!”

当思嘉能起床时,第一件事便是叫黑妈妈替她束腰。
思嘉拉住了床柱子,黑妈妈使劲拽着。束好了,她拿皮尺量了一下思嘉的腰,说:“二十吋。”
思嘉蹙着眉头:“二十吋?再紧一点儿。”
黑妈妈:“你已经生过孩子了,没有办法了。”
思嘉懊恼地说:“我不要过早地发胖。再也不生孩子了。”
黑妈妈:“瑞德先生明年还想要一个男孩子!”
思嘉不耐烦地对黑妈妈挥了挥手:“你去告诉他,我今儿晚上不出去了。我在房里吃饭。”
黑妈妈出去后,轻轻地带上了门。思嘉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是希礼的一张小照。她呆呆地看着相片,心里顿时升起对希礼的思念。
正在她沉思默想之际,她听到门被轻轻地打开了,白瑞德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扶住她的双肩,和颜悦色地说:“我听说你不想出去。那我也在这里吃晚饭。你不反对吧?”
思嘉心里一发慌,便将装希礼照片的小盒子失落在地上。
思嘉生硬地:“不,你在哪里吃晚饭我管不着。我已经下决心不再要孩子了。”
他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仍然不露声色。
白瑞德:“亲爱的,你生一个孩子还是生二十个,对于我完全是无关紧要的。”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思嘉仍虎着脸。
“我明白。”白瑞德从她身边走了开去,在房间里来回踱着,“你知道,根据这一条我是可以跟你离婚的。”
“假如你有点出息的话……或者象希礼那样……媚兰是不能再有孩子的,所以他……”
白瑞德觉得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希礼的照片。白瑞德的脸立刻变白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今天到木工厂去过了?白太太,说下去!”
“说也白搭,你不理解我。”
“我可怜你,你在丟弃幸福,追求幻想。即使你跟那位‘可尊敬’的希礼在一起,你以为你会幸福吗?你永远也不会了解他……你除了钱,什么也不懂。”
“别说了!”思嘉别过身去。
“你去守你的空房吧!”白瑞德已怒不可遏。
“你难道不在乎吗?”
“我会到别处去寻找安慰。”
“很好,我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
“如果我想到你这儿来,锁是无济于事的。”
说完,他一脚踢开房门,冲了出去。

华贝儿的房间里,白瑞德痛苦地向她叙述着:“许多女人是假仁假义的。可是,她比这些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生气也没用。不管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你还是爱她的,请恕我直言。事实就是如此。”华贝尔靠在一张躺椅上,平心静气地劝解他。
“也许是这祥。不过,我们的关系算完了。”
“你要想想孩子!她抵得上十个妈妈。”
“你是个善良的聪明人。你跟……完全不同。你们两人都讲究实际。但是,你能体谅人,你诚实。”
“再见,瑞德。”
“再见,贝尔。”

林荫道上,白瑞德推着儿童车与思嘉并肩在街上散步,并频频向路旁的熟人颔首致意。
思嘉:“我们为什么要推着车子出来,而佣人们……人家会笑话我们的。”
白瑞德:“我这样做就是要重新赢得人们的尊重。”
他边走边向迎面走来的一位太太主动打招呼:“早晨好!汪太太!”
汪太太:“早晨好,白船长,白太太!”
思嘉勉强向她点了点头。待她走远后便忿忿地说:“那个奸商现在名利双收了。”
白瑞德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用钱是买不到邦尼的名誉的。为了邦尼,如果有必要,我宁肯受侮辱。”
白瑞德又在向米太太打招呼:“早上好,米太太。”
米太太:“早上好,白先生。早晨好,思嘉!”
前面便是梅太太的家门口。梅太太挎着一只篮子正要出门,白瑞德在他面前停住了。
白瑞德:“梅太太,我求你给我想个法子。”他指了指孩子,“她老啜大拇指,你说我该想么办好?”
梅太太:“你不能让她养成这种坏习惯。”
白瑞德:“我曾用肥皂涂在她的指甲上……”
梅太太:“你拿金鸡纳霜涂在她手指上试试。”
“金鸡纳霜?”白瑞德恍然大悟,“我不知该怎么来感谢你。再见!”
梅太太瞪着一双惊讶的大眼睛,直到不见了他们的背影。
旁边有两位妇女带着赞赏的口吻谈论开了白瑞德。
妇女甲:“他不是白船长吗?一个宠爱自己孩子的人,不可能是坏人,你听芬尼说了吗?我们国会已授予他勋章了。他为我们阵亡将士的公墓捐了款,这事儿我以前好象对你讲过了吧?”
妇女乙:“听说大家要为邦尼的诞辰举行庆祝宴会。”
妇女甲:“这是我建议的。”

白瑞德为邦尼买了一匹棕白二色漂亮的小马。又在院子里安装了一个低栏。开始,他带着邦尼只是骑马蹢跶,逐渐是小跑,然后开始跳栏了。
白瑞德不住地夸奖她:“很好!你会成为南方的最佳骑手。让爸爸亲亲你!”
黑妈妈对小女孩骑马总有点不以为然:“别让她象男子汉那样骑马。”
白瑞德对她的唠叨只是付之一笑。他给孩子买来了一套蓝丝绒的骑马服。从此以后,父女俩每天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地练习骑马、跳栏。

这一天下午,思嘉穿着一身苍绿色丝绸的新衣服,头上戴一顶淡绿色的新帽子,旁边围着一圈儿苍绿色的羽毛,来到了木工厂的账房。希礼笑嘻嘻地把她迎了进去。
希礼:“思嘉,今天星期六你进城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去帮媚兰准备我的生日招待会?”
思嘉:“怎么?你已经知道了?这多叫媚兰失望啊!”
希礼兴奋地:“没关系的。我可以装做不知道。我会装做是亚特兰大最出人意料的一个。你看看这账簿……”
思嘉:“我们今天不谈账务。我戴着新帽子是不能算账的。”
“戴上这么漂亮的帽子,脑子里当然容不下数字了。”他仔细地端详了她一会,“你总是那么美!和那年在十二棵橡树的野宴上一样美。我记得当时你周围有许多敬慕者……。”
思嘉:“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这辈子没有什么成功的事情。”
“是啊!我扪走过了一段漫长的道路……”希礼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多么安静的日子…庄园温暧的黄昏……金色的夕阳……平静……。”
“希礼,不要回忆,那会使人心碎的。”说着,她向他身边靠了靠。
希礼:“我并不想让你伤心。我希望你快乐。”
思嘉:“希礼!”
希礼默默无言,只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思嘉抬起头来,看眚他那朦胧的眼腈。终于,他们接吻了。
突然,账房的门被推开了,英弟等人出现在门口。

思嘉从工厂回来后,急步跑回自己的卧房,匆匆脱下衣服便躺到了床上。
家里静寂得很。思嘉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心里仍在怦怦乱跳。忽然,她听到了敲门声。
思嘉:“谁呀?”
白瑞德的声音:“你丈夫!”
思嘉不禁一阵寒颤,勉强回答:“进来!”

白瑞德走到床边:“你怎么竟然请我走进你这幽静的房间?”然后,他又冷冰冰地问:“你还不起来穿衣服?”
思驀:“我头痛。你自己去吧!”
“你这胆小鬼,你必须去参加招待会。”他把她一把从床上拖起来,“英弟把你的事情都给大家讲了。我对你的辩解不感兴趣,起来吧!”
思嘉坐在床上:“我不去!除非把这误会弄明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如果你不敢面对他们,他们会唾弃你的。我不愿意因为你而连累邦尼。穿上衣服!”他从衣柜里挑出一条裙子,“穿上这条长裙!多抹些口红!你应该打扮得符合你的身份。”
白瑞德亲自驾着马车,把思嘉送到媚兰的家门口。只听里面传来祝贺生日的愉快歌声。
“晚安,思嘉!你将独自登台表演。那些狮子们正饿着呢!”说完,他转身便走。
思嘉:“不,你别走!”
白瑞德没有理她,驾着马车走了。

思嘉硬着头皮走进客厅。大家一经见了思嘉,突然都肃静下来,只有无数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媚兰急急忙忙赶来迎接她:“多美的裙子!英弟没有来,请你帮我招待客人吧!”
媚兰亲热地拉着思嘉的一只手,与客人们一一见面。客人们只得也客气地和她互道晚安。
希礼傻呆呆地站在桌边,眼睛看着那一块生日蛋糕,脸上毫无表情。
媚兰:“希礼,给思嘉端一杯混合酒!”

思嘉回到家里,黑妈妈忙迎上来问:“你在招待会上玩得好吗?”
思嘉:“好的,倘若白先生问起我,你告诉他,我睡了。”

思嘉躲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便想下楼喝一杯酒。正当她走到楼梯口时,听到客厅里有动静,便走到门前探着身子往里看。
“进来,白太太,进来!”里面传来白瑞德的声音。
思嘉心里怦怦大跳着,但仍然翘着头,走了进去。
“坐下!你睡觉前喝杯酒吧!”
“我听见声音……”
“如果你知道我在这里,你就不会来了。你很需要喝一点。我知道你常常偷偷地喝酒。你以为你现在不喝,我就放你过关了?”
“你醉了。我要去睡觉了。”
“我是醉了。可是我还要喝。你也不能去睡觉。时间还早呢!你坐下。”他生硬地把思嘉拖到自己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媚兰帮助了你,你的受害者反而替你掩盖罪恶,试问,她是否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或是她想保全她自己的面子……你以为她是个大傻瓜?”
“我不想听你说。”思嘉扭过脸去。
“媚兰是傻,可决不象你所想的那么傻。她的心地光明得不能相信你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喜欢你。为什么?我不知道……”
“要不是你醉了,我是能够对你解释清楚的。”
她正想站起来,白瑞德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自己却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敢再给我站起来试试……最好笑的脚色是那个姓卫的殉难者。他在精神上是不忠于自己妻子的。但,他又为什么不下决心呢?”
他涨红着脸,由子喝酒太多,连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
“你看看我这双手,亲爱的!我可以用这两只手将你扯得粉碎。如果这样做能够消除你对希礼的爱,我会不顾一切地去做的!可是,这是枉费心机,我得换一种方法。”
他把两只手放在思嘉脑袋的两边,拼命地挤压:“我把我的两只手这样弄……我要轧碎你的脑壳。”
思嘉疼得差点尖叫起来:“你这酒鬼,放手!”
“我佩服你的勇气,尤其是现在,当你受到胁迫的时候。”
“我并没有受到胁迫。你不要吓唬我。你这衣冠禽兽。你在忌妒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晚安。”她摔脱了白瑞德的手,径自走出客厅。
白瑞德追到楼梯口,一把抱起思嘉,开步走上楼梯去,一面嘴里却嘟嚷着:“我忌妒?是的,我是忌妒的。虽然我知道你曾经是忠于我的。我是了解希礼这个人的。他是个正人君子。我不能说我们也是。我们不是,而且声名狼藉。现在你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你疏远我,而去梦想希礼。今天晚上我饶不了你。”

第二天清晨,思嘉躺在柔软的床上,嘴里哼着小曲。
黑妈妈端来了早点,放在床上问:“看来你今天很偷快。”
思嘉瞥了她一眼,“是的。”又继续唱了起来。
黑妈妈刚走,白瑞德走进房来。
白瑞德:“早晨好!请原谅我昨晚的行为。我喝醉了。你的美貌使我情不自禁了。”
思嘉没好气地:“用不着你来道歉。”
“我断定我们是要离婚的。我们的婚姻已失去了意义。你把邦尼给我,我们就离婚!”
“我不希望人家来笑话我这个家。”
“假如希礼是自由的,你就不会反对离婚了。是不是?回答!”
“你走开,别管我!”
“是的,我就走。我要到伦敦去。我今天就走,我要把邦尼带走!”
“你不能把我的孩子带走!”
“她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把她留给这样一个母亲。”
“难道要让她跑到象贝儿那样的女人那里去?”
白瑞德立时瞪大了眼晴,涨紫了一张面孔,两步迈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脸说:“假如你是男的,你说这种话,我非把你卡死不可。一只猫也可以成为一个比你好的妈妈。”说完,他也不等她开口,掉过头去大步向门口迈去。走到门边,他又回过头来命令:“一小时内给邦尼作好出门准备。”
他气呼呼地关上门出来,差一点与迎而走来的仆人撞个满怀。
白瑞德走进邦尼的房间:“你好,你好,邦尼!”
邦尼:“爸爸!你上哪里去了?我一直在等你。”
白瑞德亲切地:“让我亲亲你,邦尼,我要带你去作长途旅行。”
邦尼:“上哪儿?哪儿啊?”
白瑞德:“我要带你去看伦敦桥。”
邦尼:“伦敦桥,那桥会掉下来吗?”
白瑞德:“不会的,来爱的……。”

在新奥尔良的一天晚上,邦尼突然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大哭大叫:“爸爸!黑,黑!”
白瑞德三步并作二步跑进卧室,抱住邦尼:“你怕什么呀!”
邦尼抽泣着说:“熊!一只熊,大熊!很大,很大的。”
白瑞德:“我开枪打死它!”
临时雇用的女仆端着灯进来:“晚上好,白先生。”
白瑞德见了她勃然大怒:“我告诉你不要把她独自关在黑洞洞的房间里!”
女仆:“让她哭一夜,以后她自然就会不怕的。”
白瑞德“随她去哭?你这个残忍的女人!”
女仆:“如果你愿意她胆小……”
白瑞德:“邦尼不懂什么是胆怯。你被开除了!”
女仆:“我去收拾一下就走。”
女仆昂首出了房门。
邦尼:“妈妈在哪里?”
白瑞德:“你跟我在这里不快活吗?”
邦尼:“我要回家!”

思嘉的住宅前,黑妈妈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快步走到楼梯下,高声呼唤着:“思嘉小姐,思嘉小姐,他们回来了!”
思嘉闻声从房里奔出来:“邦尼,我的孩子,你回家了!你高兴吗?”
邦尼从父亲的手里挣脱出来,飞跑着上楼向母亲扑去:“爸爸给了我一只猫。伦敦可难看了。我的小马呢?我要小马!妈妈,小马在哪里?我要看小马。”
思嘉亲昵地搂着邦尼:“让黑妈妈带你去看小马。”
邦尼跟着黑妈妈走后,思嘉刚欲上楼去,白瑞德进了前厅。他除下帽子,对着思嘉做作地一鞠躬:“白太太!”
思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有带回行李,“你回来啦!”
“邦尼要回来。一个坏妈妈总比没有妈妈好。”
“你还要走吗?”
“你很聪明。我这就走。我把行李存放在车站了。”他瞟了一眼思嘉,“你脸色很苍白,想我了吗?”
“没有想你!”思嘉想起怀孕的难受滋味,愤愤地说:“我脸色苍白是因为……”
白瑞德上了楼梯,站在她身旁:“说下去,白太太。”
“因为我怀孕了。”
白瑞德笑着问:“谁是那位幸福的父亲?”
思嘉怒气冲冲地:“你明明知道是你的。我再也不想替你生孩子了!”
“你生气会流产的。”白瑞德却仍不动声色。
思嘉越想越觉得受了侮辱,便狠命地向白瑞德扑过去,想去抓他。谁知脚踩了个空,“啊!”的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白瑞德惊恐万状,随即冲下楼去。

白瑞德焦急地在思嘉的卧室外等待着,见白蝶姑妈走了出来,便问:“她感觉好些了吗?问起我了吗?”
白蝶伤心地:“她在呓语……”

卧室里,思嘉疼得在床上扭动着身子,嘴里含糊地:“瑞德,我要瑞德!”
黑妈妈:“你要谁呀!”
思嘉的身子突然不动了。她微弱地:“没用了……”
媚兰从卧室里出来,白瑞德急忙问她:“思嘉她死了吗?”
媚兰:“没有,她感觉好些了。你放心吧,她很快就会好的。”
白瑞德:“她原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媚兰:“不,任何女人都是喜欢孩子的。”
白瑞德:“思嘉可不同。她不想和我有孩子……我是故意害她的。”
媚兰:“你别说了。”
白瑞德:“我要是知道她有了孩子,我早就会回来的。可是,当她告诉我时,你知道我怎么样,我大笑着对她说……”
媚兰:“不过你并不是那祥想的。”
白瑞德固执地:“我是那祥想的,当时我妒忌得发狂。她并不爱我。”
媚兰:“你错了。她是真心爱你的。”
白瑞德:“难道这是真的!那她会饶恕我吗?”
媚兰:“会的,你要耐心等待。”
白瑞德:“可是,你如果知道她真正爱的是谁,你就不会相信了。”
媚兰:“听信那些无聊的闲话是毫无意思的。思嘉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她会生孩子的。”
白瑞德:“不!她不要孩子了。”
媚兰:“哦,她会要的!我去跟她谈谈。”
白瑞德连连摇手:“不,那太危险了。”
媚兰:“孩子会使生活更富有意义。因此,危险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白瑞德:“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我祝愿你幸福,并感谢你为我们所作的一切。我衷心地感谢你!”

半个月以后,思嘉已经能起床了。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思嘉的心情也特别好。黑妈妈在院子里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思嘉爱吃的水果和点心,让思嘉坐在一张圈椅上晒太阳。
白瑞德来到她的身边,满脸堆笑,诚恳地说:“我请求你原谅。让我们言归于好,一起生活吧!”
“一起生活?你的‘一起生活’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再试一试吧,我们会幸福的!”
“什么样的幸福?”思嘉仍沉着脸。
“我们有邦尼,而且……我爱你!”
“你什么时候发觉这一点的?”
“我一直是爱你的。可是,你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向你表示。”
“你要我怎么样?”
“要你丟开木工厂。我们带着邦尼出去旅行,再度一次蜜月。”
“放弃木工厂?我们可是在赚大钱哪!”
“我们不需要……”白瑞德几乎是恳求地,“把它交给希礼吧!媚兰对我们那么好……”
“你总是媚兰媚兰的,你应该替我想想。”
“我是在为你着想。木工厂使你跟邦尼和我都疏远了。”
邦尼穿着骑马服,跨着那匹美丽的小马过来:“妈妈,爸爸,你们看我!”
思嘉:“你真美!亲爱的!”
邦尼:“你们好啊!我现在已经会骑马跳栏了,爸爸!”
白瑞德:“不要跳,邦尼!”
邦尼:“不,我要跳,我已经长大了。”
思嘉着急地:“瑞德,别让她跳!”
白瑞德大声呼喊着:“摔下来,你可别哭啊!”
“瑞德,去拦住她。”她无可奈何地望着邦尼远去的背影。白瑞德急步赶去,一边叫着:“邦尼!邦尼!邦尼!”
思嘉喃喃地:“她活象我爸爸……活象爸爸……”
白瑞德:“邦尼!邦尼!邦尼!”
邦尼骑马向木栏跑去,那马腾空而起,马前蹄撞在木栏上,―声惨叫,邦尼摔倒在地。

邦尼死了有三天了,但白瑞德仍不让下葬。黑妈妈无奈,只得请人去找媚兰。
黑妈妈:“卫太太,你来得正好!这个家没有邦尼大变样了。”
媚兰:“思嘉现在怎么样?”
黑妈妈:“她悲伤极了。不过,我把你叫来不是为的她。思嘉小姐倒还挺得住。她已经受过不止一次……。但是,瑞德先生使我很不放心。他已经昏了头了。俺还不曾见过象他那样爱孩子的。他听米医生说邦尼的颈子跌断了,就立即开枪打死了那匹小马。看他当时的样子,俺以为他也要自杀了。思嘉骂他是杀人凶手。他也说她从来就不喜欢邦尼。他们互相还说了些令人寒心的事情。”
媚兰难过地:“你别说了。”
黑妈妈哭着说:“从那天夜里起,瑞德先生就把自己锁在孩子的房里,跟孩子的遗体在一起。他怎么也不肯开门。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了。思嘉小姐对他嚷着,说明天无论如何要下葬了。他回答说,‘你敢试试,我就要你的命!孩子怕黑,我得守着她!’他不让我们安葬邦尼。你帮帮忙吧!”
媚兰为难地:“他关着门,我不能闯进去……”
黑妈妈抽泣看:“你要是进不去,那还有谁能进去呢?”
媚兰:“那我去试试看。”
她走到瑞德门前,略略迟疑了一下,毅然地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传出来白瑞德粗暴的叫唤声:“走开,别管我!”
媚兰低声说:“白船长,我是媚兰。请让我进去。我来看看邦尼。”
门开了,媚兰走了进去,门随即关上。
黑妈妈在门外淌着眼泪:“天哪,帮助瑞德先生吧!”
过了许久许久,门又开了,媚兰精疲力尽地走了出来,吩咐黑妈妈:“去,替我拿杯咖啡来。然后我要到思嘉小姐那里去。白先生同意明天下葬了。”
黑妈妈:“媚兰小姐,天使保佑您!”
媚兰踉跄着向前移动了两步,终于倒下了。黑妈妈急忙过去扶她:“媚兰小姐!”
媚兰艰维地:“快……去请……米医生,把我送……回家去!”
黑妈妈一见媚兰晕了过去,悲伤地呼叫着:“媚兰小姐!媚兰小姐!”

媚兰家的客厅里,大家静静地守候在媚兰的卧室门口。白瑞德和思嘉匆忙地走了进来。
媚兰的儿子在一旁哭着说:“我妈妈要上哪儿去?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去?”
希礼捧着脑袋,哭丧着脸坐在一条长凳上,看见思嘉,只对她说了一句:“她一直问起你呢。”
思嘉见到这种情景,心都凉了半截:“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希礼:“她会的。她缺乏你那样的精力。她没有……她只有一颗伟大的心……。”
媚兰卧室的门开了,米医生皱着眉头出来了。他对思嘉说:“你可以进去了,思嘉!”
英弟走了过来:“米医生,求求你,我等了整整两天了。我得去看她一限,我要去向她认错!”
米医生:“她知道。她要见思嘉。”接着,他又严肃地对思嘉说:“让她平静地死去。我不要你去向她忏悔以宽恕你自己的良心。你明白吗?”
思嘉微微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走到媚兰床跟前,在媚兰身边坐下。媚兰无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思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的声音很微弱:“你能答应我几件事吗?”
思嘉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能,我一定照办。”
媚兰:“你帮我照看孩子吧!从前我也曾托付过你,你还记得吗?在他刚出生的时候……。”
媚兰吃力地:“你要让他上大学。”
思嘉握住她一只手:“好的,送他去欧洲上学。还给他买一匹小马,满足他一切愿望。”
媚兰:“希礼……”
思嘉:“希礼怎么样?”
媚兰:“你要照顾他,就象你以前照顾我那样。”
思嘉:“我会照顾他的。”
媚兰:“可是决不要让他本人知道,你答应我吗?”
思嘉又使劲点了点头,媚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闭上了眼睛。
思嘉强忍着眼泪:“媚兰,还有什么事吗?”
媚兰又微微睁开了眼睛:“白先生……你要好好地待她……他是十分爱你的。晚安!”
媚兰重新又闭上了眼睛。思嘉放下她的手,站起身来,轻轻抽泣着回到客厅。
米医生:“小姐,太太们可以进去了。”
思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痛哭失声。希礼仍然坐在长凳上,手里拿着一只媚兰修扑过的手套,呆呆地出神:“我不知道还有一只手套哪里去了?”
思嘉扑向希礼:“希礼!你搂着我,我害怕,我害怕极了!”
白瑞德在一旁冷笑几声,转身出了大门。
希礼:“思嘉,我没有她是活不下去的,无法生活下去。她一走,我曾经有过的一切也随之而去了。”
思嘉恍然大悟,急忙抽回她放在希礼肩上的那只手,身子往后退缩了一点。
思嘉:“那么,你确实爱她的?”
希礼:“她是我在现实生活中永不幻灭的梦想。”
思嘉:“梦想,总是梦想!你从来不讲现实。”
希礼:“你可知道,我曾经受过多少磨难!”
思嘉不胜懊恼:“希礼,几年前你早就该让我明白你是爱她的。可是,你直到如今,媚兰快要去世时,方才让我发现,我对于你好就象贝尔对于瑞德那样。原来我所爱的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不过,我不在乎。这无关紧要。媚兰是要死了。”她看到希礼象个孩子似地突着,于是又说:“希礼,请你原谅我。你不要哭。别让他们发现你在哭!”
大家擦着眼泪,呜呜咽咽地走进客厅。
希礼分开人群,向媚兰的房中冲去。
现在媚兰果然死了,然而,思嘉却再也不需要希礼了。她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白瑞德已不在了。
思嘉紧张地叫着:“瑞德!瑞德!你在哪里?”她急忙向外奔去。现在,她是多么需要瑞德啊!
她一路叫喊着:“瑞德!等等我!”

思嘉家的大门敞开着,她气喘吁吁地直奔白瑞德的房间。
白瑞德靠窗坐着,深深陷入一张椅子里,衣服皱得跟搓烂了一般,人显得非常憔悴。当他看着她时,那神气非常平静。
思嘉迟疑地向他身边走去:“媚兰她……”
白瑞德:“死了?她是我所结识的最善良的人,一个真正的女人。但是,她死了。你可以称心如意了吧!”
“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她一面嚷着,眼里禁不住迸出泪来。
“你终于明白了她的好处,这也好。”
“她除了自己外,人人都顾念到了。她临终时还想到了你。”
“她说了些什么?”
“她对我说,‘你要好好地待白船长,他是十分爱你的。’”
“还说了些什么?”
“她要我照顾希礼。”
他默然,然后轻轻地一笑。
“你愉快地得到了前妻的应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瑞德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你要走吗?”
“我要离开你,我亲爱的,跟你离婚。你跟希礼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离婚?”她大声喊道。“你错了!我不想离婚!我刚醒悟过来,就立刻跑回家来找你了。”
“让我们在离别时稍许留点尊严。”
“我已经爱了你多年了,但我太蠢了,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你对希礼又怎样呢?”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他。”
“那你的戏也演得够出色的。在我从伦敦回来时,我曾经作过努力……”
“你回来时,我是十分高兴的。”
“在你生病时,你一直没有叫我到你身边去。”
“我要你的,我要你的。我以为你那时不想来看我……”
“可能我们之同有过误解。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有了邦尼,我们原来可以生活得很幸福。我把她当作你,当作你又回复到孩提时代。她非常象你。我们可以尽情地疼爱她……然而,她离去了,她把一切指望也都带走了。”
“你别说了,我很对不起你。”
“你简直是个小孩子,你以为说一声‘对不起’,就可以把过去的错误一笔勾销了吗?”
思嘉痛哭起来,跌坐在一把掎子里。
“我还没见你这么哭过!你是从来不带手帕的……。”他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转身走出房门。思嘉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瑞德,你要到哪里去?”
“回家去!回查尔斯顿去。”
“那请你把我也带走吧!”
她伸出两只手去,希望瑞德能够拉住它们。然而,他只一味地不去看她。
“不,我厌倦极了。我要安安逸逸地过日子。我要寻找美妙而体面的东西。你懂吗?”
“我只知道我是爱你的。”
“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瑞德,瑞德!”她急急向他奔去,“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他站住了,稍稍抽了口气,然后轻快而温柔地说:“这我就管不着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毅然离开了思嘉。
思嘉看着白瑞德出了大门,哭倒在楼梯口,一边抽泣着,一边想着:“我不能让他走。不能!我一定要想办法叫他回来。现在且不去想它。我感到我快要疯了。明天再说吧!我还有什么呢?完了,全完了!我究竟该怎么办?究竟什么才是有意义的?”
整个住宅是死一般地沉寂,只有思嘉低低的抽泣声。
父亲(画外音):“你说陶乐对于你没有意义吗?世界上唯有土地是与日月同在的。”
希礼(画外音):“你爱陶乐胜于爱我。”
白瑞德(画外音):“陶乐这片土地会给于你力量!”
希礼(画外音):“你爱陶乐胜于爱我。”
父亲(画外音):“世界上唯有土地是与日月同在的。”
低沉的画外音:“陶乐!
陶乐!
陶乐!
……”
思嘉想到这里,顿时振作起来:“家……回家!明天我在陶乐会有办法叫他回来的……不管怎样,明天毕竟又是一天了!”

(下集完)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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