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后主与赵匡胤

容貌相同的娥皇和花蕊夫人，都才气过人，都通透明理，都因背负责任而无法从心所欲。

但她们又有不同。

因为责任而进入皇宫后，娥皇妥协了，她移情丈夫，怀了身孕，一心一意欲同丈夫携手白头，孰料所托非人，她对丈夫的深爱竟化成夺命符，夺走卿卿性命。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花蕊夫人。

孟昶投降时，她听到兵士对她的议论，想要殉国，太后不准，让她为孟氏一族考虑；孟昶去世、太后将薨，她想随他们而去，太后不许，着她担起保全孟氏一族的担子。花蕊夫人不贪生，不怕死，但因着蜀国太后的嘱托，她有了责任，有了软肋。这条软肋被赵光义捏住，其后，她被一次次地威胁、伤害、强暴。

娥皇被李煜与小周后伤害时，我为娥皇感到难过；但花蕊夫人被赵光义强暴时，我为那个时代的女性感到悲哀。法律拜物教说，除了不能将男人变为女人外，法律可以改变一切，当然包括以法律來昭示并巩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社会中的贵贱上下；通过法律，让女人只能是男人的玩物，依附于男人存在，全无独立地位。

但我实际不为花蕊夫人难过，因为，不管身处何种境地，花蕊夫人始终没有移情，她始终如一地爱着她爱的国，保护着作为国家血脉的孟氏族人，从未移志——她总称自己为降妃；她画孟昶的像；她怀念蜀地的菜肴；赵匡胤误会她与赵光义有情时，下口谕任她自择去处，还未待她思考，艳娘遇害，她晓得自己无法保全孟氏族人，未去找赵匡胤说明其中曲折，立时逃走，目的地是蜀地。

她爱她的国家，所以，当赵匡胤、赵光义、李煜将花蕊夫人当做娥皇的替代品时，我并不觉得花蕊夫人会难过。所谓的替代品一说，花蕊夫人或许不屑，或许怜悯，但绝对不会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呢？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花蕊夫人说：你像她；我知道，你不是她，不过是在说他们的遗憾，或深爱而不得，或爱而不惜，这是他们该难过的事情。从始至终，花蕊夫人只爱她的国家，孟昶、太后、孟氏族人是国家的具象体。

她爱她的国家。花蕊夫人形容赵匡胤是可以让人跑进去的大山，与其说这是对着一个男人说的话，更是对君王说的，因为这座大山可以庇护千万子民。这一刻，她或许有难过，因为孟昶用错了人，因为孟昶投降偷生，因为十四万人齐卸甲。

花蕊夫人死的时候，她是笑着的。她的笑，或许是因为解脱了，她以后可像天上的鸟一样自由翱翔，没有拘束及责任；也或许是因为曾代表蜀国的孟昶、太后都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