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兰道

最近，闲来无事终于鼓起勇气看了大卫.林奇导演的高分冷门电影《穆赫兰道》（2001），它讲述了梦、爱情、职场争斗与谋杀，拍摄手法非常特别，很有林奇的味道，果然名不虚传。 《穆赫兰道》令我回想起童年时代看过的希区柯克导演的另一部经典电影《爱德华大夫》（1945），同样是围绕着爱情、职场矛盾和谋杀，当然还有一场梦。两部时间上相距了56年的悬疑惊悚电影，题材类似，但拍摄风格和表现手法却完全不同。从豆瓣评分上看，《穆赫兰道》目前8.4分，稍高于《爱德华大夫》的8.3，几乎相差无几。不得不说，观众的品味保持高度一致，并没有随着时间和社会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多少，对电影的核心要求仍然是电影的创新性和独特性。这一点上，希区柯克和大卫.林奇两位不同辈分的鬼才导演都做到了，特别是大卫林奇，他的电影所流露出的个性鲜明的、阴郁的和神秘的气质，可能更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要求。
在此，先讲一讲希区柯克的《爱德华大夫》，这部1945年出品的老电影，虽然不算是希区柯克真正意义上的代表作，但他的导演风格贯穿始终，文本工整，结构合理，叙事流畅，人物鲜明，特别是对梦境的描述，虽然只占全片的5分钟，但又是其中最神秘和诡异的5分钟。它把男主的潜意识和现实连接起来，承前启后，画龙点睛，这个梦可看作为打开事实真相的一把关键钥匙。这段由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主导设计的梦境画面，无论是美术布景设计和人物造型化妆等表现上，在当时可算十分前卫和大胆，具有强烈的超现实主义艺术风格，与天马行空的梦境高度锲合，可谓全片的精髓所在。通过夸张场景的变换、人物的虚化和怪诞的情节，表现出梦的神秘、诡异和不测。同时，希区柯克把佛洛依德《梦的解析》理论完美地融入其中，为影片最后的答案揭晓埋下了伏笔，做到了前后呼应，使影片结构十分工整，完成度非常高。

《爱德华大夫》1945

《爱德华大夫》里光怪陆离的梦境

《爱德华大夫》里天马行空般的梦境

相对而言，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在叙事结构上可以说超越了前者。他做了一个更加超前和大胆的尝试，把梦境极度放大和延长，梦境所占的比例远大于现实，而且不直接提醒观众，而是通过几个含糊深邃的镜头语言轻轻地带入、悄悄地带出，观众需要靠自己察觉和领悟，才能看懂虚实间的转换和差别，这样的处理给观众在视觉和精神上所造成的冲击力是强大的。特别是两位女主梦里梦外在性格、地位和主从关系上的巨大反差，与她们殊途同归的终极命运，给人以世态炎凉、世事无常的无力和无助感，令人唏嘘之余，不禁自问，我们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梦里梦外的我们，那个才是真实的我们？

《穆赫兰道》（2001)

《穆赫兰道》最特别的梦境场地”寂静剧场“

《穆赫兰道》里具有现实和象征意义的蓝色小礼盒

讽刺的是，穆赫兰道位于美国洛杉矶好莱坞，是一条真实存在的公路。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梦可以作为现实的镜子，映照出事物的反面；也可以是对现实的补充，弥补现实里的缺憾；还可以是潜意识对现实进行否定和割裂下的一种折射。梦的变换无穷，决定了以梦作为主题的电影其镜头语言和表达形式可以丰富多彩。导演可以放飞自我地拍出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可以肆意切换、跳跃和颠倒，无需考虑时间、地点、人物等逻辑方面的合理性和延续性。但另一方面，过多采用的非线性剪辑和时、空、人的切换也会带来令人混乱、迷茫和无所适从的观影体验，从而丧失观影的兴趣和欲望。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希区柯克对梦的处理和安排是非常高明的，特别是针对梦境场景的设计，十分突出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使人过目不忘，这一段梦境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直至多年后的今天。反观《穆赫兰道》，梦境场景基本与现实相同，不同的是人物、身份和情节的变换，直到所谓”寂静剧场“的出现，才有所提示这一切都非真实存在。总之，用大篇幅描述非真实世界的虚拟情节，仅在最后15分钟才强行把观众拉回到现实当中，这种带有刻意和目的性的安排是对观众耐心和理解力的极大考验，属于极其反传统的一次冒险。对于观众而言，喜欢的觉得惊为天人，不喜欢的则认为是无中生有、故弄玄虚，这也是《穆赫兰道》口碑两极分化的主要原因。
《穆赫兰道》的出现，不单止是大卫林奇的一次突破，它还引领了一个潮流。在它以后，陆续出现了一批风格各异但手法雷同的电影，其中一部把这种概念推向极致的，就是电影《生死停留》（2007年）。它几乎全篇幅虚幻的意识流式的叙事手法，加上晦涩难懂的人物关系、语言和场景，使观众看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直到影片最后3分钟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后，我不禁要问一句，这样处理是不是过于剑走偏锋、哗众取宠？ 当然，喜欢它的观众不在少数。 同类型电影中还有一部比较受认可的法国小成本惊悚片《死路》（2003年），这部影片在虚实转换、人物关系和矛盾冲突的表现上，则显得更为合理和巧妙。两部电影的故事架构类似，但表现手法和风格完全不同，一部虚幻，一部写实；一部颓废阴郁，一部幽默风趣，给观众完全不同的观影感受，这也是我们看电影的乐趣所在吧。

《生死停留》（2007）电影海报

《死路》（2003）电影海报

正如《爱德华大夫》与《穆赫兰道》，两部都是关于梦的电影，风格迥异，表达的情绪和气质也截然不同。在这里把它们强行拉在一起比较，的确不太合适，但不知为何，这两部关于梦的电影，都令我印象深刻，总想发掘出一些它们的同与异。我个人肤浅的看法是，在故事性，娱乐性和投巧性方面，希区柯克的《爱德华大夫》更胜一筹，但在对人性和社会性层面深层次剖析上，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则更为深刻，更能撼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