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码头

《雾码头》电影剧本

文/〔法〕雅克·普雷韦尔

译/朱延生

内容说明

马赛尔·卡尔内是法国三十年代“诗的现实主义”电影导演，他的影片人物鲜明，主人公多是普通人物，或是命运的牺牲者，或是命运的工具，好人犯罪也是由于反抗或为生活所迫；坏人则是一些卑鄙、欺诈和贪婪的歹徒，而歹徒又往往占上风。导演以此来鞭挞当时的社会。《雾码头》是他的一部著名影片，描写法国一名致民军团士兵想乘船逃离法国，他在码头遇上一位姑娘，两人相爱，却遭一伙歹徒的阻挠。他杀死了一个歹徒。当他将要搭上一艘象征到“另一个世界”去的轮船时，却被另一歹徒开枪打死。

雾码头

（LE QUAI DES BRUMES）

法国电影联盟出品（1988）

原著：皮埃尔·马克·奥尔朗

改编：雅克·普雷韦尔

导演：马赛尔·卡尔内

主要演员：让·迦本（饰让）

米歇尔·摩根（饰乃丽）

米歇尔·西蒙（饰扎贝尔）

彼埃尔·布拉瑟（饰吕西安）

放映时间：91分钟

港口·外景·夜

仰拍的全景镜头：雾气笼罩下的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货轮。月光投在海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音乐声起。出现片头字幕。

渐隐。音乐声止。

渐显。

乡间公路·外景·夜

俯拍的特写镜头：一块箭头向左指的路碑：“勒阿弗尔20公里”。

叠化。

全景镜头：一条笔直的潮湿公路。一辆卡车迎面驶来，大灯的光柱刺破夜幕。镜头左移跟拍汽车。汽车驶远了。

叠化。

汽车前部运动着的中景。在汽车牌照的数字下面可以看到“塞纳”二字。镜头推近司机。雨刷在汽车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司机突然发现前面……（全景，主现运动镜头，俯拍）公路上，前灯光柱中出现一个男人。男人转过身来，向他做了个让车停下的手势。这个人名叫让，他身着殖民军团士兵的军服，肩上斜挎着一个背嚢。汽车停住。主观运动镜头停止。中近景。司机拉紧手闸。

紧跟前景。让走近卡车。

镜头转向司机，司机用眼睛紧盯着他。

半身近景（司机在画面右边的侧面），让打开车门（在画面的底部）。

让：你是去勒阿弗尔吗？

司机：是的，上来吧。

让：谢谢。

让上车，（摄影机向左推，镜头向右摇，框入他们的大侧面）坐在司机旁边，猛地撞上车门。司机起动汽车。

汽车·内景·夜

半身近景，正面。司机换挡；让神情疲倦地望着公路。

司机：累了吧？

让：嗯。

司机：回来休假的？

让：……

司机：你不大爱讲话。

让：是的，不大爱说……

司机递给他一盒香烟。

司机：抽支烟吧？

让接过香烟。

让：好吧。

他抽出一支烟，司机又递给他一盒火柴。让取出一根火柴，点着烟；然后将烟和火柴还给司机。

让：给你，谢谢。

叠化。

公路·外景·夜

仰拍的全景。卡车在潮湿的公路上行驶着。卡车迎面驶来，从左边离开画面。汽车前部的中景。镜头前推，更近地框入汽车。让睡着了，头歪在一边。司机拍拍他的胳膊。

司机：喂！……喂！……到啦！

汽车·外景·夜

大侧面半身近景，连续的正反打镜头，让抬起头。

让：嗯？

司机：（画外音）勒阿弗尔。

让：（把烟蒂从嘴上拿掉）啊，对，勒阿弗尔。

司机：好大的雾！

让：我很熟悉雾。我在北部湾呆过，你知道……（他做了个强调的手势）

司机：你开玩笑，北部湾那里根本没有雾……

让：没有雾？有，在这里面。

他用手指着前额。司机看着他，微微一笑。

汽车·外景·夜

两个男人的正面中近景。让半闭着眼望着公路。移动镜头俯拍的主观全景，一条小狗穿过公路。狗又突然出现在前灯的光柱中。回到前景。让看见了狗，他抓住方向盘，往右一打。司机制止他这样干，来了个急刹车。

全景。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尖音，卡车偏离公路，（镜头突然向左转，跟拍汽车）车在路边停下。

司机：（怒气冲冲，猛然将让的手从方向盘上拿掉）你疯啦！为了一条狗，六十迈的车速干这种蠢事！

让：狗毕竟是一条狗嘛。

司机：哼，我的命也是一条命！如果你头脑发热，最好去吃点儿退烧药。不要以为你是从热带国家来的，就可以对我的汽车发号施令！

让：（突然发火）你的车，你的命！你要是不满意，只管下来，看我不把你的骨头架子摇散。蠢货！

司机：好极了！下就下来，你想干什么？！

两人下车……（远景）在汽车前汇在一起。他们面对面站在车灯的光柱内。司机手里拿着一个大板手。

让：咱们还不至于因为一条狗而打起来吧！……嗯！（他走近司机。镜头前推，成他们的近景。用手指着他）不过，你别以为我软了。我只要这么抓住你！（他粗暴地抓住司机大衣的翻领，随即又松开）用头猛撞你的嘴，然后……你的扳手就用不上啦。

司机：我抄扳手是怕你开枪。

让：开枪！（打趣地）……啊，你别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尽瞎说！还是递给我一支烟吧。（司机给他一支烟。推镜头，成让的特写。他转向镜头）啊……开枪算不了什么！……在非洲……（他把烟卷放在嘴上，若有所思）你朝一些人开枪……然后……（他点燃烟，吸了一口）那家伙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肚子，做个十分难看的怪脸，就象……就象个吃撑了的孩子……他的手接着就变红了……随后就倒下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什么也不明白……就好象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回到现实中来）啊！……（他转向司机，镜头向后拉）总之，……我到了，谢谢你，给你。（将烟还给司机，镜头一直向后拉，成中近景）别记仇，嗯！

他和司机握了握手。

司机：不会的！

让：那么，再见喽。

他转过身去。司机将那盒烟递给他。

司机：你不拿着这盒烟？

让转过身来。

让：你呢？

司机：我还有呢。

让：如果是这样我就收下了。（接过烟）

汽车正面远景。

司机：再见。（上车）……祝你交好运。

让双手插在兜里看着他离去。卡车侧面的远景。他后退几步，（向右摇镜头跟拍。音乐声起）走上大路。（反方向摇镜头）他走远了。

勒阿弗尔·外景·夜

大侧面中近景。让走入镜头：他嘴上叼着烟，双手插兜，在马路上走着。（镜头在他前面向后拉）他停下，转过身去……（在移动中衔接。稍仰的中近景，拍摄其背部）看见……（俯拍的中景）那条小狗跟在他后面。（镜头向下榣，跟拍它）狗也停下，望着他。

镜头转向让，他瞅了狗片刻，继续走路。（镜头前推，跟拍）小狗仍跟着他。（镜头后拉）镜头转向让，他又停下，转过身来；狗也停下，望着他。全景。让突然捡起一块石头，狗吓跑了（跑出画面）。让将石头朝狗跑的方向扔去，看着狗跑远了，然后他把手放进兜里，继续往前走。

镜头向右划，现出一条街道，仰拍，框入一家饭馆一闪一闪的霓虹灯招牌。音乐叠化：狐步舞曲代替了影片的音乐。招牌上的字母一个跟着一个闪出，现出“小艺人之家”几个字。

叠化。

饭馆·内景·夜

纵向全景：比较讲究的餐厅。右边是排成一行，铺着白桌布的餐桌，周围坐着顾客。前景中的一位穿着一件无尾常礼服。左边有几对男女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画面深处隐约可见一位钢琴师。

一个侍者从左面进入画面，沿舞池向深处走去。

一个托着放有一瓶香槟酒托盘的侍者走过，朝镜头走来。推摇镜头拍摄餐厅的左侧部分。人们在舞池的另一边看到和右边一样的背景。

侍者从镜头前走过（中近景），在他的身后，可以看见餐厅的入口。侍者朝酒吧走去，把酒瓶放在后景中柜台的一端。（摄影机静止）

一男一女坐在柜台旁边（中近景）。女人望着厅内；男人在掷散子。女人转向男人，成半身近景。

女人：今晚还这么高兴，真是疯了……

男人继续掷骰子，没有理睬女人。

女人把烟蒂在烟灰缸内揉灭。

女人：你以为他还能总有这份胆量吗？

男人：我不知道！

女人：你从来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离开他，朝厅内走去。（中近景，她穿过舞池，（摄影机移向侧面，镜头右摇，跟拍她）来到一张桌旁。桌旁围坐着三个男人，正看着酒谈话。（停摇，中近景）她站在吕西安身边，此人双肘放在桌上，嘴上叼着烟卷，面对扎贝尔（在左面，背部侧对镜头）和“孤儿”（在右面，背对镜头）。她朝吕西安俯下身去，抚摸他的后颈。

女人：吕西安，来跳舞吗？

吕西安：我跟你说过，让你在柜台那儿等着我，我们这儿谈话呢！（他用胳膊把地推开）

女人：好，好。（她走了）

反打镜头，中近景（“孤儿”在画面左侧，侧对着镜头，嘴上叼着一根牙签）。

扎贝尔：（对吕西安和“孤儿”）我到这儿来是因为你们约我来的。不过，你们要知道，我讨厌这种地方……（他朝厅内厌恶地看了一眼）我觉得这种音乐简直颓废极了……

吕西安：是的……

扎贝尔：我只喜欢伟大的音乐。

吕西安：（半身近景）……算了吧，扎贝尔，你所谓的音乐，我们知道。

扎贝尔：（半身近景）你们什么也不懂。你们是些小强盗，走邪路的人。

吕西安：（半身近景）说对啦……逗我们笑笑……做个鬼脸！（对“孤儿”说）你不觉得他很可乐吗？

“孤儿”：（半身近景）很可乐……（他想嘲讽地笑一下，但忍住了）就算是吧！……

吕西安：（推近的中近景）你瞧，“孤儿”，你使他笑了。不过，就其本性而言，他可不是个快乐的人。可是，你使我们大家全笑了！这是事实！（他嘲弄着）

扎贝尔：（半身近景）你们可以笑，或者假装笑！（站起来，特写镜头，对吕西安说）你应该……你应该对你这种生活感到羞耻！你的父母都是受人尊敬、有声望的人。你却是个生活放荡的不法之徒……真是伤风败俗……当我想你从前可能学过弹钢琴……钢琴可是个好玩意儿！

吕西安：（半身近景）听着，扎贝尔……（他站起来，镜头向上摇，跟拍，重新框入扎贝尔。他把双手放在扎贝尔肩上）玩笑就开五分钟……（他让他坐下，自己也坐下。镜头向下摇，成两人面对面的侧影）然后，就不要说了！

连续的正反打镜头，胸以上的近景。吕西安盯了扎贝尔片刻。

吕西安：……莫里斯哪去了？

扎贝尔：莫里斯？啊！对啦，莫里斯……（乐曲结束，听见掌声）说真的，我一无所知……他有时也到我家来……（乐声又起）但当我发现他象你们也是个小流氓时，我就请他少来光顾了。就这些。（他朝角落里瞟了一眼，有些不大自在）啊！这音乐！

吕西安：听着，扎贝尔。莫里斯失踪了。而且……由于我……和他关系不好……

扎贝尔：大概是因为女人吧……

吕西安：（打断他的话，画外音）是的，因为女人或其他事……总之，有人怀疑是我干的。

扎贝尔：其实，这事也使你沾沾自喜，是不是？不过，无论如何，这事总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你又慌了神，想要弄个明白！

吕西安：对极了！……而且我确信，你知道很多事情。

“孤儿”：（半身近景）对……很多事情……

扎贝尔：（半身近景）你们搞错了，我的小绵羊。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站起来，成中近景，面对这两个男人）我要请你们不要用你来称呼我。我可以做你们的父亲，我头发都白了，我是个受人尊敬的商人。这年头，我这样的好人并不多……晚安，我让你们付饮料钱。因为是你们请的我。

他离开桌子（中近景）……到门口的衣物寄存处去了（镜头向后拉，摇向右侧，跟拍，停摇。半身近景）。

扎贝尔：（对女招待说）太太，请把我的帽子和外衣给我。（他清了清嗓子）

中近景：“孤儿”坐到扎贝尔的位子上。

“孤儿”：成功了！他不愿听我们唠叨，他走了！

吕西安：（望着衣物寄存处）对，对，让他走吧……一会儿到他家去……

“孤儿”：干什么去？

吕西安：不过是去看看……

街上·外景·夜

传来更加沉闷的音乐声。

半身近景：扎贝尔在饭馆的玻璃门后穿上外套，戴上礼帽。镜头后拉，画面左侧露出饭馆大门：看门人抓着一个酒鬼大衣的领子向外推他。

看门人：我跟你说了，让你滚蛋！

卡尔一维代尔（酒鬼）：我说，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儿？（扎贝尔从饭馆出来）我问你房间的价钱！（摄影机停止后退，以中近景镜头框入这三个人）你穿着这身制服，就得为顾客提供情况！

扎贝尔从他们面前走过，并没有注意他们。摇镜头，跟拍。他沿着人行道，顺着一家商店的橱窗走去。（橱窗玻璃上有几个大字：年终大减价。存货。东方香水）

卡尔一维代尔：（画外音）你告诉我房间的价钱就行了！

看门人：（画外音）我跟你说过了，这儿不是旅馆！

人行道上，让和扎贝尔擦肩而过。镜头向反方向摇，跟拍让。

卡尔一维代尔：（画外音）你不想告诉我房间的价钱？不是今天晚上住，今晚我没钱，可能明天晚上或是另外一天……但是，头一回……

让从他们前面经过。（背景，中近景）

看门人：（打断卡尔一维代尔的话）走，走，快滚吧！不然，一会儿让你尝尝厉害！

他蛮横地推着他。

正面的衔接镜头。稍仰拍的中近景。卡尔一维代尔在让面前失去平衡，扶着让的胳膊站起来。

卡尔一维代尔：（抬起帽子）啊！对不起！

让：没关系，朋友。

让继续朝前走去。卡尔一维代尔在他旁边走着。镜头面对他们向后拉，大侧面的中近景。

卡尔一维代尔：（嘲笑地）这家伙真野蛮！

让：谁呀？

卡尔一维代尔：看门的。

让：（站下）我说，朋友，让我安静会儿，我还得赶路呢。

他用手臂把他推开，走了。卡尔一维代尔仍在他身边走着，并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卡尔一维代尔：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碰到一位朋友的，并不是说我很欣赏当兵的，我是同情他们。（让停下，看着他，摄影机停止运动）我要不是征兵体格检查那天头冲下摔下来，（开玩笑）我也早当兵了。

让：你让我安静会不行？

卡尔一维代尔：你也一样野蛮？

让：不，可我已经对你说过，我需要安静。

他刚要走，就看到前面远处……（全景）雾中，人行道上有三个戴军帽的士兵朝这边走来。他们走向摄影机，从卡尔尔面前走过。（镜头后拉，向左摇，跟拍他们）只剩他一个人站在一座楼房的门前，横着胳膊倚在门上。停摇。中景。他望着士兵们走远了。推成中近景。（门上写着：R·雅盖 牙科医生）门开了。卡尔一维代尔放下胳膊，瞧着让从门里出来。让朝士兵走去的方向张望。

卡尔一维代尔：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白了！

他们听见小狗呻吟般的叫声，朝下望去。

俯拍的中景：小狗坐在石头地上看着他俩，嘴里叼着让投向它的那块石头。它放下前爪，把石头丢在地上。

让：（推近的中景）这么说，你也想粘着我！

他拾起石头，向远处扔去。他们又朝前走去。摄影机面对他们向后拉，大侧面镜头。

卡尔一维代尔：这是你的狗？

让：不是。

卡尔一维代尔：（打着手势）这么说，你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也许可以帮你的忙！

让：这可不容易，我一个子儿也没有。

卡尔一维代尔：没关系，我领你去巴拿马那儿。

他们停下。拉镜头停。

让：什么巴拿马？

卡尔一维代尔：巴拿马！这可是岸边最安静的去处啦！作为海滨浴场，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四块板子，开个门儿，上面加个房顶就齐了！

饭馆里传来的乐曲声渐弱。俯拍的全景镜头。一辆豪华的轿车停在饭馆对面。让和卡尔一维代尔摇摇晃晃地从街头走远了。乐曲声止。

叠化。音乐起。

悬崖上·外景·夜

全景：两人被雾气包围，肩并肩朝摄影机走来。

卡尔一维代尔：啊，我的梦……

让：（打断他的话）哼，你要是站着做梦，小心摔烂你的嘴，我的伙计。

卡尔一维代尔：（拉着他的胳膊）没关系。（打哈哈）瞧，到了。（抬起胳膊指着前方）就是那儿，有亮光的地方。

俯拍的全景：雾中隐约可见一所老旧的木板房子坐落在悬崖边上。中景。他们又开始往前走。摄影机移向左侧跟拍他们。

卡尔一维代尔：我的梦想就是能在真的白床单里睡一夜。你……你知道，一个床单在上面，还有一个床单在下面。

他比划着床单的位置。他们走近一道篱笆。狗哀嚎着。卡尔一维代尔转身抓住让的背包带，让他站住。

卡尔一维代尔：哎！（让转过头来）嗨！嗨！你的狗又叫了。

小狗跑着追上他们。

让；我跟你说过这不是我的狗。（他用脚威胁狗）你走不走，嗯！（小狗吓跑了）我没有狗，我一无所有。

他们又走了。（镜头向左摇，跟拍他们）

卡尔一维代尔：你不喜欢狗？

让：我不喜欢想找到一个主人的畜牲。

摇镜头停止，成木板房的全景。他们背对镜头朝木板房走去。

卡尔一维代尔：你没找到你的主人吗？

让：（站下，盯着对方，冷冷地说）没有。

他们又朝前走。叠化。音乐“叠化”交替，吉他的演奏声代替了影片的音乐。

木板房·内景·夜

推近的中近景，微微俯拍。他们来到门前。月光从敞开的窗户透进屋内。卡尔一维代尔敲门。吉他声停止。

巴拿马：（画外音）谁呀？

卡尔一维代尔：是我，卡尔一维代尔，开开门，我带人来了。

他们等了片刻，巴拿马开了门。他身穿一件白上衣，戴一顶白帽子，手里拿着一把吉他。他从头到脚审视着让。

巴拿马：进来吧。

他们进屋。

木板房·内景·夜（酒吧间）

酒吧间的中景：屋内靠墙纵向排列着木桌和木凳。让取下背包，放在左边第一张桌子上，然后背对镜头坐在桌前。卡尔一维代尔向屋深处走去，走出画面。巴拿马关上门，转身面向让。

巴拿马：你想喝点儿什么吗？

让：不，我不渴。我想休息……即使，我想喝点儿东西，我也没钱买……

巴拿马：没关系，在这儿就象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他装着要走开，但又转过头来）我先要告诉你，嗯。不要用雾啊、不幸啊、烦恼啊来使我伤心……这里没有雾。天气一直很好。

他指着……（插入镜头）一只挂在墙上的晴雨表。指针指着：晴。指针上钉着一枚钉子。

巴拿马：（画外音）指针被钉死了。那么……（返回前景）说知心话……

他做了个无所谓的样子，然后走开。镜头向右摇，将他框入画面。

让：噢，你用不着过分激动，我不爱闲聊。

巴拿马：（转过身）我可是喜欢叨叨，不过，我不随便乱说！（他又走到让身边，朝他俯下身来，让他看自己的帽子：一顶带黑缎带的白毡帽，镜头向前推，成中近景）你看这顶帽子怎么样？是真货吧？我在巴拿马买的。那是在1906年……（回想往事）啊！巴拿马……（让靠着桌子，面对着镜头）……美洲被分成两块……我们乘船旅行，人在最下面（他看着地面），看见最上面的猴子（他朝上望着）……全身蓝毛的猴子。真是美极了！（他端详着闭上双眼的让）你累了？

让：嗯？……是的，有点儿累了。

巴拿马：请原谅，嗯……噢……你累与不累，这和我无关。通常，我从来不问谁叫什么。

让：（声音很低地）这没什么，老朋友。这没什么。

仰拍的中近景。卡尔一维代尔站在柜台前面，嘴对瓶口试着喝里面的酒，瓶里装着一只船的模型。巴拿马冲了过来，从他手上夺过瓶子。

巴拿马：哎！放下，蠢货！（他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瓶子）你早就知道船模上的船员已经脱胶了！（他转到柜台里面）有一回你就把见习水手给吞下去了！（他以赞赏的神情看着瓶子）巴拿马，1906年。

俯拍的近景。巴拿马的手将瓶子放回它的底座上，底座在柜台上。卡尔一维代尔俯身在柜台上（位于画面右侧），微笑着看着瓶子。

巴拿马：（画外音）瓶子有三十二年了！

插入瓶子的镜头，瓶子里装着一艘帆船。甲板上站着小水手。桅杆上飘着两面旗帜，一面上写着“巴拿马”，一面上写着“1906”。

巴拿马：（画外音）你想把这玩意儿也喝下去吗？

仰拍的中近景，同前。卡尔一维代尔耸耸肩。巴拿马从他身后走过。镜头向左摇，跟拍。

卡尔一维代尔：我嘛，只要我渴了……我才不管那些呢……我嘛，我想要……

巴拿马：（用手势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在白被单儿里睡觉！

卡尔一维代尔拾眼望天并点头表示同意。巴拿马走到柜台后面，坐在一张沙发里。画面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又弹起了吉他。

室内全景：屋子中间有一个炉子，炉子上装着烟囱。柜子位于后景右侧。让依然背靠桌子坐着。一个年轻人进来并关上门。他身穿一件上衣，头戴一顶帽子，围着一条围巾，背着一只小箱子。他叫米歇尔，是个画家。

画家：你好，巴拿马。

巴拿马：你好，米歇尔。

画家看见让。

画家：噢，今晚这里有客人。

近景。让看着他。

让：哼……还是高贵的客人呢。

他坐在桌子尽头的凳子上，中景。画家坐在旁边的一张桌上，放下箱子，把脚搁在长凳上。他似乎是看破红尘了。

画家：噢，世界就是如此，可以说是阴沉的、罪恶的。（冲着巴拿马）不过，据说世上也有美好的东西……

以柜台为轴线仰拍的中景。

巴拿马：（继续弹吉他）有美好东西，那你就画它们好了！

画家：（中景）画它们？……（他摘下帽子）我试过，我画过……花、年轻女人、孩子们……（把帽子放在桌上）我就象是在画罪恶。画这里面包藏的一切！（他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在一朵玫瑰花中，我也会看到罪恶……

卡尔一维代尔：（景别同前）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用刀子在作画。

画家的中近景。他的胳膊肘支在一个膝盖上，用手托着脑袋。

画家：还有什么比一棵树更简单呢？（他从上衣口袋内掏出一个小本，看着其中一页上的一棵树的素描）可是，当我画一棵树时，我使所有的人都不自在。这是因为树后隐藏某种东西，某个人！……我不由自主地画东西后面的东西……一个游泳的人对我来说已经是个淹死的人了。

中近景。在柜台前面。

卡尔一维代尔：都是死了的东西嘛！

巴拿马：（平静地）闭上你的嘴，蠢货！

仰拍的中近景。

画家：不对，蠢货是我！（把本子放回衣袋）象这样在困扰和焦虑中过日子，确实需要做个大傻瓜才好。（问让）您不认为是这样吗？

俯拍的中近景。让在桌子的尽头，背靠在墙上。

让；我认为您的话太费解了。

他把腿伸到桌下，胳膊交叉放在桌上。景别同前。

画家：（略微一笑）是的……是的，不过……一切都会好的……（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烟斗）我已走完了自己的路。

中近景。

巴拿马：您一直想自杀吗？

中近景（与前景的轴线不同）。

画家：有些人去钓鱼、去打猎……（中近景。让听他说着，两臂交叉放在桌上。画外音）去作战；有些人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稍俯的中近景。画家把烟丝装入烟斗）有时候，有些人去自杀。总要杀掉某个人！

卡尔一维代尔：（中近景）这就是生活！

画家：（画外音）是的。（回拍此人）比方说你吧，你在喝酒。你喝酒的目的在于杀死你身上妨碍你的东西。

卡尔一维代尔：（回拍此人）我？我喝酒主要是为了饱口福！（他讪笑着）

画家：（以另一个轴线仰拍的中近景）这是一码事！（他转向让）至于您吗，我敢肯定……（稍俯的中近景。画外音）如果我给您画像……

让：好啦！让我安静会儿吧！

画家：我要画您夜里双手插兜，在雾中……

让霍地站起来，勃然大怒。

让：他妈的！我够了！够了！够了！

成中近景。让朝画家走过去。镜头向右摇，跟拍直至画家，他同时走近镜头。

让：你唠唠叨叨！唠叨个没完！一个词儿接着一个词儿，最后才把你的用意说出来！（面对面的特写镜头）你的用意使我讨厌，你明白吗？

画家：您也喝酒了吧？

让：喂，闭上你的嘴吧！你一无所知还在这儿胡言乱语。（他转过身去，反方向摇镜头，随之突然转过身来。半身近景）因为我发火了，你就以为我喝了酒，哼，真是个猪油脑袋！……

俯拍的中近景：防备不测的画家斜着眼睛看他。

让：（画外音）我根本没有喝酒！只不过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这很奇怪，是吗？（镜头转向他，他越来越快地拍着肚子）肚脐上面满可以雕些不错的花纹！……肚里冰凉！

巴拿马：（稍俯的中景）你不在殖民军里了？

让：（转拍此人）这和你有何相干？

巴拿马：（转拍此人，他放下吉他）你只要说一句：我想吃点儿东西，不就完了吗。这也没什么难的！

让：（转拍此人）是的，我知道！……（他走回桌子顶端）应该说：我饿了，然后，事情就会解决……不过，我还是没开口……（他坐下，远景）自尊心，我有自尊心！这很可笑，是吗？（他的胳膊肘和背都靠在桌上）就象有人说的，是个倔脾气。我傲气！脾气倔！（他咬着牙用拳头敲击前额）确实是脾气倔！

俯拍的中景：小狗顶开门，跑到让脚下，镜头向后稍拉，向左摇，跟拍，成半全景。

让：（平静下来，朝狗）你也可以说有个顽固脑袋瓜儿。

从室内的另一端拍摄的稍俯的全景。巴拿马、卡尔一维代尔和画家背对镜头面向让。让在画面的深部。巴拿马站起来。

巴拿马：你刚才说你饿了。

让：（低声地）喂？……嗯，我饿了。

巴拿马：到这边来。

他从柜台里出来，朝左边的一扇门走去，让站起来，跟着他。摄影机稍稍移向右侧，同时向左摇镜头。

厨房·内景·夜

中近景：巴拿马走进厨房，朝画面外的某个人看了看，让跟着进来。巴拿马朝橱柜走去。镜头向右摇，跟拍他。

巴拿马：有面包、香肠，还有柴郡（注1）干酪……（把这些东西和一个盘子取出）我在巴拿马的时候，总是买柴郡干酪！

中近景：让环顾四周，看见（向左快摇镜头，框入他看见的人，远景）厨房深处一个女人从窗内向外望着。她穿着透明雨衣，戴一顶无沿软帽，臂弯里吊着一只手提包。她就是乃丽。

中近景：乃丽转过身来看着比。中近景：让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在桌前。镜头向右摇，跟拍至中景。巴拿马把菜放在他面前。

巴拿马：人要是很长时间没吃饭，一定要慢慢吃。

他瞅了乃丽一眼，就走了出去。镜头向右摇，再次把他框入画面。小狗利用门开的瞬间钻了进来。镜头稍稍摇向下方，重新框入小狗，小狗跑到让脚下。让看着乃丽，切了一片香肠。

让：嗳……你怎么不对我说：祝你好胃口？

中景：乃丽靠在窗台上望着他。

让：（画外音）你不懂礼貌吗？（镜头再转向他。他看见小狗）哟！这不是那条小狗吗，好长时间啦！（扔给狗一片香肠）你八成也饿了，给你！

乃丽：（较近的中近景）它是您的？

让：（转拍此人）是我的。

乃丽：（转拍此人）它的头很漂亮。

让：（中近景，开玩笑）你也一样。（他嚼着香肠，切着面包）你很美，很讨我喜欢！（嚼面包）真的！你不太胖，但我很喜欢你！

中近景：乃丽听他说着，有点儿吃惊。

让：（画外音）就象电影里那样，我见到你……我喜欢你……一见钟情……（她撩开窗帘，看着窗外）头脑发热，（转拍他，他不停地嚼着）这就是爱情！……是的……你知道背上长着一双翅膀的小东西吗？还有那些箭……（他用胳膊肘学着翅膀搧动的样子）焦虑不安……情歌……然后是眼泪！（他差点儿笑出声来）唉！这种事总是这么回事，去它的吧，这种讨厌的事。

乃丽：（转拍她，她转向让）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让：（转拍此人）想什么？

乃丽：（转拍她）嗯……您刚才说的，爱情。

让：（转拍他）噢！噢噢……娘们儿都是这样！先装土耳其人，然后就象明信片上的鸽子一样多情善感！

乃丽：（转拍她）您在说什么？什么……土耳其人？

让一边吃一边走到她旁边，靠近窗户。镜头后拉，成两人的中景。

让：没人教过你活生生的语言吗？土耳其人，为妓女拉皮条的！

乃丽：您干吗用这种语言和我讲话？

她从他面前走过，（镜头右摇，重新将她框入）从右侧走出画面。

让：噢，好吧，我表示遗憾！你大概不会让我相信你到这儿来是为了给你的老祖母送烙饼来的吧！……你可不是小红帽！

中景。乃丽坐在长凳上。（向右微摇）她背靠桌子，大侧面对着镜头。让从左边走进画面，他从桌子的另一边转过身来，面对面包、香肠，在乃丽身后。

让：不，我要对你说这很遗憾，因为……我是条大恶狼……不过，大恶狼可是个好心人！（他坐下，小狗把前爪放在他身上）你觉得土黄色军服使我的脸色好看些吗？（他讪笑着）说呀……

乃丽：（头转向他）您为什么总是这样笑？（她又朝前望去。他扔给小狗一片香肠）这不是真笑，是痛苦的笑。

让站起来，（镜头向上摇，重新框入他）他不再开了。

让：你见过一个女人爱一个当兵的吗？……嗯？当他们在乐曲声中迈着有节奏的步伐参加检阅，脚下扬起阵阵尘土的时候，她们爱当兵的！……可当士兵独自一人头戴小橄榄帽，裹着绑腿，扎着腰带回来时，你瞧她们的脸色有多难看！……噢！……我不知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因为……（他又坐下）这无济于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会互相理解……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他们说的话不一样……

乃丽：他们可能互不理解，不过……他们可以相爱。

让：噢，你已经爱过什么人了吧？……（她看着他没有回答）嗯？

乃丽：（叹口气转过身去）没有，没真正爱过。

让：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外面响起了枪声。乃丽猛然朝门口转过身去。俯拍的瞬间镜头。小狗藏到桌子底下。稍俯的中景。又有几声枪响。乃丽不安地站起来。

乃丽：出了什么事？

让：不知道。（镜头左摇，重新框入房门，巴拿马走进厨房）哎！怎么回事？

镜头后拉，露出处于画面左侧的酒橱。

巴拿马：有坏人。我找到这么个安静的角落就是因为不愿见到这些坏家伙，（他走到橱前，俯拍的插入镜头。巴拿马的手从抽屉里模出一支手枪。回到前景）可他们偏偏跑到这个地方来互相残杀！

他把枪别在腰上，灭了挂在顶棚上的汽灯。

厨房内一片漆黑。

让：好嘛！老朋友！灯光效果不赖，真象是在万人坑里。

巴拿马走出厨房，门没关上之前，小狗跟着他走了出来。

悬崖上·外景·夜

远景。吕西安坐在车上方向盘前等着。他的两个同伙从左侧进入画面，从汽车两侧走了过来，其中之一是“孤儿”。前推至中近景。他倚在车门上。

吕西安：怎么样？（“孤儿”张开双臂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哎！怎么搞的？……太惨了！……连从出租汽车上下来的人都追不上！

“孤儿”：我们一直跟着他，他准是躲到木板房里去了。

吕西安：什么木板房？

“孤儿”：就是那边的小酒店！（他用手指着木板房）

悬崖上木板房的全景。

吕西安：（回到前景）就是那所破房子？……去看看！

两个同伙儿站在踏板上。汽车起动。俯拍的全景：汽车开到木板房前停下。中近景：两个同伙儿跳下车来。

“孤儿”：我肯定他在这儿。

吕西安从车内走出，他没有熄火。

吕西安：这没什么了不起！去找找他就是了！

吕西安和“孤儿”绕过汽车，（镜头向左摇，跟拍）三人背对镜头朝门口走去（镜头跟着他们前推）。吕西安敲门（摄影机停止运动，成中近景）。

吕西安：开门！我们渴了！我们想喝一杯！

木板房·内景·夜

酒吧间的中近景。巴拿马持枪在门边听着。

巴拿马：（大声喊）什么喝的也没有了！再敲也没用！关门啦！

木板房·外景·夜

吕西安：你就是不开门，我们照样进去！那你可就白费劲儿啦！

“孤儿”：我们破门而入？

木板房·内景·夜

景同前，酒吧。

巴拿马：小心点！第一次警告！象在巴拿马一样向空中开一枪！

他向空中开了一枪。

木板房·外景·夜

巴拿马：（画外音）如果你们还站在那儿，我就朝你们那儿开枪啦！

这三个人向后退去。

吕西安：（弯下身去）他妈的！他们要开枪啦！

三人退出镜头。

木板房·内景·夜

厨房里（中景），乃丽心神不定地站在门边听着。让坐在桌前，两只胳膊交叉放在桌上（在右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让：因为有人开枪，你才害怕了，是吗？

又有几声枪响。乃丽转身面向让。（镜头向右摇，跟拍她）

乃丽：光是这些就好啦！

让：（摆弄着他的刀子）还有别的什么吗？

乃丽：（靠在桌上，仍在注意四周的动静）可是，我不能告诉您！

让：（抬眼看她）我在这儿，你用不着害怕。

乃丽：您真好！

她转身到门边听动静（反方向摇镜头）。让站起来。

让：你叫什么？

又听见一声枪响。推成两人的中近景，他走近她。

乃丽：乃丽。

让：我叫让。

木板房·外景·夜

吕西安和两个同伙儿躲在汽车后面向木板房射击。一扇玻璃窗被打碎。第二枪又击中……

木板房·内景·夜

（从柜台后看出去的酒吧间内的半全景）柜台上方的酒瓶被击碎。卡尔一维代尔在柜台后面弯下身去（在右边）。后景左侧，巴拿马转过身，贴墙朝打碎的窗户（右侧）走去。画家一直坐在桌旁，微笑着，对发生的事淡然置之。

柜台上酒瓶的近景。卡尔一维代尔从柜台下微微探出头来，睁圆眼睛看着酒瓶。又一枪把酒瓶击得粉碎。他的头立刻消失在柜台后面。

巴拿马：（画外音）啊！混蛋！

卡尔一维代尔的头又从柜台上露出来。他大张着嘴，看着酒瓶里剩下的东西。

卡尔一维代尔：噢……噢，这是一场真正的海战！（捡起一段桅杆）妙极了！就剩船长一个人在船上了！

巴拿马（中近景）打开一扇护窗板。

木板房·外景·夜

中近景。巴拿马从打开的窗户朝外开了一枪。那三个人在汽车后面还击。返回前景：巴拿马又开了一枪，击碎……（插入镜头）一盏车灯，灯灭了。

木板房·内景·夜

俯拍的酒吧间内的中近景。

巴拿马关上窗户。

木板房·外景·夜

远景：三个男人上车。仰拍悬崖上木板房的全景。车掉了个头，开走了。

木板房·内景·夜

酒吧间的近景。巴拿马转向正在填烟斗的画家。

巴拿马：我想他们是知趣了。

他走到门边（镜头向左摇，跟拍他至中近景，他背对镜头），拉开门闩，把门开了一条缝，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把门大开。他靠在门框上。

巴拿马：多美的夜晚啊！

木板房·外景·夜

巴拿马（中景）走出门外，仰望天空，朝镜头走来，成中近景。

巴拿马：（欣赏地）啊！

画家出现在他身后，也靠在门框上。

画家：啊！是的，美丽的夜……

巴拿马的手扶在一张桌子的桌脚上。这张桌子倒过来摞在另一张桌子上（出现在画面右侧）。他感觉到什么，看他的手。

巴拿马：你看……（转向画家）可能是血。

画家：是血？（他走近巴拿马）

巴拿马突然发现扎贝尔坐在桌子后面。（镜头前推，右摇，使他背对镜头和画家在一起。扎贝尔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介与前、后景之间）

巴拿马：喂！您在那儿干什么呢？（扎贝尔站起来）您受伤了？

扎贝尔：（尴尬地）不……没什么……我摔倒时可能弄破了手……您能让我进去吗？

巴拿马：（把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进去吧！

扎贝尔从他面前走过（镜头后拉，左摇），抬了一下帽子向他致意。三个人走进木板房。

木板房·内景·夜

酒吧间的中景：画家转身坐在桌前。巴拿马关上门（他在画面中部）。扎贝尔摘掉帽子（他在左面）。

扎贝尔：对善于从午夜到凌晨三点进行观察的人来说，生活还是满有意思的……（他用袖口擦帽子）

厨房里：乃丽的中近景，她一直在门边听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乃丽：啊！千万别让这个人看见我在这儿！

让：噢，这不难，走吧！我也一样，我也尽量少碰到人。

返回前景：酒吧间内。

扎贝尔：（坐在长凳上）他们就象雪天里的狼似的跟在我后面……我跑起来……我总算躲过他们了！（巴拿马把手枪放在桌上靠近他的地方）老板，给我来杯朗姆酒！

巴拿马：这儿没有朗姆酒！（他看扎贝尔沾满鲜血的手）……您是否要洗一下手……

扎贝尔：（抬起手）啊！啊！洗手，是的……（巴拿马去打开身后的一扇护窗板）真有意思，血在衣服上很难洗掉，在手上一洗就下去了。

仰拍的中近景。

扎贝尔：（抚摸着一只手）我不知您是否注意到那些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他们的手那么白，保养得那么好。可是，他们漂亮的手整天都在血里打滚！（他在开玩笑）

返回前景：巴拿马走近他。

扎贝尔：我不是医生……我卖……巴黎的高级化妆品，是做小玩意儿生意的。

巴拿马：谁也没问您什么！……外边大木桶旁边的铁桶里有下的雨水。

画家拿出他的速描本。

扎贝尔：随您便好了。

他站起来。听见几声狗叫。仰拍的中景。小狗跟着他叫。返回前景。扎贝尔看了看狗，又注意到翻阅本子的画家。巴拿马在他们身后打开了门。

扎贝尔：（走近画家）先生，您是位艺术家吗？……（画家没理会他，继续翻弄画本）我不是艺术家，我很遗憾；因为我非常喜欢艺术。尤其是气派大的音乐……特别是宗教音乐……

他走出门，巴拿马跟着他。

木板房·外景·夜

中近景：巴拿马和扎贝尔并肩走着。镜头面对他们向后拉。

扎贝尔：它引起我的回忆……我很喜欢在回忆中寻觅……

巴拿马走到他前面，绕过桌子。镜头向右摇，跟拍……他们在水桶前站下。巴拿马把手伸进水里，把水桶指给他。扎贝尔冼手。

巴拿马：您的伤口在哪儿？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扎贝尔：（看着自己的手）我以为受了伤，我弄错了……就是这么回事。

他掏出一条手绢，紧张地擦着手。扎贝尔的半身近景。巴拿马出现在画面右侧。他突然不擦了。

扎贝尔：（不安地）哎呀！我的包丢啦！……噢！我的包，真倒霉！

巴拿马：（在左侧，背部侧对镜头）这么说，这不是你的血……听着：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你是谁，这和我无关。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扎贝尔：（继续擦手）啊……有些脑袋象这样很讨人喜欢，另一些就不讨人喜欢。这没什么要紧的。说起来，一个脑袋算不了什么……（把手绢装起来）它没有多少分量……没人喜欢我的脑袋，不过，不管您信不信，当我照镜子时，我可喜欢我这个脑袋啦。不管怎样，要么就是这个脑袋，要么就干脆没有脑袋。不是吗？

他用帽子向巴拿马打个招呼，走了。全景：画面的前景，一辆汽车停在房屋角落里的侧影。扎贝尔朝左面走去。巴拿马返回屋内（在右边）。摄影机沿着汽车快速移向侧面，并将从厨房窗内向外观望的让和乃丽框入镜头。停摇。半身近景。音乐声起。

大海的全景。太阳从云后冉冉升起。

木板房·内景·白天

中近景：厨房里，让和乃丽背对镜头向窗外观望。让拿着一支烟。乃丽转身靠在窗上。

音乐声止。

乃丽：每当天亮时，人们总以为会发生新事情……新鲜的事……（镜头缓缓后退，几乎感觉不出来）后来太阳下去了……人们也象太阳一样……（让看着她）这很悲凉。

让：你刚才说的话，你是那样想的吗？

乃丽：什么话？

让：爱情。

镜头一直后退，直至中景。

乃丽：是的。不这么想，我干吗要说呢？

让：那谁知道，大概是为博得顾客欢心胡说一气吧！

乃丽：（微笑）顾客？

门响，他们朝门望去。中景。一把椅子顶住门把手使门无法打开。让搬开椅子。（他从左侧进入画面）卡尔一维代尔微笑着进来。

卡尔一维代尔：请原谅。如果我打扰你们了，请多加原谅。

他摘下帽子，边向屋内走去，边伸着懒腰。让跟着他。镜头向左摇，跟拍，在画面后景的窗前重新框入乃丽，在左侧酒橱旁边露出洗碗槽。卡尔一维代尔把帽子放在橱柜上，拧开水龙头，喝了一口，然后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拿下挂在一旁的一块抹布。

卡尔一维代尔：苏格兰式的淋浴。使一个人精力充沛，这再好不过了！（使劲儿擦脸）我现在象一朵玫瑰那样鲜嫩……（把抹布放回原处，拿起帽子）该去干活了。

他戴上帽子，从让前面走过。镜头右摇，跟拍。

让：（微笑着）不开玩笑，你真有工作？

卡尔一维代尔：有，在码头上。（大模大样地把水壶拿给他看）这家伙能装两升酒。早上我偷两升酒。晚上把它卖掉。（笑了）当然，这不合法。不过，我可是唯一的塞上酒桶塞子的窃酒贼！这可是有关职业道德的问题！好啦，敬礼，再见！（用帽子向乃丽致意）我的美人儿，请原谅，不过……工作就是工作嘛！再会！

他从右面走出镜头。向左轻摇，重新将让和乃丽框入镜头。让转向乃丽。

让：你留在这儿？

乃丽：不。

他们朝门口走去。

稍仰的中近景：酒吧间内，乃丽从厨房里出来，走在让前面。镜头在他们前面向后拉。

让：你去哪儿？

她在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前停下，镜中映出她的脸。拉镜头止。

乃丽：（转向让）我，我也不知道。

她对着镜子整好雨衣。

让：那我们一起走吧。

中景。画家坐在左边的一张桌上，双肘放在膝上。巴拿马坐在桌子尽头，正在把船模碎片粘在一起。让从右侧背对镜头走进来，从画家面前走过。

画家：您热爱生活吗？

让：（站下）什么？

画家：您热爱生活吗？

让：（看着乃丽）嗯……是的……

乃丽（中近景）在镜子前戴正帽子。

让：（画外音）……不过，有的时候……

她一边戴帽子一边看着让。同前景。

画家：生活，它喜欢您吗？

让：到目前为止，它对我不怎么好，不过，既然我喜欢它，它也许会改变的。（冲巴拿马）对啦，对你的款待我要表示感谢，你太好了，好吧……

巴拿马：你们大家一直陪着我，我应该谢你们。（站起来）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吗？……

让：噢，为我做点儿什么，你知道……（他们在柜台旁走到一起了。镜头前推，右摇，成他们的中近景）你也许能给我找几件便服吧？什么样的都行。

巴拿马：我明白啦，你是提前退伍了吧？

让：我以为你从来不会……（中近景，画家突然仔细听他谈话。画外音）提出问题。

巴拿马：（画外音）你不信任我？

让：（画外音）相信，不过……

返回前景。

巴拿马：我就一件外衣，就这件（指着身上穿的衣服）。一件旧衣服，但我很喜欢它……不过，如果你今晚上再来，我可以给你找到几件。

他在他胳膊上友好地拍了一下。

让：好吧，我谢谢你。

他捻灭烟头。两人走近画家。镜头后拉，左摇至中景，重新框入画家。

画家：（冲让）您穿几号的鞋？

让：（吃了一惊，沉默片刻）四十一号的，干什么？

画家：（低声地）不干什么不干什么……

让：（冲乃丽）你走吗？

乃丽双手插在兜里，朝他走去。（中近景）她从右边走出画面。

音乐声起。

木板房·外景·白天

俯拍的全景：左面，房子的侧影。乃丽和让走出门外，小狗紧跟在后面。风吹拂着他们的衣服。巴拿马站在门口。巴拿马和让挥手告别。巴拿马进屋。乃丽和让走远。（左摇跟拍他俩，露出远处勒阿弗尔港内的一艘轮船）

音乐声止。

木板房·内景·白天

室内全景，在柜台上俯拍。画家仍坐在桌上。巴拿马从他前面经过，去桌子另一头找船模的碎片。

画家：巧合促成了许多事……

巴拿马：巧合？

画家：是的……他和我一样也穿四十一号的鞋。他在找便衣。我就有……（巴拿马走到柜台后面，镜头左摇将他留在画面内）他大概还想改变一下生活，而且……他肯定需要一张通行证。

巴拿马：（把船模的碎片放进柜台里。中近景）对，他一定需要一张身份证，这看得出来。

画家：（半身近景）真太巧了，我有一张多余的。

巴拿马：（画外音）嗯？

画家：我自己的。（返回全景）如果这对他有用的话……

巴拿马坐在扶手椅上，拿起吉他。

画家站起来。

画家：我要去游泳。

巴拿马：（兴致勃勃地弹琴）啊？

画家；是的，风浪很大，还有雾……

巴拿马：（半身近景）您说什么？

面家：（半身近景）我说的是实话，我说海里风浪很大，并且还有雾……这很好……我不大会游泳……不过，无论如何，我觉得我要尽量地游。

巴拿马：（回拍此人）您要我对您说什么呢？

返回全景。画家片刻工夫一言不发。

画家：什么也不要说。

他走了出去。

巴拿马独自一人弹了会儿吉他，然后象是有些担心似地朝门口望了望。他放下吉他，站起来。音乐声起。他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他走出门外。

悬崖上·外景·白天

全景。后景：木板房衬在多云的天幕上；前景：画家的衣服胡乱地堆放在一起。巴拿马朝镜头走来。他的衣服被大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巴拿马在衣堆前停下。中景。他向远处张望并大声呼唤画家。音乐声渐强。

巴拿马：米歇尔！……米歇尔！不要干傻事！这有什么用呢？

他无可奈何地张开双臂，拾起画家的衣服，向木板房走去，几次回过头来向大海望去。

木板房·内景·白天

全景。巴拿马进来（在左面），把衣服放在靠近柜台一端的桌上（在右面）。他朝门口望着。

巴拿马：这么大的雾！……该死的雾！

化入。音乐声止。

化出。

音乐声起（另一个主题）。

码头·外景·白天

全景。雾中，港口内停泊着几艘大船。叠化。

全景。码头的一端堆放着货物。远处，一艘轮船的烟囱冒着烟。

仰拍全景：一艘轮船紧靠着码头（片头字幕前看到的那艘轮船）。一台吊车正在卸货。

镜头沿缆绳向左摇一百八十度，俯拍码头的另一部分，这儿有仓库。让和乃丽并排坐在码头边上，脚下就是水。变为他们的正面。镜头推近他们至中近景。让往水中扔石子。

让：破鞋、碎瓶子，还有一把旧梳子！啊，海底可真好看啊！

乃丽：这儿可不是海底！海底远着哪，深得多！

让：别说了，你讲话就好象你是个潜水员……你多大啦？

乃丽：十七岁。

让：我也一样……我也有过十七岁。

音乐声止。

俯拍的全景：在穿过港口的一条石块铺成的路上，一辆汽车朝镜头疾驶而来。面对着挡风玻璃，半身近景，运动镜头。吕西安驾驶汽车，“孤儿”坐在他旁边，德德坐在后排座上。“孤儿”向车外张望。

“孤儿”：这，真有意思！

吕西安：什么有意思？

‘孤儿”：你看乃丽！

吕西安：在哪儿？

“孤儿”向左面指去。主观运动镜头，全景，在码头边上。可以看见让和乃丽坐着的背影。

“孤儿”：（画外音）在那边，和一个当兵的在一起。

吕西安：（画外音）有意思。

远景：汽车停下。镜头前推至中近景。

德德：吕吕，你要干什么？我以为咱们去喝冷饮呢！

“孤儿”：住嘴，我们要开开心。（他打开车门）

在这组镜头的始终，可以听见周围的声响：吊车声、船上的汽笛声、卸货声……

让和乃丽（远景）站起来，朝镜头走来，后面跟着小狗。镜头在他们前面后拉，中近景。

让：这没什么难的，今晚我去巴拿马那儿，你能来就行了。

他向身后水中投去一粒石子。

乃丽：是的，如果我能来……（突然若有所思）您有钱吗？

让：（站下）……干吗问这个，你需要钱？

乃丽：您真傻，我知道您没有钱，因为昨天您还挨饿呢！

让：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们继续前行。镜头继续后拉。让在手中扔着一粒石子。乃丽打开手提包。俯拍的插入镜头。乃丽的手把一卷钞票塞进让的衣袋。

返回前景。他们走了几步，停下来，（拉镜头停）向前望着……

全景：吕西安和他的同伙朝他俩迎上去。左摇，用中景跟拍。他们背对镜头在让和乃丽面前站住。

吕西安：敬礼！（朝乃丽）到这边来一下！

他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

乃丽：您要干什么？

镜头向右摇，跟拍，与此同时，他们走近镜头。乃丽向后退了几步。

吕西安：噢，没什么……我们路过这里，我就下来了……想问你好……（他停下并向她转过身去。镜头前推至稍仰的胸以上近景）还想问问你莫里斯的消息！你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乃丽：我根本一点儿情况也不知道，我希望您不要老缠着我。

让（远景）背对镜头朝码头边走去，吕西安的两个同伙跟着他。同前景。

吕西安：已经忘了……已经有人代替莫里斯了……这可真不赖！不管是谁你都勾搭，可你就是看不起我！……为什么？（他走近她）你知道，我觉得你很漂亮！（把手放在她肩上）你的嘴很美……（乃丽稍俯的反打镜头，他抓住她的下巴）我很喜欢你这张嘴……

她拿掉他的手。

乃丽：您不要碰我！

中近景。她躲开，向镜头走了几步，成半身近景。

吕西安：你不想让人家碰你！（他又凑近她，站在她身后。镜头后拉）莫里斯，他可能没有碰你，没有？其他人呢，嗯？还有这个人（用手指远离他身后的让）。这么说是人人有份儿……（他走近她）就是没我的份儿！

乃丽：（躲开）放开我！

他使她转向自己，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镜头后拉，半身近景。

吕西安：相信我。别在酒馆里扭屁股了……最好还是呆在铺子里……和你的监护人在一起！噢，对啦……你去告诉扎贝尔，就说是我说的，昨天晚上的小打小闹对他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嗯！

他站住放下胳膊。镜头停止后拉。

乃丽：我不想掺合到你们的事里去，这使我恶心！

她转身，吕西安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搂住她。两人均为侧影。

吕西安：这使你恶心！我使你恶心吗？

乃丽：对，您也一样！

吕西安：我使你恶心？

乃丽：（抬高声音）尤其是您！

远景：让向水里丢石头，听见他们的声音，回过头来。

吕西安：（画外音）尤其是我！

乃丽：（叫喊，画外音）放开我！

吕西安：（画外音）把你的小嘴给我……

同前景：吕西安粗暴地要吻乃丽，乃丽挣扎。

乃丽：不，我跟您说了放开我！放开我！

吕西安：……嗯！把小嘴给我！

乃丽：放开我！

远景：让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手里还向上抛着石子。他后面跟着那两个家伙。他朝镜头走来。他丢掉手中的石子。镜头后拉，露出面对面的吕西安和乃丽。镜头停拉。中近景。让把吕西安抱着乃丽的胳膊拿掉。

让：（平静地）喂，让我的小宝贝儿安静些，她说过了让你放开她。

吕西安的胸以上近景和让的侧影。他们后面是“孤儿”。乃丽背对镜头出现在画面左侧，德德背对镜头在右侧。

吕西安：（傲慢地）你呀，我劝你还是接着往水里扔石子去吧！（对“孤儿”和德德）对吧……（嘻笑）一个大兵，什么都能使他开心，你明白吗，他往水里吐唾沫，就高兴得了不得！

让：对，我知道，不过，你还是应该放开她。

吕西安：好极了，先生镇静自若！完全能克制自己！（劝告的口吻）听着：我们是三个人，可你就一个人。

同前景。

让：（嘲笑地）真的？

吕西安：当然。

让：我的小乖乖，你连数都不会数。

吕西安：什么？

让：啊！你把那个胖家伙也算上啦！（指着德德）你们两个……（他指着他和“孤儿”）也算不了什么。

吕西安：好吧，我放你走，走吧。

他要把乃丽拉走。仰拍的反打镜头。让抓住他的手臂，使他转向自己。

让：你把她放了不？

德德：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兵还要下命令？快走，快离开这儿！

让给了他一拳。俯拍的中近景。德德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他一只胳膊肘支地，抬起身来。同前景。

让：请原谅，我有点儿粗鲁。

吕西安躲开。

“孤儿”：以后连玩笑都不能开了！

让看了他片刻，然后朝吕西安转过身去。中近景。让走近吕西安，呂西安一直向后退到车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镜头向右摇，跟拍其侧影。

让：（威协地）怎么？你要走啦？你现在倒着起急来啦？

吕西安靠在车门上。

吕西安：（声音很低）别……别靠近我！别打我！（让抓住他的大衣里子）别打！别打，因为……我要提醒你……（抬高声音，但信心不足）你要小心！要当心！

让稍俯的胸以上近景，吕西安出现在画面右侧。

让：（越来越气愤地）小心什么？嗯？小心什么？刚才你还想把什么都一口吞下去，现在倒软了！……你脸色惨白，骨头都没啦！啊！你的脸色可不大好看，你知道吗？

吕西安的反打镜头。他左右开弓给了吕西安两记耳光。

让：（回拍此人）现在该我给你一个忠告了。以后你再碰到我，嗯，赶紧换条道儿走！

回拍吕西安。

让：（画外音）不这么办的话，瞧，（他又给他两个耳光）就这样！

他放开他，走开了。他从左侧走出画面。眼泪都快流出来的吕西安打开车门。“孤儿”、德德和乃丽的中景。让走到乃丽的跟前。

让：走吧，过来。

他挽起她的胳膊。他们从左侧走出画面。德德拍打雨衣上的土。半身近景。吕西安坐在车内，打开车门，叫他的两个同伙儿。

吕西安：（叫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儿）喂，你们上车还是不上？

“孤儿”：（中近景）瞧瞧吕西安，他都快哭啦！

德德：开玩笑就是开玩笑嘛！

这两个男人走近……（全景）汽车。吕西安坐在方向盘前。他们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汽车启动，俯拍的全景。摇镜头，跟拍加速的汽车片刻。汽车从左侧离开画面。两个骑自行车的人从反方向通过画面。远处，在一排排的木桶后面，让和乃丽并肩走着，小狗跟在后面。

叠化。

镜头在他们前面向后拉拍，大侧面的中近景。他们手插在兜里，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乃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您不知道，我不值得您这样做。

让：我以为你急看要走。

乃丽：我也不知道……（他们稍微走近镜头。半身近景）我是逃出来的，假如我回去，那将是可怕的。我不回去，在外面也同样可怕。

他们站住。镜头停止后拉。

让：我也一样，我必须找到一个归宿。不过，如果我回去，象你说的那样，也是很可怕的。

他们沉默片刻。乃丽的手在衣袋里激动得发抖。

乃丽：再见吧，让。可能的话，我今晚到巴拿马那儿去。（她从左侧走出画面）

让：再见。

他走了几步，掏出一盒烟。镜头稍向后拉，然后向右摇，跟拍，在他身后露出酒桶，停摇。中景。小狗走近他。听见有轨电车的铃声。

让：乃丽！……乃丽！

街道全景。乃面跳上正在行驶的电车。镜头向右摇，跟拍让。他走远了。镜头向右划，遮住街道，露出……

扎贝尔住所的起居室·内景·白天

俯拍的插入镜头……扎贝尔的手在调节收音机的旋钮，收音机放在一个小柜上。听见风琴奏出的宗教音乐。镜头后拉，上摇，露出扎贝尔，他俯身向收音机，又仰起身来，听着收音机。一面镜子挂在小柜上方墙上，他照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胡子。

店铺的全景：一间杂货铺。杂七杂八的东西和器皿。左边，紧靠柜台堆着一些渔网，柜台一直延伸到位于后景的门。吕西安推开房门，门铃响了；他大摇大摆地穿过店铺，后面跟着两个同伙儿。他朝镜头走来。镜头后拉，左摇，露出通向起居室的玻璃门。吕西安打开门，站住。镜头停止。中近景。

吕西安：是我。

同前景。

扎贝尔：（一只胳膊支在收音机上，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听听这个……（他抬眼望天）美妙极了！

中近景镜头：吕西安看了他片刻，仇恨使他的脸都变了形。他走近扎贝尔，关掉收音机。镜头向后拉，然后向左摇，跟拍他到扎贝尔跟前。

吕西安：住嘴！

扎贝尔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旁边，镜头在他前面向后拉拍，他大侧面的半身近景。

扎贝尔：当然，您对一切美好和高尚的东西都会无动于衷。

吕西安走近桌子，两个同伙儿进入画面，紧跟其后。他弯下身去，从下面看扎贝尔。

吕西安：（快要哭了，强压怒火）够了！你已经把我们耍笑够了！该结束啦！

扎贝尔向后退，绕过桌子，侧身站在画面右侧。

扎贝尔：你怎么啦？你是疯了还是抽海洛因抽多了？

吕西安弯着腰朝他走过来，两个同伙儿一直在其身后。

吕西安：我受气受够了！我是个男子汉！扎贝尔，你听见了吗？我是个男子汉！……（镜头稍向后拉，又向左摇，重新将其框入。他在扎贝尔面前停下）我还要向你证实一下！……（他从衣兜内掏出一支手枪）我可以马上向你证实！

“孤儿”：（抓住吕西安的胳膊）别这么干！你疯了，咱们来这儿是为了和他谈谈的。

从桌子的另一边用稍仰的中近景重新将这四人框入。同伙儿拉住吕西安，吕西安把枪放回衣袋。

扎贝尔：冒冒失失的年轻人！

他从左侧走出画面。吕西安把双手放在桌上。镜头前推至半身近景，同时，他的动作稍向左摇。

吕西安：先把证件还给我！所有的证件，快点儿！告诉我们，莫里斯在哪儿！我敢肯定是你把他捅啦！

扎贝尔在酒橱前稍仰的中近景。

扎贝尔：“捅了”……说的什么话！

他从碗柜的抽屉中拿出一条手巾和餐具。吕西安从右侧进入画面，双手插兜走近他。

吕西安：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还有那天晚上，在海边上，你还拿着大包小包的？（镜头后拉，露出桌子。扎贝尔摆上餐具）嗯？你说呀，说呀，要不我就……

扎贝尔：（打断他）就怎么样？

吕西安：……就叫你认识认识我！我要让你知道我是个人物！

扎贝尔：我知道。（他转身向酒橱走去，从抽屉中取出另一些餐具。镜头前推，使桌子消失）你是吕西安·娄卡迪耶，出身于良好的家庭，不过你太缺乏教养。（他关上抽屉，继续摆餐具）零花钱越多，越没够。所以就想歪门邪道，结果陷入困境。然后就去找扎贝尔老爹，求他把你们拉出来……（他停下，直起身来）你要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已多次把你从失足中救出。可你昨晚还企图用车轧死我，用枪打死我……我不知道莫里斯在哪儿！我所知道的就是所有与你有关的证件都放在安全可靠的地方。

他从吕西安面前走过，从右侧走出画中近景。他从左侧进入画面。走到收音机前，打开收音机。宗教音乐又起。

扎贝尔：如果上帝让我死于非命，我警告你们：你们绝脱不了干系！（他弯下身去，想调一下收音机，但没动旋钮，又直起腰来）你们到这儿来是想吓唬我，白搭！（他弯身把音量放大，然后照着镜子）是真的，他们来吓唬过我……吓唬我！（他转向他们，抬高嗓音）你们这群小流氓，你们还不明白：我自己还没使我害怕呢！

中近景。

吕西安：（怒不可遏地）让他闭嘴！闭嘴！我来打死他！（在兜内把枪举起）我要开枪啦！小心点儿！我发誓我要开枪啦！

‘孤儿”从右侧进入画面，冲上来阻止他，他挣扎。

“孤儿”：你疯啦！这有什么用！（摆头招呼德德）快来把他拉走！（德德来帮他）

吕西安：放开我！

全景。后景左侧：扎贝尔站在收音机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指着中间的一扇门。

扎贝尔：从后面走。

那两个人把吕西安向门口拖去。

吕西安：（从扎贝尔面前经过）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个孬种，走吧！

他们把他推出门外。

中近景。“孤儿”留在室内，靠在门上。

“孤儿”：今天早上，他让个当兵的教训了一番……因为乃丽！

扎贝儿：（中近景）是吗？（俯向收音机）

“孤儿”：（画外音）是的。吕西安想和乃丽谈谈……（回拍此人）来了个当兵的……打了德德，搧了吕西安。

扎贝尔：（回拍此人，他拧着收音机的旋钮）吕西安，他干什么啦？

“孤儿”：（画外音）什么也没干。

扎贝尔：什么也没干？军人真是令人赞佩。（他惊异地直起身子）你是吕西安的朋友，你干吗要对我说这些？

“孤儿”：（同拍此人）哼！朋友！

他做了个姿势表明朋友也就是那么回事，然后他看见……（俯拍的插入鏡头）桌上对放着两套餐具。

“孤儿”：（回拍此人）您等人吃午饭？

扎贝尔：（回拍此人，他又俯向收音机）我等我的养女。

“孤儿”：（画外音）您以为她会回来吗？

扎贝尔：她会回来的。每次她走了，都又回来啦。（听见门铃声，他直起身来）瞧，她回来了！

“孤儿”：（回拍此人）再见。（他出去）

半身近景。扎贝尔朝通向店堂的门走去。镜头拉向侧面，向左摇，跟拍他至乃丽面前。乃丽穿过店铺，走进室内。

扎贝尔：好哇，你就象燕子似地飞跑了……（她从他面前走过，在一面镜子前站下。反方向摇镜头。停摇。中近景。他跟着她，站在她身边。侧身立于画面右方）你抛弃了你的年迈的监护人……（她把手提包放在镜子下方的小桌上）你撇下他一个人……撇在焦虑不安之中……（她把帽子挂在镜子旁的挂衣钩上）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逃走？

乃丽：因为我害怕。（她解开雨衣的腰带）

扎贝尔：你装什么孩子气！你干吗又回来了呢？

乃丽：因为其他人也使我害怕。您想让我上哪儿去呢？

他站在她身后。起衔接作用的运动镜头。右侧出现扎贝尔的半身近景，他背对镜头。从镜子里可以看见他们两人在画面的左侧，成中近景。

扎贝尔：你不高兴在这儿？（她脱掉雨衣）我不是一直对你挺好吗？（她把雨衣挂在镜子旁边，然后整整连衣裙的领子。他看着镜子里的她）真有意思。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可是你已经成了个小妇人了。（去拉她的胳膊）

乃丽：噢，别这么看着我！（她挣脱开，走出画面）

中近景。她走到酒柜前。

扎贝尔：（画外音）昨晚你在哪儿？

乃丽：哪儿也没在……（她拉开一个抽屉）我在街上溜达。

扎贝尔：（回拍此人）你是跟在一个团队的后面吧，军人们很漂亮，是吧？

回拍乃丽。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手巾，转向桌子，向着他叹了口气。镜头向左划。

码头上·外景·白天

音乐声起。

全景。港口内停泊着几艘轮船。浓黑的烟从一个烟囱内冒出。一部吊车正在工作。

叠化。

仰拍的全景。在一艘船的甲板上空。一个大网兜着很多箱子。

仰拍的全景，逆光。背着大包的码头工人走上一条船的跳板。兜箱子的大网从船舱中升起，落在码头上一辆运货车上。向左摇，跟拍大网。两个男人在指挥。让从车前经过，后面跟着小狗。镜头前推至中近景。他问其中的一个人。

让：喂，请问……

码头工人：什么事？

让：（指着船）它很快就要走吗？

码头工人：明天。

让：到哪儿去？

码头工人：据我所知是去委内瑞拉。

让：去委内瑞拉……

他走开了。

叠化。另一个主题的音乐。

城市·外景·白天

仰拍一个招牌，上面写着“远游”。镜头下摇，重新框入让。他看着旅行社的橱窗。中景。人行道上，行人在他面前来来往往。他又向前走去，镜头在他前面拉拍，成大侧面中景。他经过另一家商店。拉镜头停。他走过商店。镜头向右摇跟拍他。他在一家商店外面摆放的衣服前停下。背对摄影机的远景。

中近景。他看着衣服，摸摸一件上衣，又摸摸另一件。中近景。店老板手中拿着一本杂志，打开店门。

老板：您要点儿什么吗？

让：（回拍此人）不，我随便看看。（他走开了）

俯拍，街道全景的景深镜头。行人熙熙攘攘。一辆汽车开远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反方向过来。让穿过马路，小狗跟着他。他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走着。中景。他在商店门前停下，招牌上写着“假日纪念品”，门口放着一个出售明信片的架子。让向橱窗里看着。

店铺·内景·白天

画面前部的橱窗内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让走近玻璃窗。他朝镜头走来，成中近景。他注意到……

店铺的橱窗·外景·白天

橱窗内陈列品的主观、俯拍镜头……在小雕塑、板画和灯具中间有一个小匣子。

叠化。

插入镜头：一只黑色镶贝壳的小匣子。

店铺·内景·白天

返回前景。让看了看小匣子，随后从右侧走出画面。

店铺前面·外景·白天

中景，他推开店铺的门。

店铺·内景·白天

稍俯的全景。门铃响后门开了，小狗先蹿进来，让进来，关上门，等着。音乐声止。

起居室·内景·白天

俯拍的全景。乃丽和扎贝尔坐在桌前吃饭。乃丽站起来。

扎贝尔：坐下！（他站起来）你累啦！

她坐下，扎贝尔离开饭桌，从左侧走出画面。

店铺·内景·白天

全景。扎贝尔迈过门槛，走到柜台后面。镜头向右摇跟拍他。他走到让跟前。停摇，中近景。

扎贝尔：先生，您要点儿什么？

让：您好，先生。我想要橱窗里一个小盒子。（他们走近柜台一端的橱窗。摄影机移向侧面，镜头向右摇跟拍。让指着小匣子）我想请人在里面刻上“让和乃丽”两个名字，还有今天的日子。这是个纪念品。

中近景，从柜台后面拍摄。扎贝尔撩开橱窗的帘子，拿起小匣子。

扎贝尔：“让和乃丽”，多美的名字！（把匣子放在柜台上。镜头稍向后拉）您是位感情丰富的人，这好极了！这个年月，人的心都太狠啦！（他朝起居室喊道）乃丽！

远景。通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起居室。乃丽出来，看见让站在门边。半身近景：让也看见了她。返回前景。她走过来。中景。扎贝尔和让看着她走过来。她背对镜头在左侧走到柜台前。胸以上近景。她不大自在地看着扎贝尔。让看着她，颇为尴尬。回到中景。

扎贝尔：（打破沉寂）我嘛，我把您打算送给乃丽的礼物送给您了。（把匣子交给让，并把手放在他背上）我的养女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笑容可掬地望着乃丽。小狗叫起来，扎贝尔向柜台下弯下腰去看狗。

扎贝尔：您喜欢动物？

俯拍的中景。小狗在他身后叫着。返回前景。

扎贝尔：（直起腰来）动物可不大喜欢我。

门铃响了。

扎贝尔从让身后走过，一直走到门口。一位顾客在门前等他。镜头向右摇，跟拍他，并用中近景镜头将他和顾客框入。

扎贝尔：先生，您用点儿什么？

顾客：我想挑几张明信片寄给朋友。

他的妻子站在他身后明信片架子的近旁。两个男人走出店铺。镜头向反方向摇，重新将让和乃丽框入。一系列胸以上的正、反打镜头。

乃丽：您干吗到这儿来？您跟着我呢？

让：噢，不……我路过这儿，看了看橱窗，我就进来了。

乃丽：那您为什么要给我买件纪念品呢？

让：我有多余的钱。女人的钱，我不喜欢。

乃丽：……男人的钱。女人的钱，一回事。

中近景：扎贝尔回到店里，摄影机从让和乃丽两人之间向后拉，露出柜台。拉镜头停。从柜台后拍摄的中景。扎贝尔走到让身边。

扎贝尔：请原谅，不过，生意总还是要做的嘛！我希望……您同意和我们一起喝杯咖啡。

让：啊！不，不，谢谢，我该走……

扎贝尔：（打断他的话，手放在他背上）来吧，当兵的还兴客气，我可从来没见过。

他请他在前面走，一同向店的深处走去。镜头向右摇，跟拍他们。

他们走出画面。停摇，将乃丽留在画面内。她决定跟着他们。

厨房·内景·白天

中近景。在门口，扎贝尔走到前面去。让摘掉军帽。镜头向跟拍他们。

扎贝尔：大概是休假吧？……您不是本地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肯定您是巴黎人。

让：是的。

扎贝尔：噢，噢，这一眼就看出来了。（摇镜头，露出一张桌子。宽镜头。扎贝尔指给他一把椅子）请坐！

让：谢谢！（坐下）

扎贝尔：（绕过桌子）这间屋子属于仁慈的上帝。

稍俯的中景。他从碗柜中取出一个杯子和一个小盘子。

扎贝尔：您是来看亲戚的？（他走到让身边。镜头左摇，重新框入桌子。乃丽走过来，让看着她）乃丽，你到酒窖里拿瓶酒来。（她向屋子后部走去，走下一个台阶。扎贝尔望着她笑了，然后转向让）她是个好姑娘，对吧？（往杯里制咖啡）她时不时地好赌气，不过……这不严重。母亲好象也是这样。

食物贮藏室·内景·白天

中景。走道尽头，乃丽从架上取下一瓶酒，然后朝镜头走来。

传来扎贝尔的声音：出去过几次，是的，但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真格的……（镜头后拉，左侧露出一个木楼梯）不过，有一天她母亲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她在楼梯下听到了他的谈话，站下，细听着。镜头向左后方拉，通过阶梯间的空隙，用中景将她框入。

扎贝尔的声音：……小姑娘就和父亲相依为命了……（仰拍乃丽的半身近景）父亲是个好人……后来他死了……

乃丽的目光落在地下。她突然看见……（俯拍，插入镜头）一个袖扣在地上闪闪发亮。中景。她在楼梯后面朝前走去并蹲下。镜头左摇，跟拍。俯拍。她的手捡起钮扣，拿到眼前。摇镜头，跟拍。停摇。胸以上近景。她看着钮扣，攥起拳头，沉思片刻，接着又看了一下扣子，脸上满是疑虑的表情。（中景）

扎贝尔的声音：……再来点儿咖啡？……

她站起来，走到楼梯下面。她朝四下里看了看，似乎猜测到什么。她走上台阶，步履踟蹰。

扎贝尔的声音：……这咖啡总比一般的要好些……总之……

乃丽从画面上方出去。

起居室·内景·白天

中景：乃丽走上楼梯，关掉灯，慢慢向这边走来。镜头后拉，右侧露出让，左侧露出扎贝尔，他把两只喝白兰地酒的杯子放在桌上。

扎贝尔：您喜欢军人这个职业吗？

让：噢，能见见世面呗！

扎贝尔：（从乃丽手中接过酒瓶）……谢谢。（他打瓶盖，倒酒）您到勒阿弗尔很长时间了吗？

让：昨天晚上才到。

扎贝尔：这城市很美，是吧！

他讪笑着。乃丽用手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扎贝尔：乃丽，你怎么啦？

衔接前后场景的运动镜头。中景。扎贝尔出现在右侧。背对镜头。让扶起乃丽，扶她坐在壁炉旁的沙发里……左摇，框入这两个人。仰拍的扎贝尔上半身近景。扎贝尔看了她片刻。然后睁大眼睛望着地面……插入俯拍镜头：乃丽摔倒时掉在地上的袖扣。扎贝尔的手把它拾起。

中近景：他直起腰，（上摇）将钮扣小心地放进衣袋。他突然走近沙发。镜头向左摇，跟拍。停摇。中景。俯身向乃丽，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

扎贝尔：（装着着急地）噢，……乃丽，你怎么啦？

乃丽的上半身近景：她睁开眼睛，看见扎贝尔在旁边。中近景。她马上挣开胳膊。

乃丽：别碰我，放开我！

扎贝尔：（冲让）请等一下，我有话对您说。

乃丽：让他走吧，您找他干什么？

扎贝尔抓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扎贝尔：你病了，还发烧呢。去，去躺会儿吧。（他搂着她的腰，把她带到另一间屋去。镜头向左摇，跟拍他们）来吧，我扶你到你房里去。来吧，来吧，亲爱的。

远景，让从桌上糖罐里拿出一块糖，扔给小狗。

中景，扎贝尔回到室内，走近让。镜头右摇，跟拍他至让面前。

扎贝尔：这个孩子太敏感了。稍有不顺心事，她就激动得失去自制力。（他坐在桌旁，在左侧，大侧身背对着镜头；让站在他对面。扎贝尔沉默片刻）您，您昨晚在巴拿马那儿？

让：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扎贝尔：我没看见您，我可看见您的狗啦。（让向屋子后部走了几步）它冲我直叫。乃丽肯定也在那儿……是不是？

让转过身来，仰拍的胸以上近景。

让：（冷冷地）如果有人向我提出使我不高兴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他。

俯拍的半身近景。

扎贝尔：（手里捻着从桌上拾起的面包屑）在巴拿马那儿过夜的人都是些心里有事的人。

让：（回拍此人）……啊，是吗？

扎贝尔：（画外音）请注意……（回拍此人）这话是对您说的，也是对我说的。（冷笑）您能记住数字吗？我能，比方说吧，请记住这数字：36—14。我只见了一次就记住啦。

让：（回拍此人）你说什么？

扎贝尔：别装糊涂了，这是你在部队的编号……（回拍让，画外音）我刚才在你衬衣上看到的。

让：这是什么意思？

扎贝尔：（画外音）嗯？

让：什么意思？

扎贝尔：（回拍此人）是这么回事……对那些帮我忙的人，他们的事我将守口如瓶。

中景。让又回到桌前。

让：对其他人呢？（他在扎贝尔对面坐下）

扎贝尔：其他人吗……要看是谁了……（半身近景）你已经帮了我一回忙，可你并不知道。

让：（画外音）啊？

扎贝尔：在教训吕西安·娄卡迪耶的时候。

让：（半身近景）谁？

扎贝尔：（画外音）今天早晨在码头上……（回拍此人）我知道的事情可多啦……我看不见的，也能猜得到。（他站起来，上摇，仰拍）你到勒阿弗尔来，（俯拍让的半身近景。画外音）决非偶然。

让：我为什么要来和你无关。

扎贝尔：（画外音）可能无关，不过我对这事很感兴趣。

扎贝尔的中近景。让出现在右侧。扎贝尔两手扶在桌上，眼睛紧盯着让。

扎贝尔：你到勒阿弗尔来，是因为这里有船。你干了蠢事，想从海上溜走，是吧？想变成另外一个人。你想走，我可以帮助你。

让：（半身近景）我什么也不求你！

回拍扎贝尔，他走近让。右摇跟拍扎贝尔。让在左侧，背对镜头。

扎贝尔：如果你需要钱，我有……甚至你需要证件……护照。（他回到原处。反方向摇镜头）这个吕西安·娄卡迪耶是个无赖，缺德鬼。（他把毛巾折起来）他跟踪我，威胁我，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朝酒柜转过身去）

让：（俯拍的半身近景。把手臂交叉放在桌上）……后来呢？

扎贝尔：（回拍此人）这么说吧，我帮你，你也帮我，谁也不该谁的。（他把毛巾放进抽屉，转过身来，两手支在桌上。耳语般地）吕西安……他夜里到海边去的时候……

回拍让，他全神贯注听他讲。

扎贝尔：你在那儿……推他一把……他就掉下去了！（冷笑）这如同儿戏一搬！（回拍此人。他直起身来）每次一个坏蛋死了，社会上也会松口气。这值得好好想一想！

让：（回拍此人）啊，是吗？已经完全想好了！

他站起来，回拍扎贝尔，他抓住扎贝尔的衣服，把他推到碗柜上，扎贝尔大惊失色。让脸部的特写镜头，他的脸紧挨着出现在左侧的扎贝尔的脸。

让：（强压怒火）听着，在北部湾时，我见过一种恶心人的虫子，软软的，只要看见它蠕动，就会使人呕吐，他们叫这玩意儿蜈松。你就象这玩意儿。你的声音也很难听，你说话时就好象在烂泥里和破鞋一起打滚。

扎贝尔的特写镜头，他防范着。

扎贝尔：确定是一种特别的声音，你呢？

让：（回拍此人）我，我，我就是我，我过去干了坏事是因为我发了火，你明白吗？发火！因为一旦有什么好事，总有象你这样的下流胚把好事给搅了。（他举起拳头）

回拍扎贝尔，他举手护着自己，同时闭上眼睛。

让：（回拍此人，他放下胳膊）噢，你使我恶心，我可不喜欢摁死臭虫。

回拍扎贝尔，让把他丢在沙发里。镜头向右摇，跟拍扎贝尔，他向后仰着瘫在里面一动不动。停摇。俯拍的半身镜头。远景。让注视他片刻。

让：（朝小狗）走吧，过来，走！

小狗跑过来，他们一同从左侧走出画面。镜头向右摇向扎贝尔，他从沙发里坐起身来。

街上·外景·白天

远景：小狗在前，让在后，走出商店。让边系腰带，边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前走去。在他前面镜头后拉，成中近景。他大侧面对着镜头。

乃丽的声音：让！

他站下，回过头。拉镜头停。

以人行道为轴线的宽镜头：在一块广告牌上可以看见《现时代》杂志的广告。乃丽向他跑去，大衣披在肩上。镜头后拉，使让从右侧进入画面。拉镜头停。中景。

乃丽：（紧张地）啊，我不能留下，我等着您哪，让。您要小心？

让：（扣上衣扣）小心谁？监护人？

乃丽：是的。

他朝前走去。她陪着他，并试图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在他们前面镜头后拉，大侧面对着镜头的中近景。

让：唔！我明白啦。和这种下流胚在一起，你不愿呆在家里，宁愿在外面。我觉得是这样。

乃丽：我今晚去看您。

他站下。拉镜头停。

让：到哪儿？

乃丽：我也不知道，哪儿都行！……码头上有游乐会！

让：游乐会是很大的！

乃丽的胸以上近景，让处于画面右侧。

乃丽：不，这个很小。最边上有孩子们玩的白兔转椅。我在那儿等您。嗯？

让：（返回前景）几点钟？

乃丽：九点。

让：好吧。

她跑着远去。

叠化。

悬崖·外景·白天

全景。悬崖顶上小小的木板房。

叠化。

木板房·内景·白天（酒吧间）

俯拍，让的军服放在一张桌上，在画家的帽子旁边。镜头后拉，左摇，露出让的中景。让的一只脚蹬在长凳上系鞋带儿。他穿着画家的裤子和衬衣，只是头上还戴着军帽。巴拿马在柜台后面，坐在扶手椅上弹吉他。

让：（很高兴地）你瞧，多好的一双鞋！就是因为这个，他才问我穿几号鞋！（小狗摇头摆脑嗅着地面。让系另一只鞋）唉！……可我，我还骂过那可怜的小伙子！……真可惜他走了，要不……我可以向他道谢。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他转过身，对着镜子系上围巾）

巴拿马：噢，……客人来了，然后又走了……

让：啊，老朋友，他是路过！（他摘掉军帽，转向桌子）瞧我这张脸，我还走运了……通常我是不走运的。可今天，（将军帽放下，戴上画家的帽子）我是个小小的幸运儿！（他戴正帽子，转向巴拿马）哎！真怪，这帽子在头顶上轻飘飘的，我还不习惯！（对着镜子戴正帽子）噢！真是太轻啦！（巴拿马放下吉他，站起来。让用劲儿提裤子）只是裤子有点儿……有点儿瘦，不过……（巴拿马走近他，镜头前推，成两人的中近景）哟，你瞧，这儿还有袢儿呢，我来把它弄好。你瞧，这料子可真漂亮！……把这种东西送人，我说，这小伙子一定很有钱！

巴拿马：可能吧。（他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让）他还给你留下这个。

让：（接过钱）钱？

巴拿马：对，八百五十法郎。

让：八百五十法郎！

巴拿马从衣袋内取出一个护照。

巴拿马：还有这些证件，一个护照。（他翻弄着护照）

让：护照？子什么用？

巴拿马：他想过，这对你会有用的。

让：他想过，他想过，嗯……我什么也没求过他，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拿起桌上的上衣，穿上）首先，嗯……他怎么会猜到……

巴拿马：猜到什么？

让：猜到我要走。

巴拿马：啊！……这小伙子不再需要身份证了！

让：真的？

巴拿马：好啦，我担保，如果这玩意儿能帮你的忙，这是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的。（用手指着一页念道）“米歇尔·克鲁斯……（翻过一页）身高一米七二，中等鼻子，栗色头发。”（镜头稍微后拉，露出桌子。让把军服整理好）证件上的男人都长得很象，真有意思！

让：啊！这！（用腰带把衣服系上）

巴拿马：唔……当然，要换一下照片。

让：噢，这容易，我的老朋友。

巴拿马：然后，还要处理一下印章和小小的签名。

让：（把军帽放在衣服包上）这也不成问题，好啦，给你。（将衣包推到巴拿马面前）如果一年零一天以后，没人来跟你要，那么……这就归你了。（巴拿马交给他护照）好吧，我谢谢你，你知道我……有些好话……我也不知道……

他把护照装入衣袋内，朝门口走去，巴拿马跟着。左摇跟拍他们。

让：（朝小狗）你来吗？你！（他吹口哨唤它）

巴拿马：（叫让）喂！

让在门前转过身来。停摇。中景。巴拿马拿起门边桌上放着的画家的画盒。

巴拿马：你忘了你的画盒。（递给他）你叫米歇尔·克鲁斯，你是画家。

让：啊，对……（把画盒上的背带套在脖子上）这完全正确！再见。

巴拿马：再见。

他叫着小狗，出去。

木板房·外景·白天

远景：让朝镜头走来，从右侧走出画面。巴拿马走出木板房，看着让渐渐远去。他拿起挂在倒置的桌子腿上的一根细绳，捡起一块大石头，他又看了让一眼，然后回到房内。

木板房·内景·白天（酒吧间）

中近景。巴拿马走到放有军衣的桌前。右摇跟拍他。他把军帽放到一边，解开腰带，敞开外衣，把石头放在上面。镜头前推，突出衣服，他的双手包上衣服，然后拿起绳子。

叠化。

音乐声起。

码头上·外景·白天

全景。纵观的码头。左边，沿码头停泊着一艘艘轮船。右边是一排排的库房。

让双手插在兜里，边走边望着那些大轮船，小狗紧跟着让。他朝镜头走来。前景中部，扛着一个口袋的码头工人走上踏板。

吊车在卸船。一位工人驾驶的小货车从让身后经过。镜头向左斜，后拉，同时右摇跟拍让。让站住。停摇。中近景。一位工人从他身后经过，走上踏板。上摇把他留在画面中。

让：（冲工人）喂！（工人回头）你们什么时候走？

码头工人：明天五点钟上船。

让：去委内瑞拉？

码头工人：对。

从船上大角度俯拍的远景。工人继续走上跳板。让不慌不忙地走了几步。右摇跟拍。他站下，又看着船。他旁边，一个男人在瞧他。男人穿着船上官员的制服，他是船上的医生。

稍仰的中近景。让在左侧背对镜头，看着后景中的论船。医生看见他的画盒，走近他。他指着轮船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和让攀谈起来。他吸着一支香烟。

医生：这儿的一切很漂亮吧？嗯？……船啊，海啊，人啊……对一个画家来说，一切都是美的。我已经观察您五分钟啦。画家的眼神，（他摸着画盒）一看就看出来了……我嘛，我跟您说，年轻人，我也差点儿成为一个画家。（让看着他，听他讲）是的，我天生就喜欢绘画。可是后来一我学了医……纯粹是发疯……年轻人，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位不得已的医生！（他讪笑着自我介绍）莫莱医生，“路易斯亚娜号”上的大夫。

他用头指着那条船，向让伸出手去，让跟他握手。

让：我叫米歇尔·克鲁斯。

医生：（拉起让的胳膊，请他走）啊，您不会拒绝和我一起喝点儿什么吧？（在他们前面镜头后拉，成中近景）

让：不，不，谢谢您，我有急事，我得……

医生：（打断他）啊，我也一样，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明天就要走了，可恰恰相反，这并不妨碍我喝一杯。

让：您明天就走？

医生：对，我明天就要去委内瑞拉了……说心里话，啊，这可是一艘漂亮的船，您一定会很舒服！况且，旅行对一个画家来说，那可是进行创作的大好时机！

让站下，转过头来。拉镜头停。让的胸以上近景，医生在画面的右侧。

让：你们带旅客吗？

医生的反打镜头。

医生：（吃惊地）不带，您开玩笑吧！您真的要走吗？

让：（回拍此人）干吗不走呢？我没什么可留恋的。如果旅费不是太贵，那我……

医生：瞧您，我知道艺术家们并非阔佬！（讪笑）嗯？来吧，年轻人，重大决定该在酒瓶面前作出，嗯？

他转过身，把让（他背对镜头进入画面）拉到街对面的一家饭店。全景。饭店餐厅门脸上写着“海员之家”。医生推餐厅的门，请让先进去。

中景。一个码头工人在滚一只桶，把它装在一辆小卡车上。卡尔一维代尔来到工人身后。远处，另一个工人也在朝卡车滚桶。

卡尔一维代尔：敬礼！

工人转过身来。

工人：啊，啊！看样子你很高兴，嗯？（卡尔一维代尔点头表示同意）一天很忙吧？

卡尔一维代尔：啊，让你说着啦！（向工人亮出酒壶）两升，高级的！

另一个工人来到他身后。

另一个工人：你到哪儿去？

卡尔一维代尔：去睡觉。

他高高兴兴地向饭店走去。镜头向左摇，跟拍他。停摇。全景。

音乐声止。

饭店·内景·白天（酒吧间）

中景。右边，几个水手在打扑克；左边，几个顾客在柜台边喝着饮料。卡尔一维代尔推门进来，走到柜台中央。他向柜台内正在倒酒的老板问好。

卡尔一维代尔：您好，老板。

老板：您要什么？

卡尔一维代尔：一个房间。

老板：一个房间！这就来。

一个顾客：喂，我的朗姆酒，要等到明天吗？

老板：来啦！来啦！

从柜台后面用中近景重新框入卡尔一维代尔，他大侧面对着镜头。老板忙乎着，侧身背对着镜头。

老板：（对卡尔一维代尔）您喝点儿什么吗？

卡尔一维代尔：啊，对！那就给我来点儿。

老板：来点儿什么？

卡尔一维代尔：来点儿朗姆酒，就要一点点。

老板把一个小酒杯放在他面前。

卡尔一维代尔：（不高兴地）噢，来个大杯子！

老板在他面前放了个大杯子。镜头跟着一位侍者，向右跟拍他直到后厅。

后厅·内景·白天

侍者走出画面时，镜头停下成中景，俯拍坐在一张桌前的让和医生。他们面对酒杯。然后镜头推向他们，成半身近景。让靠墙坐在长凳上，大侧面对着镜头，他把小狗抱在怀里，抽着烟。医生坐在他对面，侧身背对着镜头。

医生：我问您这些，您知道，是为了一些小手续。艺术家们总是到处流浪的！

让：噢，当然。不过，您知道，我的所有证件都是符合手续的，我的护照……

反打镜头。

医生：这就太好了，我去和船长谈。对啦，我有些漂亮的水彩画，请您看看，然后谈谈您的看法。您喜欢水彩画吗？

让的半身近景，右侧露出医生。

让：（不大自在地）水彩画？喜欢，喜欢。

医生：您是画风景画的？

让：噢，您知道，理论……我……不……

反打镜头。

医生：您至少不会是立体派吧？

让：（回拍此人）立体派？噢，不是！

医生：（胸以上近景）这就好啦！因为我，立体主义，您知道！……哪么……您画哪种画呢？

反打镜头。

让：……啊，嗯……说的来说……我画……藏在东西后面的东西。

医生：（回拍此人）这很有意思。

让：（回拍此人）举例来说吧，假如……假如我看见一个游泳的人……那么，我马上想到他要被淹死……我就画淹死的人。

医生的半身近景，让在画面左侧。

医生：那么……那么，我……我想您的画看上去一定不会令人愉快！……不过，重要的是要画得好！这是主要的，嗯？题材就无关紧要喽！

他笑着举起酒杯。俯拍让的中近景，他大侧面对着镜头。医生在右面，侧身背对着镜头。他们碰杯。

医生：祝您健康！

镜头后拉，拍摄一只从右边进入画面的手，摄影机向左移，同时左摇跟拍它至酒吧间。

酒吧间·内景·白天

摄影机在柜台后停下，成中近景，卡尔一维代尔大侧面对着镜头，老板在左面，侧身背对着镜头。卡尔一维代尔面前有六只空酒杯，他已经完全醉了。老板擦着一只酒杯。

卡尔一维代尔：哎，老板……再来点儿，不要绝了交情！

老板的半身近景，卡尔一维代尔出现在右边。

老板：那么，房间，您要还是不要？

反打镜头。

卡尔一维代尔：啊，要……房间……房间多少钱？

老板：十八法郎！

卡尔一维代尔：（指着杯子）……这儿，我得付多少钱？

老板：十八法郎！

卡尔一维代尔：好……好，我给钱。

他在裤兜内摸索着，好不容易地掏出几枚硬币，放在柜台上。老板把硬币一一摆开数着。老板的中近景，他大侧面对着镜头。卡尔一维代尔大侧背对着镜头。

老板：房间呢？

卡尔一维代尔：房……房间，太晚了！

后厅·内景·白天

中近景。让在左，侧影。医生在右，大侧面对着镜头。后景中有的顾客坐在桌边，有的在打台球。

医生：（在烟缸内捻灭烟头）请一定要准时，喂！（他站起来，摇镜头将他重新框入）船可不等人！（把烟盒装进衣袋）您的行李很多吗？

让：不，很少，就一只箱子。

医生：就一只箱子？

让：对。

医生：您到委内瑞拉去就带一只箱子？噢，这真是太妙了！（他又坐下，摇镜头将他重新框入）您瞧，我对艺术家们是这样理解的：没有行李！独立！自由！真是……噢，真是……自由真是太美妙啦！

让：是的，这很美。

医生：当然，您走了，还会回来的，是吧？不过……您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吗？

镜头向右拉，同时向左摇，框入医生和让：医生的侧影，让大侧面对着镜头。

让：（沉思）没有，（抬眼望着医生）一个人都没有。

自中间向两侧划出，现出下面的场景。

游乐场·外景·白天

游乐场上的乐曲声。

俯拍的半身近景。乃丽笑容满面，她身穿一件大衣，头戴一顶帽子。镜头后拉，与此同时让来到她身旁，把手放在她肩上。他们把胳膊支在一条栏杆上，背景是画的一条大轮船。栏杆上挂着一个救生圈，上面写着“诺曼底号”。镜头后拉，他们正在对着右侧一架照相机微笑，同时露出准备拍摄的摄影师，他背对镜头。停拉。中景。

摄影师：注意。请不要动！

摄影师正面的中近景，他在照相机旁。后景：人来人往，在欢乐，在跳舞。摄影师举起一个手指头，另一只手捏着橡皮球，微笑着望着他们。

摄影师：一……二……三！

他按了快门。稍俯拍摄的让和乃丽的中近景。他们直起腰来。

摄影师：（画外音）多谢！

乃丽：真惨，旅行这么快就结束了！

镜头回到摄影师身上，他拿下机器后面的干板。让和乃丽的半身近景，他们朝镜头走来。镜头后拉。让搂着乃丽，他们互视的目光中充满柔情蜜意。

乃丽：如果咱们两个能象这样坐船一起走，那该多美啊！

一个招牌出现在后景中，上面写着：“拍标准像”。让站下。拉镜头停。他们侧面对着镜头。

让：两个人一起走！……这使我想起来了，你……你等我一下，我要去拍张照。

乃丽：还照？

让：嗯，我有用。

乃丽：是为了给一个女人寄去吗？

让：噢，不是！

乃丽：真的？

让：（抚摸着她的脸）我跟你说了，不是！

他离开她，走近摄影机。向右摇镜头，跟拍他。

让：请您原谅，先生。我想照贴证件用的小照片，比方说贴在护照上的。

摄影师点点头。

叠化。

俯拍的中景。后景中人流熙熙攘攘，气氛更加喧闹。乃丽蹲下给小狗戴上一只颈圈，小狗的前腿放在她的膝盖上。

乃丽：这样！噢，你知道你这样有多漂亮！

她站起来，手里牵着带子。上摇。停摇。中近景。左边，一个女贩手里拿着很多拴狗的带子。让在右侧，走近乃丽，将证件上用的相片放入兜内。

让：这样可能漂亮些，可它看上去并不感到高兴。

他接过牵狗的带子。

乃丽：可是，如果把它给弄丢了，那可太不幸啦！

他们朝前走去。让让她挽着胳膊。镜头向右摇，跟拍他们。

乃丽：现在，我已经习惯和它在一起了……也习惯和您在一起。

让：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他们站住）真的，我一看见你，听见你说话，然后……我就想哭。（近处打靶游戏场传来枪声）走吧，枪声把我的耳朵震聋了。

他们又向前走。远景。后景中是欢乐的人群。远处，大转轮游戏机俯视着整个游乐场。让和乃丽朝镜头走来。在他们前面镜头后拉，成远景。让和乃丽来到板棚后面一块僻静的地方。游乐场上的音乐声渐渐减弱。他们走进暗处。

让：你饿吗？

乃丽：不，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很好。

让：真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她靠在一间木板房上）你和我在一起感觉好吗？

影片的主题音乐代替了游乐场上的音乐。乃丽的特写镜头，她把头靠在板墙上。

乃丽：您不知道和您在一起我多快活！（让的脸凑近她的脸）我畅快地呼吸，我在生活！人在幸福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让的特写镜头，乃丽在右侧。他打趣道。

让：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空话，如果你这些话是对别人讲的，我会觉得是傻话……不过，你这么对我说……真有点儿奇怪，这使我很高兴！

小提琴代替手风琴演奏主题音乐。乃丽的大特写镜头。她看着他，情绪很激动。让的大特写镜头。

让：你的眼睛真美！

乃丽的大特写镜头。

乃丽：亲亲我。

让的大特写镜头，然后是乃丽的特写镜头，他们的嘴吻在一起。让的特写镜头。他们的嘴又分开。乃丽的特写镜头。

乃丽：再亲亲我！

两人又拥抱亲吻。

叠化。乐曲叠化。疯狂的军乐声压倒了主题音乐。俯摄的全景。碰碰车场前人们往来如梭。

全景。怒气冲冲的吕西安推开一个人，以便挤到车道边上去。一个姑娘和他的两个同伙，还有一些朋友陪着他。

吕西安：我去买票。

姑娘：要排队！

吕西安：排队！你以为我是个傻瓜，嗯？

姑娘跟着他，他挤到队前，同时推搡着站在前面的人，以便能在车道边上站住。摄影机向后拉，跟拍他。

吕西安：您靠边站一下！对不起，这儿有妇女！

他挤到售票处前，在兜里掏着。摄影机停，成中近景。

吕西安：六张票！

女售票员撕下票。站在队首的人不满地抓住他的胳膊。

队首的人：别卖给他！啊。您胆子可不小啊！

吕西安挣脱开，并朝那人的手上打了一巴掌。

吕西安：唔，老好人，怎么啦？（付钱，拿了票）这儿只有咱哥们儿说话的份儿，咱们是国王！

姑娘笑了。

姑娘：啊，吕西安，别让我再笑啦！我的眼睫膏都要掉了！

另一个不满者：人要是都象这样可就完啦！

“孤儿”：（在此人身边）象什么样？（他们互相骂了几句，不满者没再坚持）你最好闭上嘴！

车道的全景。后景中，吕西安及其一伙在车道边上等着。一拔儿完了，人们从碰碰车上下来，等候的人挤了上去。中景。吕西安猛推一个男人，跳入一辆碰碰车和姑娘一起坐在人家的位置上。

吕西安：哎，让我坐吧，你去退票！

他笑着坐在方向盘前。全景，车开了。摇镜头跟拍吕西安的车。姑娘向他指着一辆车，他们靠近那辆车，吕西安把驾驶那辆车的人的帽子弄掉。

吕西安：小心过堂风！

开车的人：我的帽子！

姑娘大笑。摇镜头跟拍。“孤儿”和德德的车在车群中横冲直撞。远景跟拍吕西安的车。吕西安在物色新的受害者。他靠近一对男女坐着的车，立起身从背后将男人的帽子弄掉。特写镜头。男人突然转过头来：原来是让。他怒气满面。吕西安和姑娘的胸以上近景。吕西安还没认出他来，用手指着他和那姑娘一起哈哈大笑。他的笑声突然止住。他坐下，一只脚迈出车外。

姑娘：吕西安，你怎么啦？你病啦？

远景。吕西安和让对视。他们的车停在车道中间。这一轮又完了，所有的车都停了。近景。吕西安下车。让转向乃丽，她膝上放着小狗。

让：看好狗！

他站起来，中景。他跟着吕西安。吕西安穿过车道。摄影机向左移，同时左摇跟拍他们。他们也同时走近镜头。让追上他，抓住他的大衣领子。停摇至中近景。姑娘的半身近景。她大张着嘴看着他俩。“孤儿”和他的同伙的半身近景，他们也全神贯注地看着。

吕西安的胸以上近景，让出现在左侧。可怜巴巴的吕西安被朋友们的目光看得不大好意思起来。

让（反打镜头）严厉的目光直盯着他，（回拍吕西安）他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吕西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乃丽的胸以上近景，她吃惊地看着他们俩。

让：（回拍此人）我早警告过你，嗯！（他走出画面）

姑娘的胸以上近景。姑娘大笑，“孤儿”的胸以上近景，他微笑着。中近景：让转同车旁。左摇跟拍。

让：走吧，乃丽。

乃丽下车，他们穿过车道。反方向摇镜头。他们走远了。

中近景。吕西安在售票处旁边整好大衣和帽子，望着他们远去，眼里充满怒火。他打着响指，招呼他那一帮人。

吕西安：我要宰了他！

那一伙人过来，跟着他。姑娘也不笑了。左摇跟拍他们。吕西安停了一会儿。

吕西安：我要宰了他！扎贝尔也跑不了。我要向他们开枪，我跟你们说定了！

俯拍的全景：他们离开转马，消失在人群中。优美的手风琴声代替了军乐。

叠化。乐曲叠化。

孩子们玩的旋转木马。一个孩子坐在马背上旋转的中近景。左摇镜头框入俯拍的露天咖啡座，远处有人在荡秋千，还有卖彩票的。让和乃丽肩并肩坐在头一张桌前。镜头慢慢推近他们。

乃丽：您明白吗？

让：噢，当然，这不难明白，这些是……（她把头靠在他肩上）这就是生活，是讨厌的事呗！

乃丽：（带有哭腔地）在扎贝尔家里是那么阴森可怕！我该做的都做了，我不论到哪儿！……（摄影机停，成半身近景）在咖啡馆里，大家都在跳舞，都在笑！莫里斯对我不错，他说他爱我……那时，我也对他说……我爱他。（仰拍的胸以上近景，另一条轴线；乃丽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让）但这不是真的！没有一个人在真的跳舞，没人在笑，没人在爱！（把头靠在他肩上）

让：（安愆她）……噢！

乃丽：所有的人都在装！

让：别这样！别这样！你都要哭了，嗯？乃丽！

她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把头靠在他肩上，平静下来。

乃丽：当您这么叫我时，真象我小时候，您到隐修院来找我！

让微微地笑了。

让：噢，你知道你并不很大！

乃丽：不，我……我长得太快了，我见的事太多，以致我受了伤害。

乃丽正面的特写镜头，让在左面的侧影。

让：（微笑着）噢！噢！……受了伤害！瞧你，你疯啦！我从来没遇见过象你这样水灵的姑娘！（反打镜头：让的正面，乃丽的侧面）一个既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她需要生活，你又能怎么样呢……这就象一个男人企图获得自由。可所有的人都反对……象是一群猎狗。

乃丽：（回拍她的正面）生活可真难啊！

让：（回拍他的正面）……是啊……人是孤单的……不过，你看，有时候也会遇到萍水相逢的人……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们……可他们帮助了你……也不知为什么。这很有意思。

乃丽：（回拍她的正面）这是人们互敬互爱。

让：不，人们互不相爱。他们没有时间。

乃丽：可我，我爱您，让。

仰拍的让和乃丽的胸以上近景。

让：别说了，瞧你，说话象个孩子。

乃丽：我确信我真的爱您。

她把头倚在他的肩上。

让：算了，算啦！

乃丽：别丢弃我……没有您，我不知会成什么样子？（哭腔）整天都是心惊胆颤的，我真是活不下去啦。（抬起头看着他）您再住几天吗？

让：（吃惊地望着她）谁跟你说我要走？

乃丽：我不知道，我看见您突然换上便服，我马上想……噢，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假如您真要走……可能您会带上我！

让沉默片刻。

让：（自言自语地）带你走！

乃丽：您不喜欢我吗？（她缩在他怀里）

让：喜欢。

乃丽：噢，那就该带着我！

音乐声止。叠化。俯拍的全景：广场上就他们两个人了。左边，一个人踩着梯子往木马上挂装饰品。远处，一艘船拉响汽笛。

码头上·外景·夜

全景，一艘船在雾中慢慢航行。

叠化。

饭店·外景·白天

店正面的仝景。“海员之家”的招牌上方，客房的窗户。

叠化。

客房·内景·白天

俯拍放在桌腿旁的让的箱子。镜头上摇，看见桌上放着乃丽的衣帽和让的帽子。让的上衣丟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深处，让在盥洗室内对着镜子梳头。他走出盥洗室，朝镜头走来，坐在床边，紧挨着酣睡的乃丽。镜头后拉，向右摇，跟拍他。停摇至俯拍的中近景。她醒了，把手放在他肩上。她穿着连衫衬裙。

让：你真漂亮。

俯拍乃丽的特写镜头。他吻她的脖子。她抚摸他的后颈。

乃丽：你记得吗？

仰拍两人面部的特写镜头，占整个画面的下半部。

乃丽：夜里，你把我叫醒，然后你轻轻柔柔地跟我说话。你对我说你爱我。

俯拍的特写镜头，让抬起头来。

让：我，我对你说过这些？

乃丽：嗯。

让：噢！这不可能！你是做梦吧！

乃丽：瞧你！

让：我？

乃丽：你才做梦哪！

让温柔地笑了。他直起身来，他的脸离开画面。

让：（画外音）噢，你知道，我还做梦！

乃丽：人都做梦……（传来远处船上的汽笛声）几点啦？

中景。让站起来，仍抓着她的手。

让：不知道，（绕过床，镜头稍稍后拉）十一点啦？

他走到床另一边的窗前。右摇跟拍他。

客房·外景·白天

仰拍的半身近景。让撩开窗帘，朝窗外望去。

俯拍的主观全景。一大网袋箱子被吊到一艘货轮的舱面上。

客房·内景·白天

中近景：让背对镜头向外望着。

俯拍乃丽的胸以上近景。

乃丽：太阳刚刚升起时的景色真美。

返回前景，让转身朝她走来。

让：是的。（坐在床边。摇境头，将他重新框入。他拉起她的手，将脸贴近她的脸）你笑什么？

乃丽：我也不知道。我原以为生活是那么凄凉，可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可能错了，所以我很高兴。

让：真的？

乃丽：嗯。

让：听着……我得告诉你，不过，你知道……这……我要对你说的话很不好听。（有人敲门）谁呀？

侍者：（画外音）早点！

让：进来！

中近景：侍者端着早点托盘进来，随手关上门，把托盘放在床头小桌上。镜头向右摇，跟拍他，将整个床框入镜头。停摇。远景。

侍者：我给您拿来了报纸。

让：报纸？

侍者：对！有一起令人震惊的案子，报上谈的全是这件事！我跟您说吧，作案的可不是一般的人。

侍者从左侧走出画面，摇镜头，重新框入床。让站起来。

让：噢，这小伙子还挺认真啊。（绕过床，左摇将他保留在画面中）你要几块糖？

他走到床头桌旁，乃丽拿起报纸。俯拍乃丽的中近景：她坐起来看报。

插入镜头：报上第一版醒目的大标题：“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随后是报上的文字：在人称“雾码头”的地方，海浪将一个年轻的勒阿弗尔人惨不忍睹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冲上岸。死者名叫莫里斯·勃雷万，出身在一个身好的家庭里。很长时间以来，他常与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已经引起家人的不安。

镜头只照出下面照片上死者的帽子。返回前景：乃丽猛然向后倒去。

乃丽：（大叫）啊，太可怕啦！

摄影机向右运动，同时左摇，将让框入画面。停摇，成中近景。

让：你怎么啦？

她哭起来，头在枕头上不停地晃动。

乃丽：噢！……噢，我害怕是有根据的！……（让拿起报来）我真傻，我猜到了。我感到要出事！……噢……这太可怕了！

让：（放下报纸，坐在床上，把脸靠近她的脸）别哭啦！啊，别哭啦！

乃丽：噢！……噢，我夜里听到有人在喊叫，我肯定是他在喊！（胸以上近景）我知道我没有做梦！

让：（把脸贴在她脸上）别哭啦，啊，乃丽，算啦！

乃丽：当然，我不爱他……他……对我不好，可干吗要杀害他呢？为什么？

让：你知道是谁杀害了他吗？

俯拍的中近景。

乃丽：我知道，我肯定知道！

有人敲门。

让：（不耐烦）谁呀？

中景：侍者进来，关上门。

侍者：请原谅，我来拿托盘。（走到小桌旁，镜头向右摇，跟拍他，露出床）整个旅店只有两个托盘……可有十二个房间，所以周转不开。（看见早餐未动）噢，你们不太饿吧！我全拿走啦？

让：对，对，对，快走！快走吧！

侍者：（拿起托盘）噢，码头上发现尸体的地方，那个人叫多哟！并且事情越来越复杂！他们好象捞起一个包袱，里面是军人的衣服……

俯拍的半身近景，让猛地拾起头，仔细听着。

侍者：（画外音）……是一个殖民军团军人的衣服（仰拍的侍者半身近景）。有人说是这个人干的。（耸耸肩）不管怎么说，这有可能！（转身，背对镜头）谁知道呢？

他走出房间。回拍惊呆了的让。俯拍乃丽的半身近景，她突然把脸转向他，眼里满含泪水。

乃丽：不！不！这不可能，你不能给搅和到这种事里去！

让：（俯拍的远景）噢，不是这种事就是那种事，还不都一样！

汽笛声又响了。他站起来，绕过床。乃丽起来。他走到窗前。右摇跟拍他成中近景。

客房·外景·白天

仰拍的半身近景：让拨开窗帘，向窗外看去。传来码头上的声音。

客房·内景·白天

返回中近景：让转身向镜头走来。

让：听着，刚才我想对你说，后来……（他坐在乃丽身后的沙发上）来了这么个蠢货，还拿来了报纸，不过……总之，这很简单……一会儿，有一条船要离港……

稍仰的半身近景：乃丽转向他。

让：（画外音）……开往委内瑞拉，我上这条船。

乃丽：……噢，让，你要把我丢下！

让：（稍俯的半身近景）你应该想到我是个十足的坏蛋！嗯！

乃丽：（回拍此人）为什么？

让：（回拍此人）……因为我昨晚就应该告诉你……我看见你那么高兴，你在笑……而且，我又那么喜欢你！……我就什么也没说。

回拍乃丽：她朝他走去……近景……坐在地上他两腿之间，用胳膊抱着他的身子。他抚弄她的头发。

乃丽：你做得对。早说晚说，还不是一回事。亲亲我。（他长时间地吻她）

让：噢，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向你解释，这并不复杂。我要走，是因为有人在找我。（她把头放在他胸脯上）

乃丽：我什么也不问你。

他拥抱她。他们沉默片刻。

让：你可以……你可以相信我……我不……我不是那么坏。

乃丽：（特写镜头）你当然不坏，因为我爱你！况且，这又有什么关系！倘若你坏……可能我也会爱你的……不过，你肯定你能走吗？

让：（返回前景）啊，能走。这事还真办得不错，我想我八成时来运转了……并且，他们不会到“路易斯亚娜号”上来找我的，我有……我有符合手续的证件……只要……

乃丽：只要……

让：只要……你的监护人，扎贝尔……他威胁过我……他全猜到了……如果他说过，或者他说出去，我就完了。

乃丽：是这样。不过，如果他还没说，以后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让：为什么？

俯拍的中近景：乃丽站起来，朝床走了几步。右摇镜头跟拍她。

乃丽：因为我知道让他闭嘴应该对他说什么。

让走到她身边。他从左面进入画面，他把她转向自己。两人均为侧影。镜头推近他们成胸以上近景。

让：你以为我会让你回到那儿去！……嗯？

乃丽：不过，我没什么可害怕的！……况且，你又能做什么呢？

让：什么也不干了。

乃丽的特写镜头，让出现在左侧。她把脸贴在他脸上，紧紧地抱住他。

乃丽：你一定要走！和你在一起时我很幸福……我知道你自由了，我会更幸福，哪怕你在很远的地方。

让：（特写镜头）我不会忘记你的，乃丽。

乃丽：真的？

让：真的。（用手抱着她的头，看着她）如果我没事了，那么……我就写信给你，你也来。

乃丽：（特写镜头）好，我一定去。

让：你走了，我……我也去了，上帝啊，这真混！咱们在一起多好啊！

乃丽：让！

让：（特写镜头）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乃丽的特写镜头，他拥抱她。她闭上眼睛）昨天夜里，你更使我感到喜欢！

乃丽：现在呢？

让：（特写镜头）现在？（侧面的胸以上近景，他的目先注视着她的脸）象夜里一样喜欢你。

他们吻着倒在床上。

渐隐。

酒吧间·内景·白天

从柜台内拍摄的中近景：卡尔一维代尔进来，朝柜台走来。镜头向右移，露出老板，他大侧身背对着镜头，一位顾客在他对面，是位小个子男人，戴着蝴蝶结和礼帽。他们共同拿着一份晨报：《勒阿弗尔回声报》。

顾客：好象是个殖民军团的士兵干的！

卡尔一维代尔站在他身旁。

卡尔一维代尔：您怎么知道？

顾客：人家这么说的！

卡尔一维代尔：（生气地）人家，人家，人家，人家！人家是谁？（他表情傲慢，顾客把自己的杯子朝后挪了挪）老板，给我开个房间。

老板：这时候要房间？

卡尔一维代尔：勇敢的人困了可不管什么时候不时候！我提前给钱！

他从兜里掏出硬币，摆在桌上，两手交叉放在前面。老板朝自己身后瞥了一眼（大概是看挂钥匙的木板）。

老板：太早啦！所有的房间都占着呢！

卡尔一维代尔：没关系！我等着！

老板：（反打镜头）您喝点儿什么吗？

卡尔一维代尔：不！我不渴，我困！啊！

镜头快速向左摇，框入在后厅的乃丽，她走下楼梯，急急忙忙穿过酒吧间，走向镜头。她从柜台前经过，走出饭店。右摇跟拍。停摇至远景。

街上·外景·白天

远景：乃丽在人行道上快步走着。在她前面镜头后拉，她大侧面对着镜头。

扎贝尔的贮藏室·内景·白天

从收音机里传来隐约可辨的、风琴奏出的宗教乐曲。中近景：扎贝尔把一个柳条编的匣子放在木箱上，用刀起开匣子盖，然后把刀丢在木箱上。这把老式刀的插入镜头。

返回前景：他拿出一瓶酒，除去保护酒瓶的小编筐。传来门铃声。

扎贝尔：乃丽，是你吗？

他放下瓶子，从右侧走出画面。仰拍的中景：乃丽站在台阶上方。

乃丽：对，是我！

扎贝尔：（俯拍的中近景）你回来啦，做得对。我很担心。我想你已经看过报了吧？（中景：扎贝尔在左侧，楼梯下方）

乃丽：看了。

扎贝尔：我希望这对你是个教训，我的小闺女，希望你这么就走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就放心吧。（她走下台阶，摇镜头，重新框入她）此外，你也用不着担心。还不知是谁干掉……这可怜的莫里斯！（她从他面前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有人说是吕西安·娄卡迪耶……（她解开围巾，走出画面）又有人说是一个当兵的。可能是你认识的那一个！

中近景：乃丽把帽子放在一只箱子上，突然转向他，气极了。

扎贝尔：（画外音）可怜的孩子！

她朝他走来。摇镜头：扎贝尔出现在右侧，与此同时，乃丽走近镜头成半身近景。

乃丽：我不愿意让他不安，您听见了吗？您非常清楚谁杀了人，您也非常清楚我也知道是谁干的，我可以说出来，可以证实。

扎贝尔：（半身近景，乃丽出现在左侧）你的想象力太丰富啦，乃丽。就因为你听见一声喊叫，因为你在箱子后面拣到一颗袖扣，你就想象出那可怕的事情来。

乃丽：（回拍此人，她打断他）别说啦！我已经对您说了我知道！我敢肯定警察今天来过这儿，您向他们谈起了让，嗯。

扎贝尔：（回拍此人）今天警察确实来过，他们对我不错。

回拍乃丽。他走近她，她后退。

扎贝尔：不过，我没有象你说的那样提到让……因为……如果他们去找他，他们会发现你和他在一起。（两人侧面的中近景）我肯定你和他一起过的夜……（他搂着她的腰）在一家旅馆里，嗯！……在一家旅馆里，在一张床上！

乃丽：（稍俯的特写镜头）您再也吓不住我了。真的，现在我不管遇到什么事。再也……再也不怕啦，您听见了吗？并且。我希望他能离开这儿！

扎贝尔：（稍仰的特写镜头）乃丽，你完全变了！你眼睛里放着光，这光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明亮！你的脸上已经没有孩子气了！这是因为你爱他，是吧？（中近景。扎贝尔坐在台阶上。向右摇，跟拍他）就是这么回事！（啜泣）可是，爱情又能使你们怎么样呢？有人爱我吗？我？

向左划出。

“路易斯亚娜号”船的医生舱房·内景·白天

中近景：医生和让。还有小狗一同进到舱内。

医生：这不，您来到我的家啦。（他将帽子挂在门边衣架上。让从他面前走过，向里走来。镜头后拉，左摇露出船舱，停摇。远景：舱内墙上装饰着水彩画。后景，一扇门通向卧室）也就是说您到自己家了！

让：（把箱子放在桌脚旁）谢谢您！（他环顾四周）

医生：啊，您在看水彩画！

让：噢……

医生：是的，噢，这是……年轻人的习作，可不要过分挑剔，嗯！（让把画箱放在桌上）对啦，我正好在这儿，请给我您的护照，我去办手续。

让：（把护照交给他）给您。

医生：谢谢，一会儿见。

他拿起帽子，走出舱去。小狗拴在舱房中间的支柱上。

甲板上·外景·白天

中景：医生关上一扇门。在甲板上走远。

舱房·内景·白天

挂在一幅水彩画旁的锚形晴雨表的镜头、画上是一群坐在悬崖边上的修女，快速拉镜头，露出坐在沙发里的让。中近景：他抽着烟，似乎有些着急。主题音乐又起。他站起来，穿过舱房，走到舷窗边向外张望。摄影机移向左侧，跟拍他。他回过身来，下摇，拍摄他的两条腿，他在舱内不停地来回走动。摄影机前推，镜头后拉，跟拍腿的动作。

俯拍的远景：小狗看着他。

返回前景。上摇，前推跟拍至半身近景。他走到挂在墙上的睛雨表前，看见一幅画着修女的水彩画，他下了决心。他从桌上拿起帽子，在其面前，镜头后拉成中近景：他走出船舱。向右摇，跟拍。俯拍的中景：小狗看着他走了。

音乐声止。向左划出。

扎贝尔家的贮藏室·内景·白天

用远景通过踏板的空隙框入坐在台阶上的扎贝尔，左面，乃丽在他不远的地方。

乃丽：不，您吓喊不了我了！（她靠在一个箱子上，眼晴没离开他，摇镜头，将她保留在画面内）您使我感到可怕，您听见了吧，可怕！（她在喊）让我走，您使我感到讨厌！

收音机里传来合唱的宗教歌曲。扎贝尔的半身近景。

扎贝尔：喊也没用，没人会听得见。我希望你听我说。（把胳膊交叉放在胸前）我不走近你，我就呆在这儿。不过，我要让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他。我杀了他，因为我觉得他的脑袋很讨你喜欢。

乃丽：（半身近景。她哭了）够啦！

扎贝尔：（回拍此人）况且，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个小莫里斯。我不敢想象……你和他……（他手支着一级台阶，要站起来）

乃丽：（回拍此人）够啦！

回拍扎贝尔：他站起来，朝她走去。镜头后拉。

扎贝尔：我杀了他，因为我嫉妒他。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嫉妒，我的小傻瓜！（他站在她面前，成胸以上近景。拉镜头停，她在左侧背对镜头。他抬高嗓音）爱是多么可怕的事啊！象罗密欧那样爱着，可又象我一样有一张蓝胡子的脸！

乃丽：您不要再说啦！

扎贝尔：（慢慢走近她）我使你害怕，嗯？有时候我使我自己也感到害怕。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生活！甚至有时我也很快活！就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向自己。她挣扎着脱身）

乃丽：不，放开我！放开我！

扎贝尔：就是在你叫喊时，我也喜欢你。（他摇晃她）你是我爱的唯一的东西，乃丽！其它东西都可以不要！

店铺·内景·白天

中景：让走进店内，没人出来，他穿过店铺。摄影机移向左侧。前景中一连串的商品部分地将他遮住。

起居室·内景·白天

让走进起居室。摄影机停止移动。他发现室内无人，伫立片刻。他走到通往把藏室的楼梯前。镜头左摇跟拍他。

贮藏室·内景·白天

仰拍的中景：让走下楼梯。俯拍的中景：扎贝尔和乃丽看见了他。

乃丽：让！

让：（回拍此人）放开她！

俯拍的半身近景：扎贝尔抄起身边箱子上放着的一尊雕像。

让：（画外音）你放开她，混蛋！……（他从右侧进入画面）嗯？

扎贝尔：（向后退，举起雕像）你，你也别想从这儿出去！

让用头猛撞他的胸部。

中景：扎贝尔倒在一堆纸盒上……俯拍地面……盒里的小球滚出，在地上蹦蹦跳跳。

半身近景：他艰难地站起来，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箱子上放着的刀的插入镜头……返回前景……他朝刀扑了上去。中近景：让拉着乃丽的胳膊。

让：快点儿，过来。

他们背对镜头朝楼梯走去。乃丽回头。

乃丽：让，小心！

让猛然转身。中景：扎贝尔朝镜头走来，面目狰狞，把刀藏在手里。

扎贝尔：你们俩别打算这么就走啦！（摄影机向右移，同时右摇，跟拍他，他在箱子中间前进）要不，你们以为会出现什么奇迹吧！（奸笑）嗯？（他绕到乃丽和让前面。他俩背对镜头进入画面）你们还相信圣诞老人吧！（他走上台价，举起刀）你呀，我也要象收拾那个人一样收拾你。

仰拍的中景：让把他仰面朝天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让的近景。两人厮打。扎贝尔企图掐死他。

让：（气疯了）你是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大坏蛋！

俯拍扎贝尔的特写镜头。让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制住。

让：（回拍此人）混蛋！老混蛋！

他抄起一块在画面外的砖头。宗教乐曲声音增大。俯拍扎贝尔的半身近景。扎贝尔试图阻止朝他砸下来的让的手臂。

让：（画外音）混蛋！

起居室·内景·白天

收音机的插入镜头。

贮藏室·内景·白天

仰拍让的半身近景；让用砖头朝扎贝尔的脸上连续猛砸。

让：（气愤地哭了）你不值得再活下去啦！你都烂透啦！

乃丽的半身近景。吓呆了的乃丽用握紧的拳头捂着两腮。返回前景。

让：你听见吗？你都烂透啦！

他不再打了。回拍乃丽，她直打哆嗦。中近景：让站起身来。摇镜头，跟拍他的动作。

让：混蛋！

乃丽把他拉向楼梯。左摇。

乃丽：来吧，来吧，快走！

他们走上楼梯。摄影机移向侧面，右摇，通过台阶间的空隙框入他们上去的动作，并露出扎贝尔的躯体，他躺在楼梯下一动不动。

店铺·内景·白天

中近景：他们穿过餐厅朝镜头走来。泪流满面的乃丽搀扶着心力交瘁的让。镜头后拉，露出一扇门。乃丽打开门。他们穿过店铺。摄影机在他们前面后拉，他们大侧面对着镜头。成近景。

乃丽：你怎么又回来啦？

让：嗯？……噢，就这样……我己经上船了。后来我又下来啦。因为……我想再看看你。（他站住。停拉）我还想对你说……至少有一回我是在……在生活中是幸福的，因为有你。

乃丽：噢，让！船可能还没开呢，你……你兴许还赶得上。

让：嗯？……噢，船……

乃丽：噢，让，听着，我求求你，你一定要走！来！

让怔在那儿。乃丽从右侧走出画面。

店铺·外景/内景·白天

中近景：乃丽轻轻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她回到他身边。他们紧紧地拥抱，亲吻。

远景：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吕西安的车停在店前。吕西安下车，朝大门走去。他停住，因为他看见……

返回前景……门后，让和乃丽正在接吻。

返回前景：吕西安跑着返回汽车。

街上·外景·白天

中景：乃丽走出店铺，朝街上望着，以便确信没有任何危险。半身近景：吕西安从车里看着她。返回前景：她向让做手势让他出来。他出来，穿过马路。右摇跟拍他，露出街道。夜幕降临。

回拍吕西安，他掏出手枪瞄准他。远景。一枪击中让的背部，他转过身来。回拍吕西安，他连开几枪。返回前景。让用手捂着肚子。俯拍的街道全景：汽车开走。

远景：倒下，他旁边一个过路的女人尖叫一声。远景：乃丽跑至镜头，伏在他身边。摇镜头，跟拍其动作。

乃丽：让！让！啊！

她拾起他的头。俯拍让的特写镜头。

她的脸紧挨着他的脸。

让：（声音微弱地）亲亲我！

仰拍乃丽的特写镜头：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面部表情极为痛苦。

让：（回拍此人）快点儿！我的时间不多啦！

镜头转向乃丽。

让：快点儿！

她吻着他。回拍让：他把头偎在她颈下。回拍乃丽：她搂着他的头，抚摸他的头发。

乃丽：噢，让！让，这，这不可能！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你不能死！不！我是那么爱你！让！

她看着他的脸。回拍让：他的眼睛闭上了。俯拍的乃丽的半身近景，在行人们的腿前。

乃丽：（大叫一声）让！

音乐声起。

码头上·外景·晚上

仰拍“路易斯亚娜号”烟囱的镜头。开船的汽笛拉响了。

医生的舱房·内景·晚上

俯拍的中景：小狗怨声叫着拉扯拴着的带子。中景：医生打开舱门，进到舱内，四下打量，寻找让。回拍小狗，它终于挣脱开，从医生腿下钻过，跑出舱外。返回前景。

甲板上·外景·晚上

俯拍的远景：小狗跑上甲板，跑下楼梯。跑过跳板。（摇镜头，将它保留在画面里）

码头上·外景·晚上

仰拍的轮船前部的远景。码头上隐约可见海员们在解缆，收起舷梯。中景。仰拍烟囱的镜头。汽笛又响了。

旅馆的房间·内景·晚上

卡尔一维代尔被汽笛声吵醒，俯拍的半身近景。他把头塞到枕头下面。

码头·外景·晚上

仰拍的远景：轮船沿码头慢慢启航。

医生的舱房·内景·晚上

俯拍让的箱子和放在桌上的画盒。

码头·外景·晚上

远方：轮船朝远海驶去（全景）。

乡间路上·外景·晚上

音乐更加轻柔。

俯拍的全景：小狗在路上跑着。摇镜头，将它保留在画面中。夜深了。小狗跑远了。（全景）

渐隐。

“完”字出现在银幕上，然后是片尾字幕。

（全剧终）

注释：

注1：英国地名。——译者

译自法国《电影前台》杂志1979年第2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