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狂宴

大概是十年前，或许是九年前，刚开始留起头发，开始注意起自己仪容仪表的我，在班级强迫订的语文报上看到了一篇短文。

奇幻的世界，华丽的词藻，对还会在作文里写方言的我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文章还能这样写？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恰逢中学生的中二时期，文中那些扭转天地的超能力，让我如痴如醉，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段枯燥的校园时光里，语文报成了我不可多得的快乐。

那短暂的几分钟像是我生命中的闪光，时而至今我仍能回忆起当时的快乐。

家父也算是知识分子，虽不能说是博览群书，但凡是我说上口的书他都略知一二。于是在我缠着他说要买这本书的时候，他一脸鄙夷。

但最后还是买了，一本是从他这边软磨硬泡，另一本是求的我妈。

之后的许多个日夜，都是这两本陪我度过。

当时的我甚至能复述出文中的许多片段，我尝试模仿这份文笔，虽然手法拙劣，但随着时间流逝，也算是小有成果。

我仍然忘不了我写出第一篇真正的青春伤痛文学时，我同桌的表情。

她抹了抹眼角，说：“你这篇作文分不该这么低的。”

后来我上了高中，小心甚微的交着朋友，但身为北方男性，终究难掩豪爽的性子，很快和周遭打成一团。

“你喜欢什么？”

“看书，你呢？”

“嗯……动画……之类的？”

“动画啊，我小时候跟家里人看过一点点火影……”

“对对对，就是日漫。”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好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说来惭愧，初中我还勉强算学习好的，属于七门能考600分的那种，也理所应当的，家里禁止我了我与时代接轨。

没有手机，禁止上网。

我的世界只有那两本“课外书”，和一大堆根本写不完的《五三》。

于是当他说出他最喜欢的动画是fate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你喜欢什么书？”

“爵迹啊。”

“啥？”

“郭敬明写的啊，你不知道吗？”

“哦。”

谈话在很尴尬的地方终止了。

但对我们这帮糙汉来说，过了两天，全都忘记了。还记得某天晚上，我带着他在校外的黑网吧冲上白银的畅快。

后来我开始接触网络，开始读起父亲口中的佳作，开始下载朋友口中的动漫神作。那时我还不是个肥宅，放学后会跑到健身房推推、举举然后蹭着Wi-Fi，下载他们推荐给我的佳作。

我惊异于三体文明的涅槃重生，沉湎于第二次冲击后的荒凉末世，迷醉在光暗共行的混乱哥谭，拜服于响彻世界的惊鸿之音。

然后没有搞好学习。

还记得当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她说她喜欢动漫。

“你有看过eva吗？”

“没有。”

“那clannad？”

“没有。”

“你喜欢看什么。”

“侧耳倾听，吹爆，哦哦，还有天空之城。”

我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我问我的朋友：“有什么很火而且好看的动画片吗，可以和别人聊的那种。”

“Fate.”

“还有别的吗？”

“Fate.”

“你tm……”

我当然没有去看。

后来我和她去看电影，她说，我想看爵迹。

我说，我也想看。

我记得在我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胸口发闷，眼前闪着黑光，呼吸都有些不畅。

“怎么了？”她说。

“没事，有些不舒服。”

“那你快回家休息吧。”

“好。”我心怀感激的说。

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她。

当然她再也没有联系我。

不只是她，我的好兄弟也联系不上我，据我妈所说，那天晚上我烧到三十九度八，口齿不清的喊着四象极限。

康复之后我翻开多年未碰的书页，用比上课认真了不知多少倍的态度，一字一句的读着，脑子里却始终浮现不出电影的画面。

其实我心里早有答案，但那些曾在我生命里闪光的片段，我无论如何无法背叛。

后来我跟了朋友的安利，去看了fate。

我记得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和我的朋友说出：

“远坂凛是我老婆。”

当时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哄堂大笑。

而后我读了艺术专业，沉浸在了电影的世界里，大一时的凌晨，除了舍友的呼噜，万物皆寂，我习惯在这时打开手机，翻出白天缓存好的电影，度过漫漫长夜。

这无尽的夜晚一过就是三年，我关上屏幕，被窝外已是一片黑暗，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些夜晚。

或许更早。

尚未从明亮屏幕中苏醒的瞳孔捕捉不到一丝光亮，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一个少年，在放学后无人的教室里，借着夕阳的光，翻开他本最不喜欢的语文报纸，他的脸颊渐渐洋溢出微笑，那温柔的弧度，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纯真的笑容。

视线渐渐清晰，月光照耀在窗台，显得异常明亮。

这里雾霾严重，好几天都是重度污染，即使是满月，天空也不过灰蒙蒙一片。

或许正是因为我深处黑暗，月光才显得那么明亮。

我长舒出一口气，滚烫的温度让我鼻翼生疼，我摸了摸额头，重新把自己裹进了被里。

我回忆着电影的片段，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那些曾经熟记于心的华丽文字。

我把手机丢在一旁，红色的电量低沉作响，睡意袭来，我缓缓合上双眼，夜间模式的屏幕暗淡昏黄，朦胧的双眼之中，它像极了夕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