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艺人

昨晚看完了安哲罗普洛斯的《流浪艺人》，初次看完的感受就是累，接近四个小时，讲述希腊近现代的一段历史，利用古希腊神话俄瑞斯忒亚的故事结构来组织剧情，并且全片都是长镜头，时间变换也在单镜头内完成。我记得之前看《安德烈•卢布廖夫》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并没有这么累，因为塔可夫斯基的处理是更加传统、更加史诗性的，没有单镜头内变换时间，利用中全景卡调度。

今天醒来后仍然回想着，所以找来一本《尤利西斯的凝视》，一本讲安哲的书，边看《流浪艺人》的背景资料和影评边拉片，重看了一遍。

这一遍我终于理清楚了影片中的那一段历史：梅达萨斯独裁；意大利法西斯入侵(1940)；德国纳粹占领(1941-1944)；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希腊民族解放战线、英美军、共产党共存(1945)；英国介入希腊政权，内战爆发，政府军与共产党军对峙；左右政治阵营对抗持续激化；1949年希腊内战结束；1952年，右翼势力、帕帕戈斯元帅上台。
另外就是古希腊神话俄瑞斯忒亚的故事结构，母亲与叔叔勾结害死了父亲，儿子女儿为父报仇杀死了母亲、叔叔。

影片整体是编年史的剧作结构，时间在空间和历史事件中回环与穿梭。开头是1952年的一个灰蒙蒙的早晨，“在1952年的秋天，我们到达爱琴市，我们累极了，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最后一幕，1939年秋，所有艺人重新回来了，站在车站，像是一次团圆，更像是最后的谢幕。这一幕很令人伤感，因为我们知道，这之中有人已经被处决，有人被关进监狱，有人被德军打死，有人被复仇…这个时候他们也许仍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但我们已经知道接下来是暗无天日的历史以及他们内部的分崩离析。这种处理实在太精妙了，充满了悲剧张力，已知与未知的拉扯。

理解了整个剧作，才真正体会到安哲的调度之精巧伟大，群像戏、长镜头、历史，浑然一体。第一段从1952年自然过渡到1939年，通过流浪艺人们行走穿过城镇广场来完成。1944年广场上人们高举各种旗帜：希腊国旗、美国国旗、共产党党旗…突然枪声响起，镜头横移转动，共产党在城里游行，时间来到了内战时期。最巧妙的是1946年酒馆左右阵营斗歌斗舞之后，几个右翼分子走在街道上，载歌载舞，几分钟后他们跑了起来，加入了一场保守派的选举集会，帕帕戈斯上台，时间再次回到1952年。安哲无疑将长镜头的意义发挥到了另一种层面，利用镜头去展开历史，整部电影不呈碎片化，而是一种在历史中穿梭的漫游。

影片整体的色调是灰白的，灰蒙蒙、残破、荒凉、以及冰冷。安哲为了让影片气质贴近那段灰色阴暗的历史，选择了雨、雪、阴的天气来拍摄，选择了荒凉破败的村庄、城镇。看完之后的心境也大抵如此。

最后，说说我印象最深刻的几个场景：海边为英军演出；婚礼餐桌上，男孩将桌布拖走；雪地中行走，送别俄瑞斯忒斯的遗体；埋葬俄瑞斯忒斯时，所有人鼓掌；以及，片头片尾都有的那一幕：所有流浪艺人站在一栋房子前，那是他们的合照，片头出现暗含希望与开始，片尾出现则令人唏嘘。