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托特纳姆热刺

2019 年 10 月 2 日，新白鹿巷遭遇追平队史纪录的主场屠杀。2-7 的比分和前死敌球员大四喜，几乎击垮了从球员到球迷的所有人。

这场经历如此之超现实，却也毫不意外——热刺刚刚在 9 月的联赛杯中被英乙球队科切斯特联点球淘汰出局，B 队球员在进攻端看起来毫无办法；三天之后，主力球员将在布莱顿客场 0-3 落败，队长洛里会在开场两分钟内手臂骨折，场边收音器捕捉到了他被放大的惨叫，你能从呆立的球员脸上看出，他们巴不得这场噩梦立刻结束。所有取胜反弹的希望瞬间熄灭。

此时的热刺已经经历了 10 个月的联赛客场不胜。你很难想象这支队伍在四个月前进入了欧冠决赛。欧冠奇迹之旅掩饰了球队的大窟窿，当兴奋消退、败者的阴影盘桓在每个人心头久久不散时，窟窿狰狞地张开了嘴。

10 月 2 日这天，亚马逊摄制组进驻了俱乐部，他们本有可能完成另一部桑德兰。

幸运的是，有一个人在 8 月 29 日出现在了托特纳姆热刺大球场的看台上（热刺 0-1 输掉了这场对纽卡斯尔的比赛，惨淡的场面让最死忠的 Spurs Community 上出现了第一篇暗示波切蒂诺可以下课的贴子 The Begining of the End）。 当我注意到这个人专注的神态时，我几乎立刻确定他对调教这支球队感兴趣。我不信他已经像外界传说中那样“属于旧时代”，因为我知道豪门的环境多有毒，而热刺只是一支寒酸（却很诚恳）的小球队，像他这种坦率又强硬的人格，一定能完全转变俱乐部上下的心态。

我当时认为自己在做梦。一个女神级别的人物为什么要扶贫普通秃头中产？虽然秃头家有一只丧脸橘猫确实是女神梦寐以求的，但是、但是……他大可不必啊？

半个月后，热刺在一场丑陋的比赛（我们称之为 Brexit football）中勉强逼平了升超的谢菲联，联赛排名滑落至第 14。我立刻购入飞伦敦的机票，用上了本以为没那么快用上的 One Spurs 会员卡。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及时去看球，波切蒂诺大约就没了，我再也看不到波切蒂诺率领 DESK 征战了。

Poch 确实没了。当我 11 月下旬在南看台唱歌时，场边站着的人变成了穆里尼奥，title 是教练、父亲、兄弟、女朋友。

那场对奥林匹亚科斯的欧冠小组赛，客队在前 20 分钟取得了 2-0 的领先。我的周围迸发出了各种咒骂——“For fuck's sake！”

对于热刺球迷而言，这不算是一部揭示了很多有用信息的纪录片。发布会和球队社交媒体上发过的训练素材用了太多，熟悉的画面配以熟悉的采访，看起来更像是热刺公关组出品。而纪录片剪辑的方式也相当温和——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可能充满了 drama，但它显而易见像任何一部体育励志片一样围绕一个积极向上、绝地反弹的主题，强调胜利淡化输球，导向很明显。这无法概括热刺球迷在这跌宕起伏的半个赛季里复杂情绪的十分之一。虽然它确实激发了很多次 PTSD。

这是部软文式的纪录片。不过你得承认它终究是切题的。尽管热刺没有像曼城一样赢得冠军，也没有像桑德兰一样戏剧性地滑入深渊，但它确实经历了 All or Nothing 的决定性时刻。在一天之内完成解雇功勋主帅、任命头号流量为新主帅的勇敢之举，像个倾尽一切的赌注。Audere est Facere.

这个赌注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它是必要的，是战术上的最佳决策。乘着欧冠决赛和新球场的东风，趁哈里凯恩还没有离开，俱乐部必须在大船沉没前替它装上强劲的新引擎。Stay dynamic, stay relevant. 列维几十年苦心经营全部寄托于此。穆里尼奥的个人魅力吸引了媒体聚光灯，也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新球员、令主力球员信服、让赞助商安心。如果说谁能力挽狂澜，那只有狂人了。

穆里尼奥因此成为了唯一的主角。整个纪录片由他为核心向外延伸。这是穆里尼奥的个人经历、个人信条的表达，情节关于他的工作展开，所有角色塑造的关键词是 “reaction”——穆里尼奥让个体产生了什么变化、在与穆里尼奥的交流中个体流露出了什么性格、俱乐部如何围绕穆里尼奥的要求运营等等。这就让我们看到了瞥见了球员发展和俱乐部幕后工作。

他继承了一支快要散架的球队。四个主力队员的合同悬而未决（维尔通恒、埃里克森、托比和罗斯），后防羸弱，中场虚空，两翼黑洞，进攻是靠无效控球堆积起来的丑陋，曾经的助攻王心不在焉，头牌看起来受够了一切。

因为不懂球，所以我不评论 Jose 的战术。我看到的事实是，他的执教第一场就帮助热刺在伦敦德比中战胜西汉姆联，就此破了 11 个月联赛客场不胜的魔咒；自他执教以来，7 名新球员成为了主力，标王恩东贝莱被激活，洛塞尔索显示了高一档的实力，中卫戴尔很少再表演 miss，霍伊别尔成为中场 alpha 中的 alpha，雷吉龙活力四射，贝尔的归来给俱乐部上下注入强心剂；今天是 2020 年 12 月 7 日，热刺在 NLD 中利用两次漂亮的反击 2-0 拿下阿森纳，继续持有榜首体验卡。

热刺不再踢漂亮却赢不了任何奖杯的足球。他们防守稳固，进攻高效，当主力们在场上时，我头一次感到了放心——也许有点夸张，身为热刺球迷，我一直认为进 5 个也不稳，Jose 改变了球队 spursy （掉链子）的心态，但是球迷的玻璃心难以从过往的创伤中愈合——然而改变是显著的，对防守纪律的彻底贯彻造就了本赛季截至目前的最少失球。

我们曾经认为防守足球是“反足球”，是消极的大巴。而当下，人们又开始欣赏起防守打脸的艺术。足球从来不关于控球率，它关于“控制”。热刺允许在对手在某些区域控球，因为这是他们想要的，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区域的控球造成不了威胁（活像 2019 年前 11 个月的我们），看起来是对手持球，其实对手在步入热刺的计划。

最大的改变来自于场外。曝光率如火箭一般提升，热刺享受到了第一夫人的待遇，任何细节都能登上媒体头版。穆里尼奥的一句话，顶过热刺球迷过去十年在不同论坛真情实感的 100 篇小作文。

我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在成为热刺球迷不久后，我很快了解到此前在各个论坛被灌输的洗脑包（诸如热刺踢球脏、列维抠、凯恩独）都是二极管式的编排，我很快了解到一家本土俱乐部兢兢业业有机发展达成今天的成就其经理人绝对不可能唯利是图只想着赚钱。但是我也很快发现，其他人对此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他们并不会熬夜看热刺的比赛，但会在第二天早上在意有所指的 gif 贴子下如同看完整场比赛一样评论“热刺就是脏”；而如果不是因为穆里尼奥和纪录片，埃里克森事件在所有“路人球迷”眼中永远是“热刺不给功勋球员加薪导致球员出走”；人们会一直坚信凯恩早晚要离开，因为热刺平台太小了而列维眼里只有钱；而诸如球队在社区做慈善这类事情，以往只有豪门做此事时会在论坛版面占据一席之地，没人知道热刺其实每周都在进行同样的活动。

感谢穆里尼奥，人们第一次不带滤镜地、以正常评判的眼光去看待这支球队。感谢穆里尼奥，让非豪门球迷第一次感觉到“被保护”。其实他上任第一天我就在跟热刺小伙伴感叹，谢天谢地，以后有鸟迷为我们战斗了，我们再也不会被群殴了TOT。

这样一个诚恳而强硬的个体带来了热刺一直都在寻求的赢家心态。他的足智多谋和敢做敢为正在打造最坚固的心理防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主教练不会放弃，他永远会是挡在外界和球员之间的盾牌。纪录片通过一些零星片段指出了这点。穆里尼奥吸收着坏消息的负面能量，但他照样可以在或尴尬或严峻的环境下找到最好的处理方式，无论是头号球星伤病，还是球员在更衣室互相指责。

纪录片选择穆里尼奥做绝对焦点也许是正确的。到头来，除了热刺球迷本身，没人会在意比尔·尼科尔森的俱乐部，没人会在意那些古早的荣耀，没人真的对北伦敦历史感兴趣。观众冲着穆里尼奥而来，因为这是他的又一个挑战，因为特别的一个会做特别的事情。这就足够了。与其表现群像，拍摄穆里尼奥个人秀显然事半功倍。

回到 11 月 25 日。在热刺主场 0-2 落后于奥林匹亚科斯时，穆里尼奥 30 分钟便用埃里克森换下了戴尔。终场，热刺 4-2 逆转取胜。Spurs Community 开始讨论为新主教安排新 chant。

在换人的瞬间热刺球迷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为球队争取胜利的主教练。正如他在纪录片里说的那样，他愿意看到球队的所有乖宝宝都变成 c***，intellignet c***。

热刺需要的，确实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