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卡夫卡的人物,总是从一场不可摆脱的灾难中幸存后,才一脚踏进小说的第一句话的。就像约瑟夫·K这样——“一天早晨莫名其妙地被逮捕了,准是有人诬陷了他。”卡夫卡从始至终都没有给我们一个答案:K为何被捕。K在卡夫卡布置的荒诞世界中被折腾成了猴子,四处求人,八方奔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必须要“死得像条狗一样”。像条狗,恩,他还不是狗,却被法庭宣判要和一条狗的结局一样。是人是狗,法说了算。K一开场便被审判了,所以这部卡夫卡写的200来页的叫做《审判》故事中,约瑟夫·K是条不折不扣的狗。K知道自己是位穿着“得体的西服”笔直地像个人一样坐在木头椅子上进餐的现代社会中正常并且还有些小得意的人。他被贬为狗的过程,卡夫卡一笔带过:“准是被人诬陷了。”于是审判庭说道:K同志,我代表人民,判你死刑。在你像条狗一样死掉之前,像个猴子一样翻着跟斗遍地打滚去寻求上诉,便是你的全部权力。所以我知道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杀人短片》最后那个律师为何要抱着自己打开的车门咬牙切齿说:"I hate you,I hate you,I am fucking hate you "。法律就是个气死人的东西,卡夫卡正值青春年华放下挚爱的文学转而学了多年法律,所以《审判》是他对自己所学专业的一次总结性的报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所以格奥尔格被父亲判处投水自尽、格力高尔被父亲赏了一枚苹果、K一天拿不到那纸土地测量员录用书就一天被免除上岗资格。在这张电影海报——霍普金斯扮演的神父甚威严的面目背后,是一个喝酒和开车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时,他就会让人反拧着胳膊摁住脑袋扔进后备箱里面运走的制度。卡夫卡给他父亲写信说过:“我们也是曾经一起很开心地喝过小啤酒的。”可是,如果卡夫卡当初真的如愿以偿去大学学了文学呢?反正我只知道,如愿以偿了的人,是连个P都写不出来的。卡夫卡写的每一页纸,都是对自己的委屈和对世界(主要就是父亲和单位领导)的不满。所以我盯着这张海报,认为霍普金斯真是个好演员,卡夫卡的老爸都能给演活了。我越盯着这张深不可测的脸,越认为约瑟夫·K和神父是父子关系。在法门前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法律是专门为被审判者而存在的。法律不辩黑白不扬正义只惩错误。惩罚者们从来只追捕罪人不歌颂善人。我认为,这便是法律和道德的全部差别。卡夫卡的艺术是一个公事公办的世界,每人化作一份档案,各自归类,上班族归入各自的办公隔断、罪人归入各自的刑场。法律使我们的世界有理有据按部就班,如果卡夫卡被我灵魂附体,我生在布拉格,父亲叫赫尔曼,喜欢歌德、克莱斯特、克尔凯郭尔,却在我这个年级去上了法律专业,我会很委屈但不羞涩地脱口而出:谁他妈发明了这么个操蛋的学科?!不过操蛋的学科有千千万,管理学是畜牧养殖学科,金融学是博彩学科,计算机是学会保持一辈子坐姿学科,外语是去公厕门口排长队学科。而文学呢,是折腾半天让自己少活至少30年最后被叼着雪茄的胖老板开张支票买走自己的生命拍成电影的学科。总说诗歌生根小说开花电影结果,我的卡神啊,你就被一个个剧组给简单地浓缩了。何必呢~~何苦呢~~怪不得卡夫卡不喜欢看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