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

《气球》是一部好看的电影，情节紧凑，气氛紧张，但剧情却并不复杂：在东德有房有车的电工彼得一家和因受父亲逃亡西德而受牵连读不了大学物理系的救护车司机冈特决定投奔西方，他们费尽周折自制了一个巨大的热气球，在东德秘密警察和边防军铺天盖地的搜捕下竟然逃出生天。气球在呼啸的北风中飘摇前行，夜空中时隐时现的火光，意味着瓦斯即将耗尽。这时，吊篮掠过云杉的树梢，折断的枯枝劈啪作响，惊动了边境牧场的几头猪。

“这是什么？”一头猪问道。

“好像是个气球”，另一头回答。

“呵呵，又有人想跑，前几个月他们已经跑过一回了，呃，这次的气球好像更大些。”第三头猪似乎懂得更多些，“能做这么大的气球，说明这伙人挺有钱，这样的中产有车有别墅的生活放着不过，非要让自己的孩子们都冒着生命危险去偷渡，这种父母的不负责任是很明显的，但投奔民主最大嘛，孩子的安全是小事咯，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是的，既然有房有车有吃有睡，有人为什么还要冒着机枪扫射和烂在劳改营的风险去追求自由，图什么？这个问题猪当然理解不了，恐怕许多人也理解不了。然而，反过来想想，如果一个国家需要用电网、机关枪和劳改营来对付想出去的人，是不是更有问题？要知道，但凡一个正常国家，想进来并不容易——我不能啥人都收啊；如果想出去，只要不是负案潜逃，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正常渠道——美国人如果想移民加拿大会被枪毙吗？并不会。

然而在某些国家，问题就严重了。

他们为什么不敢放人出去呢？因为他们知道，口子一开，就没人愿意留下了。他们为了装模作样地维系“社会主义橱窗”的门面，也许能够提供有房有车有彩电的生活水平，但是他们却永远搞不清马斯洛需求理论——在满足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之后，人类天然是需要向着爱、尊重和自我实现去的，而这个阶梯的终点和目标，只能是自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理解自由，无需高深的智慧，它其实是一种本能，一种高于生存本能的本能（毕竟连隔壁根正苗红的斯塔西都想看上几集《霹雳娇娃》）。自由总是在高处，它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它永远召唤着人类的渴望，得到了还想得到，永远驱动着人类克服险阻的恐惧，去实现智慧与精神的解放和创造力的飞升，正像那个勇敢的气球一样，终将超越一切人为的边界。

突然，猪圈的门被一脚踢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边防军士兵。牧场主站在他身边，和他的那几头猪一样惊魂不定。

“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热气球从天上飞过去？”军官面无表情地问道。

“呃，好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飘过去了，天色太暗，我……我没怎么看清。”牧场主的回答轻得像蚊子叫。

“没看清？那它们看清了吗？”

“什么？您说什么？谁看清了？”

“我说的是那几头猪。”

“中校同志，猪看见了什么，我可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呵呵。我可知道，我知道它们刚才在讨论气球的问题。”

“天呐，斯塔西连猪圈都监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